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吗？这应该吗？这正常吗？
系统在大风中凌乱，难得陷入宕机。
它第一反应是要立刻向宿主揭露约书亚的邪恶念头，决不能让狐狸被心怀不轨的大黑狼视为猎物。
但很快这种想法又被理智阻止了，如果因为这种事情导致师生关系破裂，届时本就状态异常的约书亚必然会变得更加混乱。
无法彻底排除“错误”趁虚而入的风险，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维持现状。
站在大局角度，系统实在不希望直面错误与天命之子的联合叠加态，那绝对比被污染的神明要可怕无数倍。
毕竟后者迟早会顺着剧情线被历史车轮碾碎，而前者却始终充满无尽可能。它与宿主只能扎根麦镇潜心发育，可约书亚并非如此。
如果他想，大可游荡至世界上任何一处隐秘角落，“主角光环”存在一日，就不会让他遭受致命危险。
倘若约书亚最终成长为原著里那副模样，简直就是人形核弹啊，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统子，怎么感觉你有点沉默？”巴伦敏锐察觉出问题，试探性地搭腔。
“啊！没有没有！”欲盖弥彰的否认。
很可疑哦……巴伦眯起眼睛，暂且将异常埋入心底。至今为止系统每次出现类似情况，他都会狠狠记上一笔。
今后没事还好，但若是因此引发大问题，那可就要秋后算账了。
自认演技出众的系统得意挺起并不存在的胸脯，为自己的机智疯狂点赞。
“宿主有我这么思虑周全的系统帮助，做什么事都肯定会成功的！”
眼见盘不出其他信息，巴伦摇摇头，回到房间开始复盘自己刚入冬月时列下的发展规划。
现今看来许多细节都需要改变，毕竟他没想到诺斯入驻麦镇竟然如此顺利。暂且不谈对方即使跌落神座依然持有的圣者实力，单凭信仰机械就足以让他充满底气。
“嗯，或许可以再大胆些，步子也可以再大些。”
“‘乡镇包围城市’依然有其可取之处，然而在具备个人伟力的世界，并不能完全将其作为依仗。我们必须在城市内部同时做好暗线布置，双面夹击。”
王国境内，起码在黑石城境内，主流教会只有两种——圣天母与苍寒冰轮。
不过苍寒冰轮的信仰大多聚集于极北之地，冰川冻土之上的荒民素来乐意侍奉这位执掌寒冷与死亡的神祇。
这与他们与生俱来的本性与残酷的生活条件有关，死亡在那片寒域并非罕见事，巴伦不予置评。
所以华夏教会目前最棘手的对手依然是“圣天母”，只要身为王国子民，就免不得要与这位“慈悲”女神打交道。
纸笔勾勒间思绪逐渐清晰，针对圣天母教会巴伦已经有了初步打算。
“总要在春月亲自去一趟黑石城，干脆把这些安排提前做好，省得到时再惹人头疼。”
他闭眼揉了揉额头，让高速运转的大脑休憩片刻，随后睁开眼睛继续投入其中。
墨迹圈出“基础教育”四字，这是任何一位目光长远之人都不会轻易放过的话题。童年，青年，老年——生命终将随光阴老去，新生代就显得格外重要。
可持续发展，才是维持长盛不衰的关键秘诀。
巴伦早早便和诺斯认真商谈过，他们共同定下的方案是聘请镇里富有智慧的老人为适龄儿童开智启蒙。
当然区区麦镇自然不可能找到教育专家，老人们只需简单传授基础知识即可，教材全部由系统主编，巴伦审稿，诺斯批量生产。
“也不清楚学堂修建进度怎么样了，去看看吧。”身为标准的行动派，巴伦当即披上斗篷走出教堂。
迎着寒风呼出一口热气，他搓了搓手掌，向迈尔斯镇长的庄园迈进。
地理位置如此优越的场地，仅仅用来供人骄奢淫逸也太浪费了，于是巴伦果断决定废物利用，原地修整建成学堂。
著名华夏，“华夏学堂”，他要让人们在日常生活里处处离不开华夏的影子，进而更好地巩固信仰。
尚未靠近施工地，叮叮当当声已经窜入耳朵，原本奢华精致的别墅彻底被推平，新起楼房将尘封往事尽数掩埋。
“巴伦主教！”有工人意识到来者身份，顿时难掩激动欢呼出声。
部分智慧机械同样停下活计，伸头望向诺斯最近经常提到的狐耳青年。不过机械的好奇心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便重新投入工作中。
它们驱动信仰版“同类”嘟嘟嘟穿梭工地之间，莫名有股诡异的滑稽感。
