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初不敢相信这个抱着她的的男人。只觉得他演技又上了几层楼。这么自然,真诚。他脱离倒在她怀里的这一刻,她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慌张。
江笙常年生病,确实清瘦。不过毕竟身高摆在那,而且是个四肢健全的脑子很好使的男人。加上有专门的康复医生指导锻炼,自然是该有的都有。这重量也不容小觑。
他一晕,浑身都卸了劲,下巴压在她肩头,整个重量就靠着她瘦弱的身躯撑着。
“阿和叔……”
她大喊。
阿和手疾眼快上来扶住他,扎起一个标准的马步:“乔小姐,辛苦您放上来……”
乔初立即照做。把江笙放稳当后,阿和背着自家东家快步的往后院走。好在出事的地方离江笙的房很近。
林芝雪跟在后面还想一起过去,阿和回头语气态度说不上好:“林小姐您请回,家宅后院不欢迎外人进入。至于今天的事,等东家醒来自然会和您清算。”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她自己滑下去……”
乔初:“自己抬头看看,拱桥亭子上数不清的监控头,这件事你和警察说去吧。”
“你敢!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关我屁事。”乔初冷冷的道。
阿和一路不停,往后院江笙的房间过去。阿玲熟练的通知医生过来,乔初跟在后面,猛的发现,江笙的房间竟然就在她住的那间客房隔壁。
不过江家这幢宅子构造比较特别。两间房需要下楼绕到另一边上楼梯,中间也只是隔了一堵墙。
乔初清晰的记得,江笙的房间应该是在另一边,和这里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现在的情况,她难以理解。
江笙被轻放到一整张黑绒毯覆盖沙发上,悠悠转醒,可他连坐直都需要全身的力气强撑着。咳嗽不断间,他眼眶充血微红,弓着腰手臂软下来往地上载。
阿和在一旁翻赵备用药,一时并未没注意。
乔初手疾眼快半蹲着接住他,男人的重量比她记忆中的还要重,她从扶变成虚抱,双臂用力将他放回沙发。
刚刚稍稍松了口气,准备起身,男人猛咳嗽两声,他挣扎着抬手,却没有成功,和以往每一次病情发作时一样。他就像一个废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虚弱得就像个婴儿,没用、孱弱。大量滚烫的红色液体伴随着一阵咳嗽从他嘴里慢涌而出,滴溅在她肩头后背。
乔初察觉了这股炙热黏腻的温度,心慌从心底蔓延,僵硬也蔓延至手指尖。两秒后,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迅速抬手轻轻的抚摸他的后背。
男人身体抖动,“乔初,对不起。弄脏你的衣服了。”
“……。”
阿和被鲜红色吓得赶紧把药递过来给他,“东家,您先吃药,阿玲马上就把周医生带过来了。”
江笙刚缓过了劲,抬手到半空就往下掉。乔初心惊胆战的接过阿和叔手里的药迅速往他嘴里塞,给他喂了半杯热水。放下杯子想着,吃了药应该会好一些,回头,江笙已经气息微弱闭了眼。
她心中猛的一跳。
“江笙!”
她俯身过去探他的鼻息。
江笙慢慢睁眼,看着已经是强弩之末:“乔初,去把身上的衣服换了。穿湿衣服,会生病。”
他说这话像是弥留之际似的,整个人全部靠着沙发背支撑,脸色灰白到没有一丝活气,声音虚弱,不仔细听都会错过。
乔初嘴唇紧紧抿着,眼角发红。活了第两世,她还是面对不了死亡这件事。你看呀,在外面江笙再怎么风光霁月,到头来还是逃不过一些命数。
如果这是他的劫。
*
乔初回了客房换下身上的湿衣服,没过一会赵照和乔启明就赶了过来。大约是阿玲和她们讲了事情的经过,他们大惊失色的拉着她往江笙处过去。
一直照顾江笙的医生在房间待了一个多小时,出来脸色黑着,转身关门动作轻轻。
“陈医生,情况怎么样?”阿和关切的迎上去,双手互搓,整个身体都紧绷着。
“……”陈医生看他一眼依旧黑着脸,沉吟不语。
阿和心里有数,只是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声音发抖:“是又要昏睡了吗?”
