何种“摘星阁”，坐向何方？

“杜松子树；东北方，针叶林。”

蓝光闪烁，面前已经不是TFR基地了，这次是一个杂草丛生的小镇子，面前只有一条路，别无选择。科温顺着石板路向前走，面前是一棵巨大的树，绕过这棵树，赫然是俞疏月和沈默。俞疏月愉快地向他招手，沈默则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两人身旁还有其他域民，或站或蹲，全都围着这棵树。

科温察觉到，这批域民，不，是“人质”，大多是健康的青年男女。一般情况下，卷入摘星阁是随机的，很少有这种情况，没有一个人是老弱病残。

“两位前辈，这是什么情况，专挑年轻人下手？”科温问道。“或许他们觉得‘人质’都是劳动人口，比较容易要挟到我们？”俞疏月道。俞疏月说得不无道理，在域内，越年轻健康，越容易活下去，因此越受重视，不过管委会跟TFR一向是一视同仁的。

“没脑子。”俞疏月嗤笑道。

都是年轻人，最大的好处就是方便管理。年轻人比中年人单纯，比老年人镇定，比小孩子懂事，给他们的工作减少不少负担。科温数了数，十一个域民，粗略统计了一下，年龄都在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七男四女。年轻人们互相安慰，并不是特别害怕，毕竟这个摘星阁就目前来看，并没有多么可怕，况且还有TFR在。他们自发遵从TFR指挥，这一点就十分难得了。

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道：“管委会普及防身术那一年我正好赶上了，我学过一点，三位先生和女士，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我。”年轻人说话的时候，露出两颗虎牙，活泼且可爱。俞疏月一听就来了兴趣：“我就说嘛，普及防身术是有作用的，谁让那群高层委员偏就不信，才推行一年就停止了——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笑道：“予期。”

连个姓都没有，一看就是域内土生土长的域民。

“潇逍。”

“赵淮雅。”

“李子明。”

……

予期开了个头，十名少年纷纷报上姓名，主动请缨要协助TFR。

俞疏月笑道：“平白无故假期没了，本来我还生气着呢，没想到能碰到你们这些有意思的孩子，还不错，就当度假了。”

科温暗自纳罕，俞疏月居然还会生气，毕竟她一直比较……没心没肺。科温轻咳一声，腹诽前辈实在不好。

“这棵树有什么稀奇的地方？你们怎么都围着这棵树看？”俞疏月疑惑道。

沈默无奈道：“你又没有看卷宗，这个摘星阁的关键就是这棵树，这是杜松子树。”

“诶？什么树？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我也没有见过，到底是不是是不是一种真实存在的树都不一定。”沈默道。

“所以你们有什么线索吗？”科温问予期。

予期性格开朗极了，跟星河倒是有些像，闻言大方道：“有啊，我们待了一天了，有只黑鸟每天都围着这棵树转，还唱歌——不过听不清唱的是什么。大概是为了引我们过来，不过我们几个找了几十分钟了，这棵树上什么都没有呀。”

“鸟？什么鸟？”俞疏月又起了兴致，“鸟很关键？”

予期指着附近一栋房子，道：“最开始迎接我们的NPC就住在这座房子里，给我们安排的住处也在这里。那只黑鸟昨天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唱着最后一支歌飞过了二楼的玻璃窗。NPC一家听见之后脸色挺奇怪的，尤其是女主人，脸都快绿了。”

想不到这孩子观察还挺仔细的。

“真的，超级明显，我们几个都看见了——”予期凑到俞疏月耳边，神秘道，“那个女主人绝对有问题，她看着我的时候，总能感受到一股杀气……”

沈默皱了皱眉，道：“没有问题才奇怪。”摘星阁里有正常的NPC？

沈默向俞疏月道：“先去看看那家人，在这里耗着没用。”科温总觉得沈默有些焦躁，又似乎不易察觉，科温也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就是莫名觉得，沈默似乎不愿意俞疏月跟予期说话。难道予期有古怪？科温装作随意地问了几个问题，对答如流，予期是个如假包换的域民。那就奇怪了，沈默在担心什么？

