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终究还是朝着遍布狼藉的方向一路狂飙。
“北境人之所以推举米哈伊尔登上王座,用意便在于休止毫无意义的纷争与流血牺牲,怎能再度主动掀起祸端?”
“米哈伊尔违背了他的誓言,对我们渴盼和平的真心不屑一顾并肆意碾作尘土。”
“普拉托夫部落绝不会向这种卑鄙无耻的背信弃义之徒低头!”
老首长重咳两声,将原木拐杖重重插进雪壤,激起零星白雾。
怒气形象化地蔓延至脸颊,使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面色涨红,眉目间似乎有激动的火焰燃烧。
然而男人对此无动于衷,只是如实宣读新生王者的最后判决,高高斩下名为“除名”实则“流放”的达克摩利斯之剑。
“这是王命,请吧。”他掏出证明身份的令牌,神色冷峻,就像吹息一根蜡烛那般轻而易举地决定了普拉托夫部落的未来。
不仅首长和部落居民,就连其他跟随至此的战士也有些难以置信。
其区别是,前者因震惊而失声,后者除了沉默外只会死板且僵硬地恪守指令。
“你们……你们怎么敢!”
“你们怎么能?”
皮特眼疾手快扶住紧捂胸口几乎就要脱力晕厥的老首长,道明众人深埋心底的质疑声:“卢卡,凭什么?”
他的眼中没有仇恨,仅剩荒诞风暴席卷过后的失神。
正如米哈伊尔追问凭什么荒民无法安稳活着一般,他也要问,凭什么米哈伊尔不允许他们追求自己希望的生活?
但男人,也就是卢卡,并未正面回答对方言辞尖锐的质询,而是偏身昂首虔诚远望庞大清冷的月轮。
“你的话太多了。”
银晕亲吻修长指尖,令他得以短暂运化苍寒冰轮的无上辉光。
月使徒——“寒冷”权柄的代行人,唤来铺天盖地的冰雪,足以瞬间让人重返严峻险恶的寒冬。
降温,再降温。穿透角质层厚堆的皮,浸润暖意与活力汇集的肉,再刺痛坚硬却又脆弱的骨。
皮特可以感受到,包括老首长在内的多数老弱已经无法继续坚持了。
何况卢卡背后还有无数战士狼窥虎伺,贪婪、黏腻地目光发绿盯着他们瞧,如同瞧着炽热的功勋,以及近在咫尺的晋升与褒奖。
残酷的土地容不得良心泛滥,自然法则教会北境人掠夺和屠杀的技能,却从未教过如何求取共和。
“要么离开,要么死去,我给你们选择。”
最后一次机会,卢卡用自认友善的独特方式保留了老对家所剩无几的体面。
“我们……走……”
叹息悠然飘荡,落入雪壤。人们回头望了一眼这片常住久居的故土,然后沉重地迈出脚步,于夜晚排成蜿蜒波折的长龙。
老首长已被送至队伍中部派人贴身照顾,年轻哨卫则一路小跑赶往皮特身边,言语迷茫:“我们该去哪里?”
“冻土如此之大,我们能否找寻到没有混乱,没有痛苦,没有悲伤的天堂之所。”
还没等皮特斟酌回答,哨卫已然注意到了时刻陪伴左右的月光。
“苍寒冰轮。”他喃喃自语,绝望从眼角流淌:“是啊,有这样无情的神明和信仰,我们怎敢过分奢求呢?”
声音不小,却意外地无人驳斥,任凭亵渎持续污染思想。
队伍中有人温柔地带着哭腔哼唱安魂曲,往日赠予逝者的歌谣,此刻被他们送给了自己。
“漫无目的,永无止境的单行路~”
“丢下负担,丢下包袱的漂泊人~”
“追逐着银白虚拟的条索,行至极北之北岸堤~”
“吮吸着寒凉窒息的乳汁,沉湎迷失之海海底~”
传闻消弭一切知觉的死亡绝地,能否真正磨平生活的坎坷?灵魂归宁的秘密世界,又能否觅得永恒的平静?
歌谣仍在延续,气氛愈发沉闷,明日未知的恐惧令人自然而然生发战栗。
“老师,这里是哪?”
