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潜眯着眼没说话。
他知道孟闻渊这个人面上好像淡淡的,实际上最是重感情,且十分念旧。
那块玉佩虽然并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却着实是他喜爱的东西。
这几年自己认识他一场,那玉他都一直佩在身边,再没见他换过的,就连那天晚上一起去贾家……
想到这里,越潜一拍脑袋。
当时两个人在林姑娘的屋顶上打闹,恐怕就是那个时候不小心失落了,便道:“哎哟,恐怕是那天晚上掉在贾家屋顶上了。”
他满以为孟闻渊听了会恍然大悟,谁知回应他的却是沉默。
越潜侧头看他,却发现小孟公子的脸又红了起来,一双好看的眼睛却只是瞧着别处。
越潜有些好笑,问道:“怎么?”
孟闻渊见躲不过去,这才道:“我已去寻过了,到处都没有,恐怕是失落在别的地方了。罢了,丢了就丢了罢,不用找了。”
越潜眯起眼睛,问道:“去了几次?”
孟闻渊却突然对池子里的锦鲤发生了兴趣,他将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池子上空作势搓了搓,鱼儿以为他在投食,立即便引来鱼群竞相来嗟喋。
越潜将他的手拍开,笑道:“你老实说,你背着我去了人家房顶上几回?”
孟闻渊不语,耳朵却越发红起来。
越潜往他后背一拍,笑道:“好家伙,这阵子主君弄了不少杂事使唤我,我来不及管你那桩事,你倒不含糊,自己‘暗度陈仓’了,那路我才带着你走了一回,你倒熟门熟路。不错,‘孺子可教也’。”
孟闻渊正色道:“你不要胡说。我只是去找东西,不曾被人瞧见、更不曾与人说话。我那玉佩若真是掉在那家的屋顶上,若是被人拾到,如何又说得清楚?倒是要给人添一桩麻烦事了。”
他们哪里知道,那块玉佩在他两人打闹的时候刚刚好便滑落到一片旧瓦的缝隙之中。
若不是贾家那时检修屋顶,恐怕短时间内都不会被人发现。
越潜只是看着他,挑眉笑道:“好、好,找东西好、找东西好啊!”
孟闻渊见他这副样子就有些来气,懒得再同他分辩,自己往前又走。
越潜失笑。
这人总是说不过别人就走,脸皮又薄、又满嘴礼义廉耻,这样怎么追女孩子?
他跟在后面,心里却想着,这阵子乱七八糟的事太多,倒把这件大事给耽误了。
小孟同林姑娘的事还是得好好琢磨一番。
这两个人按理说是没有任何交集的,总不成自己带着小孟从房顶上跳下去,给他俩做个相亲介绍。
啧,就算是以现代视角来看,也太离谱了些。
越潜皱了皱眉。
况且,这位林姑娘的底细自己还没有查探明白。
那日听她在那屋里平白唱起现代流行曲了,这还不是妥妥的明牌?
难道自己不是唯一一个穿书人?
一想到这个,越潜心里就有些激动。
大道不孤,大道不孤啊。
越潜恨不得马上就冲过去与异世界的老乡执手相望、两眼泪汪汪。
不过,这到底已经是他来这个世界的第十年了,而且好歹自己在这里又算是半个“江湖人士”,他行事还算稳妥老练。
保险起见,还需想个法子确定一下对方的身份及来历。
啊,万一那位同乡真的穿在了林姑娘身上,这事倒不好办了。
毕竟自己想要改变的是林黛玉的命运,如果她已经被人顶替了壳子,那这件事还有什么意义呢?
本来自从那夜之后,越潜就想好好弄明白这件事。
但偏偏手头上又有那件麻烦事,管又不好管、不管又过意不去,不得不出京去料理。
这个时代的交通实在不便,一来一去,就把贾家这件事给耽误了。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唉,那个老头子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叫自己回去,说什么要传自己衣钵。
老头子哪有那么好心,还不知道又要闹出多大的乱子来呢。
想当年自己半夜逃家,临走前一气之下去老头子那屋里给他的胡子剃了个精光,又用浆糊在墙上粘了个“Byebye”,这事不知道他还要不要清算。
一想起家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越潜就觉得头痛。
他本来是打定主意永远不回那个贼窟的,可是那封家书的末尾却附了一个特别的字样。
让他不得不注意、也不得不回去。
算了算了。
不管这个林姑娘还是不是原装的,她都好端端地在贾家住着,深闺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算隔半年一年的再来查访,应该也还来得及。
孟闻渊见他不合常理地久久沉默、也没涎皮赖脸地追上来同自己纠缠,不觉回头问道:“怎么了?”