“走啦——科温，去会一会那古怪的一家人。”俞疏月道。

科温只觉得沈默眉目舒展了些，好像松了一口气。看来确实要留意一下这位叫“予期”的小朋友了。

这家人住在一幢古朴的三层别墅里，古朴又阴森。门牌上挂着“Lancelot”，这家人姓兰斯洛特。门牌上积了灰，看来很久没有打理了——女主人并不勤快。

俞疏月敲了敲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门就打开了，不过只开了个缝。一双紫黑色的眼睛从门缝处露出来，打量了三人一圈。科温心里一颤，乍一看到这只鬼魅一般的眼睛，确实有些心惊。

门后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各位客人，你们来的有些晚呀，饭菜都凉了。”

俞疏月神色如常：“实在抱歉，附近的路不太好走，耽搁的时间长了。”

女人把门完全打开，只见玄关处一片漆黑，只有一个黑衣女人站着他们三个面前。女人微笑着引他们进门，科温觉得她的笑容有些瘆人，她的虎牙格外尖，皮肤比墙纸还要白一些，近乎透明了。

俞疏月凝神观察着房内四周，似乎除了黑以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看来问题不是出在这座房子本身上。

女人把他们引到二楼的餐厅里，没想到男主人和他们的孩子也在，三个NPC居然在安静地等待他们就餐，桌上的晚饭一点儿都没动。

予期介绍过了，这家人有一个女孩子，小名玛莲，一家三口除了女主人外，都算正常。男主人留着威严的络腮胡子，面容却很平和，看着女儿的时候，甚至有些慈祥。小玛莲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晚饭，想吃又害怕被爸爸训，短短的腿在椅子前晃来晃去，有些焦躁。两个NPC神态跟真人一样，极其逼真。

科温忍不住对小姑娘说：“抱歉，我们来晚了。”

小姑娘努努嘴，明显在发脾气，科温哭笑不得。

三人连带女主人各自找位置坐下，男主人见六个人全部坐定，拿起叉子，叉了一块排骨，往嘴里送进去。小玛莲见爸爸已经开动，终于迫不及待地品尝着面前的沙拉。男主人吃的排骨红油油地，散发着浓烈的香味，俞疏月来的匆忙，没有吃东西，她看着这一盘肉，眼睛都直了，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两声。俞疏月举起叉子就要差一块肉过来，沈默在她对面，没来得及制止她，眼看肉就要到嘴了，小玛莲瞪了她一眼。

俞疏月愣了两秒，神色如常地叉起排骨旁边那一盘中的火腿，小玛莲板起的脸这才舒展开来。这点小动作只有科温跟沈默看见了。

俞疏月仔细回忆了一遍，似乎这盘肉只有男主人动过，而小玛莲一直盯着这盘肉，女主人偶尔瞥一眼，神态诡异。似乎这一桌菜，只有这盘肉是重点。

大约两刻钟后，男主人心满意足地用桌上的帕子擦了擦嘴，称赞道：“这肉真不错！比一般的肉鲜嫩多了。”他转头对女主人说，“你的厨艺又长进啦！”

女主人点了点头，眼神躲闪。

肉有古怪，小玛莲是知情者，只有男主人不清楚。

科温正理着思路，窗外穿来一阵婉转的鸟鸣声。

黑鸟！

那鸟徘徊在餐厅的落地窗外，重复着一支歌，诡异的却不是这鸟，而是这歌——这分明不是鸟叫，是一支人唱的歌！

黑鸟唱着人类唱的歌，却听不清唱了什么。果然是低级摘星阁，线索给的这么明显。也不知道唱了几遍，那鸟扇着翅膀飞回了那棵巨大的杜松子树上。三个人紧盯着女主人，她的脸色果然很难看，说不上是畏惧还是厌恶。

科温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前辈，听过灰姑娘的故事吗？”

“嗯？”俞疏月不明就里。

“有一个版本，讲的是灰姑娘的礼服，包括那双水晶鞋，都是小鸟从她家门前的一棵树里衔出来的。”科温望着那棵黝黑粗壮的树，道，“而那棵树，是灰姑娘埋葬了她的母亲之后长出来的。”

俞疏月跟沈默瞬间明白了。

科温又补充道：“后来，那两只鸟啄瞎了灰姑娘继母的两个女儿的眼睛。”

