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龙？”良玊不屑哼声，“小青龙，多年未见，你长大了。”
“你认识我？”郭青璇问。
“我知道你。”良玊说，“百年前郭恒掌管西海，你自小被他养着，不在湘西龙冢。我虽然没见过你，但经常听郭恒提起你。”
良玊：“郭恒乐说他的小侄女，说你顽劣不堪，却天资聪颖，从蛋卵里出生就耗了三百多年，一出来就是灵胎。”
“他很疼你吧？”良玊问郭青璇，“郭恒三十年前做了龙族族长，你也跟着回了湘西龙冢？”
“你还认识我二叔，你到底是谁？”郭青璇急冲冲地问。
那头栽地的钩蛇缓过了恙儿，又抬起脑袋，张嘴大叫，要从地上起来，张决明立马甩给它一鞭子，挞罚抡在它脸上，劈断它一颗锋利的尖牙。
良玊没有应话，他冷下脸，一条手臂高抬，同时，他身后的凶爪冲了出去，朝张决明扑去！
郭青璇见状，一把将张决明推到一旁：“你受伤了，去对付钩蛇！”
郭青璇冲上前，良玊那只龙爪倒往后退了。郭青璇心下一动——果然，良玊不愿意伤害同族。
“小青龙，我不想伤你，但你不要一次次挑战我的忍耐。”良玊来了怒火，朝郭青璇横道。
“那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少忍耐。”郭青璇张大一双锋利的龙爪，径朝良玊而去。
“放肆！”良玊一步跃起，后退几米，“我只为报仇，不伤龙族性命，是因为他说过，他喜欢龙族。”
良玊：“对你一再容忍，也是看在郭恒的面子上，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杀了东阳，还妄想我乖乖听话？”郭青璇周身灵气大盛，她声音变得厚重、粗大，似乎能震彻大地，“我要你万死！——”
“为了一个凡人......你们一个一个，都是为了凡人！”良玊已然彻底恼怒，他振臂高呼，大喝一声，“灭！——”
五指龙爪黑煞大肆，腾得朝郭青璇抓过来！
郭青璇扬头长啸，周身青光闪过，龙出夜夕，她变回了青龙原身！
青龙张嘴狂啸，一头朝五指龙爪的掌心撞进去！
院子内遍地狼藉，黑煞乱起，似风暴漩涡汹湃汹涌，周启尊拖着昏迷的马博远，被一面火墙隔在一角，急得几乎窒息。
头顶那化煞符已烧掉一半，还剩下半张，仍在慢慢燃烧。
周启尊抬眼，见青龙跃入高空，它长尾当空横扫而过，气势磅礴，似能一击打碎星月。
青龙的尾尖与五指龙爪猛烈刮撞，一阵细细的渣滓兜头掉下来，周启尊伸手去接，发现是清透的青绿色碎渣，仿佛细小的玻璃碴——这应该是郭青璇的龙鳞碎屑。
火焰大起，周启尊被火墙四面围住，团团遮挡视线，现下已经看不见张决明，但他能听见钩蛇那诡异的吼叫，知晓张决明还在和钩蛇胶着。
“你居然刮了自己的逆鳞？”良玊突然震惊怒喊，“混账！郭恒是怎么管教你的？”
他看见青龙脖颈下缺失一处，而那鳞片竟用绳子拴在青龙脖子上。
良玊立马就明白了——郭青璇把逆鳞刮了送给雷东阳，雷东阳死了，但逆鳞不灭，这才又回到郭青璇手里。
青龙发出一声悲凄的长啸，这一声贯达天地，震耳欲聋。一声呼啸，一阵狂风大作，随后黑云压重，遮星蔽月，倾盆大雨泼洒而下。
周启尊被浇得睁不开眼，他抹了把脸。
张决明的焚生烈火熊熊不灭，不论大雨如何瓢泼，化煞符依旧在周启尊头顶燃烧，那四方包卫的火墙灼灼摇曳，牢牢围护周启尊。
“郭青璇！——”挞罚勒紧钩蛇的蛇身，张决明大喝一声，拧过半身，钩蛇发出雷劈一般的嘶吼，蛇身断成两截，“砰砰”接连落地，焚烧殆尽！
“郭青璇！——”
马博远家的小房已经完全塌毁，张决明脚踩半截烟囱顶，抬头又喊了声郭青璇。
可郭青璇听不进去。变回龙身，更加控制不住本性，见了仇人，又好死不活地被激了一把，她心里压抑的怒恨一触即发——青龙发了疯。
青龙属水，擅布雨。郭青璇再这么疯下去，恐怕这镇子要发水灾了。
两道刺目的闪电晃过，紧接着轰隆的惊雷炸落，降地成焦。雨越来越大，雨水跟棒子一样有力，周启尊被捶得后脑勺生疼，眼前一阵阵发黑。
周启尊竭力大吼：“决明！——决明你怎么样？——”
“我没事！”张决明回话。
听到张决明的声音，周启尊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地上。
青龙还在夜空里横冲直撞，良玊的五指龙爪也不客气，他这回是真的被郭青璇惹怒了，龙爪不管不顾地去抓青龙的龙身。
青绿色龙鳞被抓碎，繁星齑粉似的簌簌下洒，混进雨中。
良玊的龙爪撕掉了青龙下腹的鳞片，一只通体莹白的小铃铛忽然掉下来！
“长生铃！”
良玊和张决明一齐喊道。
二人一上一下，同时冲向半空坠落的长生铃。
“给我滚出来！”良玊挥出长臂，一道黑煞凌空打出，击在长生铃上！