也许它们并不会把以“工具”之名生产出的无意识信仰驱动机械当作同类，就像人不会把伪人视为同族。
巴伦点头致意，“你们不必在意我，忙自己的事情就好。”
“我只是来简单视察一下，看看咱们麦镇未来教育圣地的原始模样~”说罢他摆摆手，自顾自地向已经完工的建筑群走去。
朗朗书声于廊道内回响，部分教室已经正式投入使用，负责文学部分教学的温莎奶奶背着手，来回巡视着课堂。
“凯蒂，你来说说我们这节课都学了什么呢？”她随机点到一个名字，露出鼓励的微笑。
无比眼熟的猫人小姑娘站起身子，言语稚嫩：“我知道，我们这节课讲了女娲补天！”
“非常棒~那老师能请你再帮大家概括下文章内容吗？”
凯蒂并未犹豫，摇头晃脑道出内心所想：“这是篇讲述母亲拯救孩子的故事。”
“哦？”巴伦静静站在窗外，对这番话起了些许兴趣，他可不记得课文里有提到类似信息。
教室内童声清脆嘹亮，字字句句皆是真情流露。
“最早的时候，世界一片冷清，女娲娘娘诞生于天地之间，独自度过无数年岁。”
“祂非常孤独，孤独到反复仰望天空，试图寻找让自己不再孤独的方法，但天空没有给祂答案。”
“于是祂走入丘陵，走入大山，走入沙漠，走入大海……可惜它们都没有给祂答案，于是祂悲伤地垂下头颅，看向最初的湖泊。”
“湖泊好似镜面，倒映出祂的影子，那是同样孤独的另一个自己。”
“我们不知道女娲娘娘想了些什么，但自那之后，祂用泥土仿照自己的模样捏出了‘人’。”
“是作品，是子民，是珍宝，是消灭孤独的希望，也是无上慈爱的结晶。”
巴伦垂下眼帘，于掌心唤出女娲标识，仿佛正借此凝望着那位“母亲”。
故事仍在继续，人类聚成部落，日夜围绕女娲娘娘身旁，利用火焰取暖，汲取湖水解渴，生活安静祥乐。
直到某天，灾难降临了。
“天空破开大洞，家园毁于一旦。曾经平静的湖水掀起巨浪，曾经温和的火焰焚烧原野，娘娘是那么忧心，一次又一次救人类于苦难。”
“祂的脸上同样滴落湖水，是咸咸的湖水，是悲伤的湖水。”
“于是祂俯下身子，最后一次拥抱了自己的子民，接着昂起头颅，高高擎起五彩石升入天空。”
“五彩石无法完全填补窟窿，女娲娘娘回望大地，脸上再度滴落湖水，将身躯化为泥土修复苍天。”
“这次也是咸咸的湖水，却是喜悦的湖水。因为祂知道即便世上没了祂，祂的子民依然能利用火焰，汲取湖水，繁衍生命，生生不息。”
不由自主地，温莎奶奶眼角同样滑落湖水，好似亲眼见证了那场神话，那场母亲对孩子的救赎与牺牲。
“很好，很好~”她吸了吸鼻子，笑着摸过凯蒂发梢，询问教室内的其他学生：“你们觉得，凯蒂说的好吗？”
“好！”此起彼伏的回应声里，同样掺杂着哽咽。
现在的日子，世界热腾喧闹，女娲娘娘消逝于天地之间，再也不必忍受孤独。
可人类非常孤独。
“母亲。”他们无声诉说着：“我们很孤独。”
我们很想你……
巴伦沉默鼓掌，将众人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巴伦主教！”显然经过多次交流后凯蒂已不再羞怯，兴奋地朝着巴伦挥手。
孩子总能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热烈的情感，但大人就内敛许多。温莎平复了心情，迎向眼前这位“麦镇灯塔”。
“愿主保佑你，主教大人。”
“愿主保佑你，温莎奶奶。方才听了凯蒂的讲话我颇有感触，不知能否占用你些课堂时间？”
“当然，大人请~”温莎让出讲台位置，找到课堂后排的空位坐下，把自己也当做了学生。
在寂静中，巴伦缓缓开口：“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神与人的关系应该是怎么样的？”
“主动与被动，统率与臣服，还是信仰与被信仰？”
“我想，华夏神明已经给出了完美的答案。”
面向麦镇未来的希望，他说道：“神爱世人。”
“而世人，也同样爱神。”
许多年后，当凯蒂成功入职世界科技中心——华夏研究院时，她依然无法忘记，那个平凡冬月的日子里巴伦主教针对“人神关系”鞭辟入里的探讨。
正是基于信仰，他们才得以开辟如此辉煌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