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宛栀收到李呈消息:这周六我有空。
宛栀:?
李呈:看到你拿着贺爷爷的药。
李呈:我送你过去?
宛栀这才明白了。
她之前有跟李呈提到过每个月都要跟晴晴去怡和祥给爷爷打针,这次送她回来看到她手里的药,李呈就一下反应过来:贺锦晴住院,既然宛栀拿着药,那就意味着要一个人去给爷爷打针了。
对于李呈的提议,其实宛栀心里是有些抗拒的。
爷爷是宛栀在这个世界最后的长辈。
哪怕没有血缘关系,李呈过去,宛栀心里也总有种要见家长的紧张感。
所以宛栀下意识地不想让李呈见到爷爷,想把爷爷藏起来。
但是转念一想,也许自己心里许久拿不定的主意,会在今天有一个结果。
多少......让爷爷认识一下李呈,替她把把关,如果爷爷也肯定李呈这个人,也许,她也可以试着往前迈一步。
毕竟很多时候她都隐隐约约的能感受到李呈对她的照顾,包括李呈看她时那种专注的目光也很难去忽略。
在晴晴面前她都很犹豫,不知道怎么去处理,也许,也许爷爷会给她一个答案。
宛栀在心里纠结,带给李呈的就是漫长的沉默。
长时间没有收到回复,李呈又发了条信息:或者贺家有人能跟你一起也可以。
宛栀看着信息,深知这条不可能做到,正要回复,又一条消息跳出来。
李呈:不想你一个人去。
宛栀捧着手机,愣神的瞬间眼睛已经自动把这句话反复看了十几遍,然后‘啪’的下,手机直愣愣的砸到脸上。
疼痛让她回过神来,匆匆回了个时间,把手机扣在床头充上电,躲进了被窝。
但哪怕闭上眼,那句话也一直浮现在脑海里。
这夜,宛栀失眠了。
刚下过一场大雪,北方的天空更加的澄净了,像是被洗过了一样。
窗外没什么风景,白色的雪光衬得李呈整个人都亮的透明。
本尊就在身边,宛栀难免又想到李呈的那句话。
其实他可以说‘一个人不安全’,或者说些教条的话。
但是他没有,他说‘不想你一个人’。
这样极度带有个人情感的一句话。
让宛栀莫名觉得,他好像真的,真的很在乎她,担心她。
“想什么呢?”李呈打着方向盘,用余光注意到宛栀情绪有些深沉。
宛栀有些腼腆的摇摇头:“没什么,想到一些事。”
李呈没有追问,看着车外洁净的路面,简单的转移话题:“现在扫雪的效率真是高了。”
“是啊。”
宛栀果然被路面吸引了。
“还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下雪的天气是最难的,几天几夜的雪下起来,根本来不及清理,马路上的雪都变成了深棕色,走路深一脚浅一脚的。”
“现在基本上连夜就清理干净了,早上起来上班上学都不受影响。”
李呈勾起唇,想到那时候痛苦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他爸,“路不好走就算了,返校的时候要是赶上下雪,我爸还要早半个小时下楼热车,每次都冻得嘶嘶哈哈的。”
宛栀家没有车,每次都是挤公交过去。
路上堵也就算了,以前的公交车甚至会在马路中间熄火。遇到人少的站点,公交都不敢停,速度放的极慢让乘客借机上车。
“现在他们也不扫雪了。”李呈突然来这么一句。
但宛栀听懂了,甚至十分羡慕嫉妒恨。
李呈接着说道,“学校有了扫雪机,边角那些照顾不到的地方都是组织教师去清扫。”
车子转弯,怡和祥的概貌映入视野,两人的话题也顺势转变。
这还是李呈第一次来,原来养老院规模可以这么大。
尤其是下过雪,远处建筑隐入天际,就好像无边的城镇一样,看不到尽头,带来一种极致的震撼。
今天小镇里有活动,护士长高迪分身乏术没有在门口接宛栀,不过提前跟保安打了招呼。
李呈在门口登了记,车子开进小镇。
宛栀为李呈一一介绍过去,生鲜超市、商场、文化宫、居住区、餐饮街……
“这里其实就是规模大些配备了专业医疗设备和团队的小区。”
“看起来可不像你说的这么简单。”
车子刚经过康复中心,转入停车场,对面就是安养中心,整个建筑风格透着一股和谐、温馨的感觉。
李呈环视周围,不光设施、建筑齐全,绿化也很好,这样的冬天哪怕没有花花草草,也会安排彩灯彩旗来营造氛围。
宛栀随着李呈的视线将四周扫过,确实,用‘小区’来形容确实是有些不够了。
出了停车场,宛栀带着李呈转道去了康乐园。
康乐园主打一个休闲娱乐,麻将、扑克、象棋,甚至还有十几台电脑,听说有几个阿姨最近对网游上瘾,天天都约着一起上号做日常。
高迪说今天有敬老活动,老爷子难得精神好就推着去了,沾沾小孩子的朝气,心情也能好一点。
康乐园离停车场有些距离,不过李呈还算享受一路的风景,所以宛栀跟他略有歉意的解释这些时,他倒是没什么意见。
李呈的关注点倒是在别的地方:“这样规模的养老中心,就是北上广也很少吧?”