“啊！——”长生铃在风雨中摇摇下坠，铃里传出女孩痛苦的哭喊。
刹那间，黑煞仿若漆黑的台风眼，引卷风雨，将周怿的魂魄生生从长生铃里吸了出来！
周怿寡淡虚无的身子荡在黑风冷雨之中，似乎下一秒就会被雨水打碎，七零八落。
良玊那只漆黑的龙爪张大，这就要掏过周怿的魂魄，直取长生铃！
须臾顷刻里，张决明伸长挞罚，挞罚于一瞬钩住长生铃，张决明飞身上前，来不及将周怿的魂魄封回铃中，在龙爪即将抓碎周怿虚薄的魂魄时，张决明挡上前，被一爪掏穿胸口！
围绕周启尊的火墙登时倾倒坍塌，焚生烈火溅落满地，倏然焦灭。头顶的化煞符还剩下小半张，削薄一片，被暴雨打下来，周启尊连忙站起身接住。
他捧着小半张化煞符，还没来得及叫张决明的名字，仅转了下眼——好似五雷轰顶，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被龙爪贯穿前胸......——周运恒是这样死的，他胸前五个窟窿，是周启尊一辈子的噩梦。
周启尊张开嘴，冰冷的空气和雨水灌进来，他出不来声。浑身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崩裂、粉碎。这一秒，周启尊体会到了地狱。
恐怖、绝望。
半空的张决明忽然动了下，牵引着周启尊浑身的神经也跟着动了，像乍得起死回生似的。
“......封......”大口的鲜血从张决明口唇中涌出。
挞罚挑起，长生铃落进张决明手里，他死攥长生铃不放，和着满嘴的鲜血，艰难地呻吟：“......封......魂......”
长生铃蓦然明光大闪，周怿虚弱的魂魄被吸回了长生铃。
周启尊瞪着那虚无的影子，瞪着她消失——他看不清。那是......谁？
“你是真想死了？居然为了周怿挨我这一下？”良玊一声“周怿”，让周启尊痛不欲生。
良玊咬牙切齿，一摆手，龙爪从张决明胸口粗暴地抽离出去！
周遭那样吵，狂风暴雨那样剧烈，可张决明心脏撕裂的声音，却清清楚楚传进了周启尊的耳朵。
“我要失去他了。”周启尊想。他几乎没有意识，身体擅自动起来，疯狂地、以这一生最快的速度跑向张决明。
天顶的青龙再次发出悲愤的吼叫，冲良玊迎头俯冲！
雨又变大了，如瀑布一般泼泻，周启尊感觉一阵温热的液体喷在脸上。
那温热片刻便被暴雨赶冷了，赶没了。周启尊伸出手臂，没接到人，紧跟着“砰”一声重响，张决明摔在他跟前。
周启尊扑在地上，爬到张决明身边，他眼睛强睁开一条缝，眼睑生疼——一眼看见张决明血淋淋的胸口。
“决明......决明......决明......”周启尊不断重复张决明的名字，手堪堪在半空打颤，不敢碰人，“决明......”
声音嘶哑。热泪从眼眶一流出，就被冷雨冲散。
“别怕......别害怕......”张决明闭着眼，忽然轻微出声。
周启尊立时不敢呼吸。
“山鬼......没这么......容易死......”张决明抬起胳膊，他手臂虚软，指尖只轻轻碰到周启尊的鼻尖，就要擎不住掉下去。
周启尊赶紧抓住张决明这只手——这只冰冷无力的手，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这可是你说的，你答应我的。”周启尊将唇重重压在张决明手背上，他声音含糊，被雨声侵蚀、消灭，“我们还没有好好在一起，我们还没有谈恋爱，没有约会，我们还什么都没有做......我想带你回家，我想活到一百一，想一辈子对你好......你不能、你不能不要我了。”
张决明眉心动了动，他另只手拉下周启尊的手腕，周启尊顺从地翻过手心，张决明将长生铃放进周启尊手里：“......周怿......”
“不解释，现在不解释，什么都别解释。”周启尊将长生铃和化煞符紧紧攥于一手，他俯下身，在张决明眉心落下一个吻，“你跟我保证，说你会活下来。你说......你保证。我求你，现在跟我保证。”
张决明嘴角抖了抖，向上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他没有回应周启尊，嘴角的笑意消失，张决明再没有动。
周启尊看眼张决明毫无生气的脸，又看一眼手心的长生铃。
原本通体莹白的玉铃铛，现在蔓上了层淡薄的血红色。
又是一声狂肆的咆哮，天上的青龙被黑煞团团围住，它一只龙角已经受伤，往下滴血，但它还是横冲直撞，不知死活地疯狂撕扯。
良玊冷眼看着下面的张决明和周启尊，沉默了会儿，寡淡地说：“既然这样，你们就一起去死吧。”
他话说完，那五指龙爪从天而降，忽得放大足有三倍不止，正对周启尊和张决明，就要一巴掌拍下去，将他们压成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