越潜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来。欸,主君这头儿既然允准了,我这边将几件麻烦事料理完了,就要启程回去。哼,老头子急着卸担子去逍遥,我偏不早早回去,就是要急他一急。不过,我这一去一回,再回转来,少说也要大半年工夫,你可不要想我啊。”
孟闻渊却问道:“还有什么麻烦事,是主君交代的么?”
越潜叹道:“你怎么满脑子都是‘主君’,没有他,咱们自己的事还都不办了吗?”
孟闻渊道:“你这个人,人家问你一句,你就要反问人家一句。”
越潜笑道:“嗳,‘人家’~~”
孟闻渊拔脚便走。
越潜在后面笑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是想帮我。你若是今晚能出来,‘亥时’咱们老地方见。嗳!不用穿得像做贼一样。”
孟闻渊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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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元春省亲这一件大事,贾家两府上下已忙了大半年,一并连年味儿都给冲淡了。
虽是各样事都还依着旧例操办热闹着,可人人都知道,今年的除夕已不算是最大的事,半月后的元宵佳节才是要紧中的要紧,所以各人在年节上竟有些罕见的心不在焉起来。
可不管其他人如何,有些人都仍是极重视过年的。
王嬷嬷说,除夕守完岁,就是又过了一年了。
虽然还不到姑娘生日的正日子,却也是大了一岁了。
她看见姑娘又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长大了一岁,比什么都高兴。
大年初一早上,王嬷嬷早等在外面。
等黛玉和秦雪一起身,她马上带着满脸笑意走进来,一手一个,将小小的橘子瓣和干荔枝塞到她们嘴里。
秦雪还记得头一回跟王嬷嬷一起过年的时候,早上才一睁眼,嘴里就被塞进冰冰凉凉的橘瓣,简直要被吓死,差点就被呛到了,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就要找痰盂,王嬷嬷却怎么都不许她吐出来。
这是王嬷嬷家乡的习俗。
橘子是“吉”,干荔枝是“利”。
王嬷嬷每次都是天未擦亮就起来守着几个孩子,只为讨个新年“大吉大利”的好彩头。
看她这样一派天真的坚持,秦雪也被她感动到了,以后年年都很配合。
果然紫鹃、春纤都进来笑道:“吉祥如意、大吉大利!”
黛玉拢了拢头发,笑道:“我起迟了,还没同嬷嬷、姐姐们拜年。”
说着就要起身。
丫头们忙七手八脚地上来按住了,都笑说使不得,又替她梳洗装扮起来。
王嬷嬷那边也将秦雪拎了起来,让她快点洗脸去,笑道:“一样的也是做丫头,能做到你这个份儿上,也是前世修来的了,天天睡到这个时候!”
秦雪洗漱毕,回来见王嬷嬷正将一个装满橘子的果盘摆在黛玉床边的一个小几上,又左右略略调整着,力求更好看些,便笑道:“方才起来便已吃了那个,还不够?”
王嬷嬷从盘中拿起一个橘子,认真地道:“嗳哟哟,谁还有嫌福气多的?正是要多多地摆上才好。我同你说,这个橘子同往年的还不一样呢。厨房的柳嫂说,这个是专程打从福建府运来的,正经是‘福橘’呢。”
秦雪顺手剥开一个,往嘴里一丢,酸酸甜甜的,真是好吃。
一面就笑道:“好、好,福橘福橘。吃了福橘,都福福橘橘的啊。”
王嬷嬷往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道:“大过年的,你也多少像个人罢,别总说些人家听不懂的话。喏,你也跟着你姐姐们学几句吉利话儿,讨个好彩头儿,多领些赏钱,不好么。”
秦雪吃着橘子,哈哈笑着,心里却有些酸涩。
这里果然没有人懂我的梗啊……
又是怀念在现代刷下饭视频的一天。
一时黛玉妆饰毕,走过来挽着王嬷嬷的手,两人说笑一回。
即便是已经一起生活了四五年的时光,秦雪仍然时常被黛玉惊艳到。
贾府为了让子孙辈惜福养身、好养活些,便不肯叫小孩子们奢侈过费,平时家里的姑娘小姐们虽也养尊处优,却也总以家常衣裳为主,也不好用那些名贵的首饰头面。
过年的时候却是特例,连底下的丫头们都可穿得漂亮些。
一屋子人都是精精神神、鲜鲜亮亮的,长辈们才欢喜。
黛玉这条樱桃红罗绣海棠花纹裙子还是为过生日做的,平常鲜少拿出来穿。
此刻她穿上身来,真是令人眼前一亮,自然又引得众人交口称赞一回。
外头有些说话的声音。
王嬷嬷笑道:“这必是来拜年的。”
说着便与春纤两个出去接着。
来人扶着莺儿的手,果然是宝钗来拜年了。
黛玉忙迎上去,两人挽着手坐下说话。
紫鹃等忙去捧茶、捧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