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仪的银簪插入窑壁时,带出一缕泛金的发丝。那发丝在火把的照耀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仿佛有生命一般轻轻飘荡,最终与松脂池畔的琥珀人俑发髻相连。她的目光顺着发丝游移,最终落在李谌手中的断刃上——那刀刃上缠着的残发,竟与这缕青丝一模一样。
松脂池中沸腾的气味扑面而来,带着一种甜腻的蜜香,仿佛将她拉回了婴儿时期的记忆。她依稀记得那种襁褓的触感,柔软而温暖,绣着北斗七星的纹样。那纹样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仿佛预示着她命运的某种隐秘联系。
“《乙巳占》载,荧惑入南斗,则人炼为俑。”李谌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刀尖轻轻挑开人俑的胸腔,露出半卷浸泡在蜜汁中的《蜜经》。崔令仪的目光被那经文吸引,只见那经文并非墨写,而是由无数金斑虎头蜂的尸体拼成。每一个字都在微微振翅,仿佛随时会从纸面上飞起,化作一片金色的蜂群。
她将手中的星纹匕首横在眼前,刃身映出的《蜜经》突然活了。蜂尸组成的文字化作飞行轨迹,在空中绘出永徽六年的星图。她的瞳孔微微收缩,虚宿位置标注着李勣的帅帐,而北斗杓口正指向她的出生地。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命运的起点,也看到了某种无法逃脱的宿命。
“原来我们都在卦象里。”李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扯开衣襟,心口溃烂处爬出一只蜂后。那虫豸的腹部竟然长着一张人脸,一半像他,一半像徐敬业。崔令仪的心猛地一沉,耳边回荡着李谌的话语:“蜜人要饮天脉血才能化生,你猜当年是谁把你放在感业寺门口的?”
子时的山风裹着蜂鸣灌入地宫,仿佛无数低语在耳边回荡。崔令仪转身时,正撞见宰相裴炎的金吾卫架起青铜浑天仪。那仪器的二十八宿方位嵌着蜜人的眼球,此刻全部转向她的生辰八字方位。她的心跳骤然加快,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锁定。
琥珀棺椁开始渗出她的八字,松脂池突然结冰。李谌的刀斩在棺盖上,迸出火星。裂纹中涌出的不是尸液,而是她婴儿时期的虎头鞋。鞋底用金线绣着《推背图》第五十九象的谶语,血迹斑斑的“李”字被划去,改成了“崔”。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仿佛触碰到了某种禁忌的真相。
“令仪可知……”裴炎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他抚摸着棺椁表面的星图,“永徽六年四月初八,徐敬业从乱葬岗抱回个啼哭的女婴?”
地宫突然地动山摇,三百蜜人俑齐齐转头,眼眶中飞出金斑虎头蜂,在空中拼出徐敬业兵败当日的场景。崔令仪看见浑身是血的李勣将婴儿递给徐敬猷,而那孩子的襁褓上,正绣着崔氏祖传的双面绣纹样。她的呼吸几乎停滞,仿佛看到了自己命运的起点。
李谌突然将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喷涌的金色血液在虚空凝结,竟将徐敬业残部的阵法倒转。二十八宿铜人随之变阵,其步法轨迹与崔令仪襁褓上的星图完美契合。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李谌,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蜜人化生,需断情绝爱。”裴炎举起先帝密诏,声音冰冷而无情,“可惜李公子动了凡心……”
蜂后吞下太极琥珀的刹那,崔令仪被金吾卫推入松脂池。沸腾的液体涌入鼻腔时,她看见李谌的残躯正在重塑——蜜血凝成徐敬业的战甲,而白骨生出的新肉却是李勣的容貌。她的意识逐渐模糊,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坠入无尽的深渊。
松脂池底突然浮现武皇的面容,女帝的瞳孔里映着月蚀景象。崔令仪在其中看见自己高坐刑场,脚下跪着被琥珀封存的李唐宗室。刽子手刀落的瞬间,所有琥珀人儡同时睁眼,喊出《推背图》最后一卦的谶言:“无上无下,无始无终!”
她挣扎着浮出池面时,手中攥着半片血书。李勣与徐敬业的名字并列其上,落款处盖着永徽六年的宰相印——正是裴炎现在掌管的印玺。她的目光落在血书上,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地宫穹顶突然炸裂,三月十五的月光倾泻而下。崔令仪惊觉自己左臂浮现蜂巢纹路,而李谌完全晶化的身躯正缓缓沉入池底,唇角还凝着未说完的卦辞:“……死而复生者,皆困琥珀中……”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左臂的蜂巢纹路,仿佛触碰到了某种无法逃脱的宿命。月光洒在她的身上,映出她苍白而坚定的面容。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只能在这无尽的宿命之路上继续前行。
地宫中的蜜人俑依旧静静伫立,仿佛在等待某种命运的降临。崔令仪的目光扫过那些琥珀人儡,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知道,自己与这些蜜人俑一样,都是命运的棋子,被困在这无尽的琥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