“科温你觉得灰姑娘的故事和这个摘星阁有关？”俞疏月问。

科温道：“我只是举个例子，《灰姑娘》来自于《格林童话》，而《格林童话》中剧情相似的故事有很多。”

俞疏月点了点头。

男主人恭维地说了几句话，一家三口离席，晚餐时间结束。男主人从楼梯上去，楼上传来“砰”的关门声。女主人则悄无声息地潜入夜色中去了，唯有小玛莲热心地主动带三人看客房。

沈默使了个眼色，科温趁小玛莲没有注意到，悄悄溜到楼上转了一圈。大概弄清楚了房子里的布局，一楼是客厅和活动室，二楼是餐厅厨房和五间客房，三楼是主人的房间和书房，以及小玛莲的儿童房，不过，儿童房旁边还有一间卧室，不知道是谁的。

小玛莲梳着两个辫子，说话的时候一晃一晃地，有些可爱，俞疏月手痒痒了，恨不得摸一把她毛茸茸的脑袋。小玛莲解释道：“之前的客人把客房占满了，你们要不要挤一挤？”

“嗯。”俞疏月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眼睛却盯着小玛莲后面的科温。科温一边比划着，一边做口型，大概意思是“问问她家里人的情况。”科温停了停，又比划道“问她家里有几口人。”

小玛莲：“实在是太抱歉了，客房只有这几间。”

“没关系——”俞疏月盯着小玛莲的眼睛，循循善诱，“可以跟姐姐说一说你的家人吗？”

小玛莲不太明白她想知道什么。

“随便说一说——你们家只有你们三个人吗？有没有爷爷奶奶或者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住一起的呢？”

这就是管委会和TFR执行任务必须带上女士的原因了，换男士很多时候实在是难以和某些NPC或者域民沟通，科温心中暗道。

小玛莲这才有了反应：“还有哥哥。”

“哥哥在哪里？”

小玛莲表情茫然，想了想，道：“哥哥去姑姑家了——不对，哥哥出去玩了，嗯，哥哥在树上。”科温直觉自己得知了很关键的东西，追问道：“什么树？是那棵吗？”科温指着窗外巨大的杜松子树。小玛莲点了点头。

科温乘胜追击：“你的爸爸很喜欢吃肉？为什么你们都只让他一个人动？”

刚才还正常的小姑娘脸色巨变，眼神阴郁，简直不像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小玛莲阴沉着脸，转头就要离开，俞疏月突然拽住她的肩膀，强迫她回头。

俞疏月笑眯眯道：“小朋友，我可以请教一下你的大名吗？”

小玛莲深深地看了三人一圈，道：“玛丽薇娅??兰斯洛特。”说罢，她沉默地消失在楼梯道里。

“怎么办？我们只能跟小朋友们挤一挤了，问问他们去？”俞疏月道。

沈默：“嗯。”

年轻人们还在围着杜松子树琢磨，俞疏月问他们有没有什么收获，予期答一无所有。科温简单讲了一遍《灰姑娘》的故事，赵淮雅戳了戳潇逍：“你们女生不都喜欢童话嘛？你倒是说说你的看法呀。”

叫潇逍的女孩子白了他一眼，道：“我什么时候喜欢那种东西了？没意思。”

“就是，我潇姐跟一般女生能一样吗？”矮胖的年轻人邀功似的看着潇逍。

赵淮雅无奈道：“李子明，你一天不怼我是不是浑身难受啊？”

“嘿，我哪是爱怼你？你问潇姐，我说的对不对。”李子明反驳道。

俞疏月忍俊不禁，对沈默道：“年轻就是好啊，我年轻的时候比现在还能打，那个时候我还总嫌自己年轻没经验，真是有病。”俞疏月在一旁唏嘘，沈默淡淡道：“你现在也很好。”俞疏月愣了一秒，没琢磨出来沈默是什么意思。

科温皱了皱眉，突然道：“两位前辈，你们有没有觉得很困？”

杜松子树后，广阔的天际，残阳已落，白昼结束了。

“我也觉得。”俞疏月看了看沈默，“你呢？”

“应该是强制睡眠。”

俞疏月点点头。

“走吧，回客房，大晚上待在外面不安全。”沈默道。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感到困了，各自招呼着回别墅里了。

分房间成了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