这些年他和陈医生照顾江笙,只有他们知道,江笙除了外人所了解的常年久病不愈旧疾缠身以外,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莫名其妙的陷入昏睡。
刚开始是那一次时间最长。大概就是在他被绑架救回来的时候,明明人已经清醒了,当天晚上突然就陷入了昏睡。在江茵的眼皮底下,医院给他全身各处都做不下三次的检查。
除了车祸引起的伤以外。
昏睡长达两年后,他醒来。整个人就变了。
他不再是天之骄子。
他拖着残破甚至可能残疾的身体,听话的进行高强度枯燥乏味的康复治疗,参加复健。没有十来岁出头孩子的一丁点娇气稚嫩。
他不喊疼不喊累,甚至不需要人陪。
医院其他的孩子叫天叫地叫妈妈,一家人整齐的陪在身边。而他从不需要。在医院可以看到他身边除了主治医生陈或就只剩下老管家阿和。
穆钟来看他的次数寥寥可数,而江茵看见他孱弱被病痛折磨的样子就会精神崩溃。
闹过几次后,老太太亲自给她警告,让江茵不要再去医院。江茵欣然接受,像是一种解脱。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去过一次。
在那悠长的康复治疗的几年里,江笙开始了阶段性的昏睡。但他性子坚韧,没有去过学校但各方面的学习从来没有落下。
老太太非常赏识他,开始着重培养他。他不负众望,一直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甚至大有当家接班人的气质。
可后来,他昏睡的时间逐渐越来越长。
短则数月,长则数年。
直到前几年老太太心脏病严重住进医院。他醒来后直到今天。
老太太去世,他难道又要昏睡?
阿和心里悲痛。
这个世上唯一接受江笙残缺而给他关怀的人走了,所以他也不愿意清醒了吗?
陈或摇头:“不知道,各项指标还挺正常的。估计是落水着凉,加上……老太太去世心里郁结悲痛。你也知道,这孩子有任何事都憋在心里,从不往外说。”
“不过老太太也算是撑到了他接管江家,不容易呀……”
“这几年东家但凡身体有什么状况都不再去医院,就怕被人盯着。东家清醒的时候,有手段有威望才没人敢闹事。如今老太太刚走,一家子豺狼虎豹虎视眈眈,这可如何是好……”
一旁等着的阿玲远远看到乔初一家,扯了阿和衣角,迎上前:“乔小姐,你怎么过来。天寒地冻,东家说让你在房里先烤烤火暖和暖和。”
今天下午确实又冷了不少。冷风呼呼的刮,栽种在院子里的苦竹唰唰响,一路过来,没见一只鸟。
“烤火哪里坐得住?江笙这孩子这会怎么样?严重吗?”赵照比任何人都急似的。“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陈或:“不用去医院。让先他休息休息。”
乔初一眼看向陈或。心底有口温热的油锅在煮,鼻尖酸意不止,陈医生在嘴边就要往外蹦。好在她忍住了,视线转向阿玲:“你们东家身体不好,今天这事他为了我才跳了湖受了这种罪。给你们添麻烦了。”
阿和垂着首:“乔小姐又何必自责。东家……难得会有一个在意的人。”
几个人齐刷刷看向她。
“你就是乔小姐?”陈或推了一把眼镜打量她。
乔初:“陈医生您有什么高见?”
“按道理来说,只是一点风寒江笙不应该这么严重。可能是忧思郁结,心里伤痛过度。你说寻常人哭两声也都能好过点。”陈或回头要往透过门窗看看他似的,“我听了阿和说了今天事情的,或许乔小姐您对他有特殊意义。不知道你能不能进去陪陪他。”
一旁的乔启明脸色骤变,“这不太是回事吧。”
赵照往他后背用力拍了一下,示意他闭嘴。
阿和叹气:“乔小姐,我们知道这个请求很无理。但确实也是不情之请。”
“可以。”乔初冷声答应。
她怎么能欠他?
她不能欠他。
“……好,阿和替老太太替东家谢谢您。”
乔初心里五味杂陈。老太太已经走了呀。
她那么恨江笙。怎么还会觉得他和阿和这一家子主仆可怜可悲呢?现在的江笙身边真心相待的恐怕只有这个老管家。而阿和没了江笙也不知道去处。
赵照还想说什么,乔初先打了岔:“妈妈,我心里有数,你和爸爸先回去吧。”
赵照这才开始后悔让自己女儿过来上礼。这些年江笙给乔父的帮助不止一星半点。原本确实在两个孩子身上有些打算,但亲自来了,感受到了江家的氛围。
天可怜见。
怎么会有那么冷漠的一家人。那些眼泪,她看着都觉着假惺惺到头了。
那就更别提江笙父母了。原生家庭是这样,在这样的氛围长大,她不敢想象江笙会是什么样。再说还没说上话人就先倒下了。
就算是为了救乔初,那也让她很不放心。
江笙的身体,谁嫁过去都要做好守寡的准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