宛栀莫名其妙的十分骄傲,“全中国也找不出几家这样的!”
说完撞上李呈的眼神,宛栀就明白他想问什么。
“当然价格也很贵,这里光是房租跟市区有得比了,还不算请护工、做康复等的费用。”
李呈腿长,走路时会刻意压慢步子跟着宛栀的速度,现在宛栀情绪上来,走得反而快了,三两步就到了李呈前面,蹦蹦跳跳的,回过身来,一边指着周围的建筑,一边给李呈介绍和解释。
像是银白世界里突兀的飞出来的彩蝶,上下翩跹。
“喂喂?你有在听吗?”宛栀停下来,李呈显然有些走神,被她堵个踉跄。
李呈连连刹车这才没有撞到宛栀,不过他当然不能承认走神的原因。
轻轻咳了两声掩饰后,他说道:“其实我在想贺家既然肯花这么高昂的费用,为什么除了贺锦晴就没有人能陪你过来了。”
“......”
上下翻飞的蝴蝶熄了劲头,落在雪枝上。
宛栀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李呈解释,或者说应不应该让李呈知道。
在孙辈面前,贺学礼是个和蔼可亲甚至有些搞怪的可爱老头,但是在儿女面前就是个执拗又蛮横且不听劝阻一意孤行的可恶老头。
头些年疫情严重的时候,老人正住在医院里,外面的人进不去,老爷子就认定是儿女不来看望,将他扔在医院等死。
每天都骂天骂地,脾气急躁,也不配合治疗。
科室里的护士都拿他没办法身心俱疲。
那时候宛栀的妈妈在另一个科室,知道了这件事后,十二小时的轮班结束马不停蹄的又去照顾贺爷爷。
贺爷爷的情况这才逐渐稳定了下来,直到出院,再见到儿女虽说不至于发脾气,只是到底是有了隔阂了。
“爷爷总是说他有退休金不靠孩子养老,说的恩断义绝的。”那段时间贺家子女都很头疼,感觉跟爸爸完全交流不了,就向宛栀妈妈取经,毕竟他们实在不能理解她为什么有那么好的性子。
“你知道我妈妈怎么说吗?”
宛栀仰起头看着天空,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
妈妈说,上了年纪以后,安全感就不是钱能给予的了。
老人说的话,再难听都是口是心非。
李呈跟着停下脚步,静静的看着眼前眸光晶莹的女孩,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曾经在医院遇到的那个身影。
“总之,”宛栀吸了吸鼻子,“贺家的叔叔阿姨们很少,不,是几乎不会出现在爷爷眼前了,但是电话打的很频繁,事无巨细的,不然护士长也不会这么紧张兮兮的事事都跟进。”
毕竟,关心有,钱砸的也不少。
宛栀随手指了几个建筑,“这些都是贺家出资建的,包括那边康复中心,里面的医疗团队全都是贺二伯的学生。”
“真就不来看老人了?”
“怎么可能,定期还是会来挨骂的。”
“不过,”宛栀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李呈,“还是谢谢你。”
谢谢你主动开口,谢谢你陪我。
李呈笑笑,微微的摇摇头没有说话。
这么多年,宛栀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和高中时一样,不管对谁都带着客气。
可能是和她一向对人没什么期待有关,所以一旦有人对她好一点她就受宠若惊,甚至再好一些就会变得刻意疏离。
她说她学不会接受别人的好意。
但明明她自己就是个时刻都在释放善意的人。
李呈掏出手机,借着身高优势偷拍了一张宛栀的背影。
简单的调整后点开‘岛屿’APP,发了一条碎片。
【也谢谢你。】
不过这一切宛栀都无从得知,临近康乐园老远就能听见棋牌室的麻将声从三楼传来,一楼是接待大厅、二楼是活动大厅,反倒显得安静许多。
接待大厅空荡荡的,前台说连同经理都在二楼参加活动,宛栀问了下爷爷的位置,得知他也在里面,就带着李呈去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