“我也不清楚,但‘因缘’告诉我应当来到此地。”
皮特听见了悉悉索索的交谈声,表情充满惊讶,他未曾料想能在荒芜雪原的野外遭遇生人。
显然其余人持有同样心思,纷纷踮脚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窥视。
于是一道模样奇特的门扉突兀地凭空出现,惊得年轻哨卫下意识抓握背后长弓,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没了营地,也不需要再坚守哨塔了。
失落灌满胸膛,他郁闷地抿了抿嘴,将注意力转回全新变故中。
窄门轰然敞开,一位俊朗健壮的狼亚人青年谨慎踏出,一手提灯,一手小心翼翼地牵着另一只手。
金黄双眸扫过流离失所的人们,莫名酝酿出些许不解,紧接着便是肉眼可见的恍然大悟。
“老师,我们好像找对地方了。”
他恭敬侧过身子,搀扶被称作“老师”的先生踏足此方雪域,与北境格格不入的气度和容颜就这样展露全貌。
狐耳青年耳尖微颤,敏锐地将视线定格至部落队伍。
“诸位好~”以不合时宜的礼貌作为开场白,他勾动唇角,熟练地向最前方的皮特介绍起自己来:“我叫巴伦,来自遥远南方国度的某个平凡小镇。”
“虽然有些冒昧,但我想,或许诸位正缺少一点小小的帮助?”
巴伦轻抚手腕处气息玄奥的丝线,一端捆绑自己,一段奇异地融入队伍不见踪影:“不介意的话,请告诉我这里都发生了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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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有变,我们必须率先动身,在战争开始之前!”
妥当安排了麦镇诸多事宜后,巴伦和系统回到老教堂房间,正式着手设计未来一段时间内的行动方案。
“贝蒂丝的‘礼物’,倒真算得上雪中送炭,解放了宿主的苦闷生活啊~”系统砸吧着嘴感慨。
听电子产品制造吧唧吧唧声确实比较稀奇且诡异,可惜巴伦没有空暇去逗弄自家系统。
他低头嗅了嗅那株矛盾聚合的花枝,心绪飘向现代久违的旧日子。
创作时期设置小说背景时,一个问题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巴伦脑海里:“神明与神明的实质关系应当怎样界定?”
坐于电脑桌前,他停顿片刻,慢吞吞敲下许多关键词。
“合作、竞争、冷漠、友善……”
经过最终考量,他选择了最具备戏剧冲突的写法——不死不休的敌对!
之所以联合针对械魂并几乎导致人家陨落,是因为械魂的存在的的确确动摇了众神的根基,祂们无法置之不理。
而正常情况下,神明彼此之间则维持着诡异的平衡。一旦平衡被打破,优势方便会当机立断向劣势方展示肌肉与獠牙。
这也是巴伦判断苍寒冰轮所处的北境和圣天母所处的国度必将发生暴力冲突的缘由。
事实上按照原剧情线,故事的确如此发展了下去,与当下差异无非时间先后而已。
“那之前呢?旧日数量众多的神祇是否也有不少陨于‘同类’之手?”
“答案是肯定的。”巴伦如是道。
“暂且忽略现世七神的累累血债,贝蒂丝赠予我的花枝,其实是一位已逝神明的遗物。”
“尊名为‘牧花少女’的祂,执掌春日、温暖、花卉的祂,被苍寒冰轮冷酷截杀于冻土之上。月光抹去一切痕迹,使得往事尽皆尘封掩埋。”
遗憾的是,这招瞒过了世界,却没能瞒过巴伦。
立于更高维度,“造物主之眼”自始至终观测并记录着一切,乃至至高无上众神本身。
巴伦眯着眼睛,愉悦地摇了摇尾巴:“恐怕华夏教会又要多一位强大忠实的盟友了~”
“难道说,宿主打算模仿复苏械魂的方法复苏牧花少女?”
“不不,统子你会错了意。”他耐心指正:“我并不准备‘复苏’祂,而是要创造全新的、坚定支持我们的祂,你甚至完全可以把祂视作新神。”
系统:“……你认真的吗?”
统觉得理想很丰满,可操作难度很大。
“放心,我已经有了模糊的想法,不过首先我得先在北境扎稳根基才行。”
没有犹豫,他悄无声息唤来水墨画卷。时隔数日,巴伦再次怀揣目的请降新的华夏神祇,以给予他“扎稳根基”的提示。
响应号召的,则是一位慈眉善目、拄杖巾囊、鹤发童颜的老人,须臾浮现于烟雾云霞间。
无数丝线自祂掌心诞生,牵连万事万物,于是“因缘”缔结,牢固不可动摇,编织蛛网将天地彻底笼罩。
“你想做些什么?”老人和蔼地问了一句,指掌动作仍是不停。
巴伦把意图全盘托出,接着便得到了对方的回复——一根透亮莹白的“缘”。
“因缘已成~之后带着它,找到线头所牵的异端,相信你的问题会得到解决。”
老人重归沉默,继续沉浸在对世界的调理中。
“感谢您,月老。”注视着这位耳熟能详的传统神明,巴伦真诚表达了谢意。
之后他便带着早已收拾完毕的约书亚踏上前往北境的路途,利用奥菲利亚的项链。
“所以我们该去哪里?”约书亚疑惑摇晃脑袋。
“不知道,让我们交给缘分吧!”巴伦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