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带她回法兰西的时候,她发现了奥利维娅发现似乎有人居住的痕迹,在这件事上她敏感多疑。
容璟昱给她冲杯感冒药,回来的时候看到她在打电话,就没打扰,坐在一边,但看着她神情渐渐变得不对,就有一点担心。
电话挂掉之后,她的呼吸有点急促,撑着胳膊坐好,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容璟昱赶紧扶住她的胳膊,杨葭看着他,眼中有难以置信,“我妈,好像没死。”
容璟昱听到也是一愣,这怎么可能,他们两个可是亲眼看到墓碑,而杨葭也是在雨夜亲眼目睹过被血液染红的浴缸的。
这消息加剧了她的病情,情绪也不好,所以病的比以往更久严重。
杨葭接到卡米尔的电话,他说在追踪外交官的时候无意发现了奥利维娅的行踪,可杨霆并不知道这件事,那容寻又是怎么得知并且有交集的呢。
眼见病的愈发严重,容璟昱只能带着她去医院。
病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吊瓶一点一滴往下掉着,杨葭的脸色苍白,从知道那件事后,她就没怎么说话了,毕竟是在童年时期给了自己阴影的亲人,她又怎么能轻易释怀。
她总是说不怨她,可又怎么能真不怨。
她没有给她一丝温情。
就算有,不过是一句,独善其身比和男人勾心斗角强的多了。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她否定并且拒绝所有人的爱和示好,面对感情时一贯的冷漠,她怕重走她的老路,怕和爱人互相算计厌恶,怕会把孩子养成自己这样。
可年幼的孩子就算有再多怨言,她又能说些什么,仅仅带她去趟游乐园,陪她吃顿饭,那么简单就能哄好的事情,他们从来没对她做过。
电话铃声打破一片寂静,杨葭躺着一动不动,任由它在桌子上震动,坐在椅子上的容璟昱见状把手机拿起来接通,“喂。
对面是卡米尔。
“哥。找到阿姨了。”
他克制住情绪,看着病床上面无表情的人,不由得攥紧放在耳边的手机,杨葭看过来,“谁?”
“卡米尔,他说找到阿姨了。”容璟昱带着一丝犹豫,然后把手机给了她,杨葭立马夺过手机“在哪?”
“就在法兰西,我把位置发你了。”
杨葭把手机扔在一边,电话都没来得及挂,坐起来,迅速拔掉针管,掀开被子光着脚就往外跑,被容璟昱拉住,“你现在身体不好,别那么。”
“起开。”杨葭说完就要推他,被他摁住,把鞋穿上了,她一股脑的往外冲,容璟昱把手机拿起来挂断,着急忙慌的追出去,她急匆匆的就查了最近的航班,因为私人飞机要提前申请飞行,她什么也没带,赶到了机场。
一连十几个小时没合眼,下了飞机,那边是晚上了,她气势冲冲的进了灯火通明的城堡面前,警卫都没有拦住,只能赶紧给管家打电话。
现在他们正在吃晚饭,走到大厅,管家就走过来拦她,她恼的不行,“奥利维娅呢?”
“谁来了?”正当管家在推辞之际,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她转过头,看到她站在门口,整个人先是僵在原地,她还是和以前那样漂亮,经过岁月的洗礼,整个人变得更有魅力,但她第一次听到那么温柔的说话声。
紧接着她身后跟来个混血模样的少年,很高,模样精致,“妈,这谁啊?”
一声妈让她再次愣住,嘴巴像是被胶带粘住了一样,张不开,奥利维娅看着她,“这是你弟弟。”
“我不认识他。”
她又说,“你怎么来了?”
“我不应该来的,对吧,我就应该让你们一直好好生活。”
少年见此态度心里很是不爽,站到了奥利维娅一侧,“你谁啊到底?怎么跟我妈妈说话呢?”
“滚开!”杨葭吼了出来,这一嗓子让他猛地一颤,奥利维娅把雷纳托拉开,“你的脾气为什么还是没有改一改?”
她死死盯着她,“把我变成疯子然后在质问我吗?”
“可你怎么就不心疼心疼我,共情一下我当时的处境?”奥利维娅看起来没一点错,甚至没有意识到带给杨葭的伤害,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杨葭的怒火,眼中的泪随着话一起掉落。
“那谁来共情我!”
她突然想到一句话,偏我来时不逢春,偏我去时春满城,奥利维娅是可以温柔对待自己的孩子的,她也可以在杨葭来找她的时候抱住她说声抱歉,然后她就可以原谅她了,她并没有,两人的相处一如既往的像是永远都不会化掉的冰块。
这个时候她的心才真正死了,从前的幻想被一句话打碎,彻底从梦中醒过来。
因为身体原因,再加上情绪失控,她那句话刚落地,就昏了过去,幸好被身后的容璟昱稳稳接住,才没有摔在地上,他将人打横抱起,望着面前的两人,说,“她得知了你的消息,把正在输液的针管都拔掉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就只想听你说句解释,阿姨,她以前不恨你的。”
说完他就走了。
奥利维娅看着容璟昱离去的背影,无奈叹气,她让安东尼把人接走还是没有断开两人,她太担心杨葭会走她的路,因为杨葭太像自己,所以她总是在逃避,又因为愧疚和倔强的性格,那句抱歉,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雷纳托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奥利维娅从来没提过,她说自己没有爸爸,可他知道怎么可能会,现在眼前的人八成是自己的姐姐,并且关系闹得很僵,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她说出那种话来,但现在在他眼中,杨葭就是一个没有礼貌的疯子,在大晚上的冲到别人家里来发疯,直到睡前,她把雷纳托不知道的过往讲了出来。
雷纳托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是那样的。
容璟昱把人抱回了家,管家赶紧联系了私人医生,他到深夜都没有睡着,在坐飞机的时候,他想过奥利维娅会给杨葭一个解释,告诉她自己为什么会假死离开,为什么会抛下她,为什么要把她培养出学习机器人来取悦杨霆,见了面,这些都没有,一句也没有,而是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奥利维娅的平静显得迫切想要答案的杨葭像个疯子。
夜色沉寂,今夜的风格外刺骨。
医生来过以后,给她打了点滴,容璟昱正把他送出去的时候,医生却突然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他是医生,也是最了解杨葭病情的人。
“容先生,我觉得我们现在有必要聊一聊。”
隔壁房间,开着灯,两人同坐在沙发上,一左一右,乔治率先开了口,“她身体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容璟昱沉默,他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一个病人看待,自然没有关注,而是让她每天开心就好了,可开心过后,一个人还是会胡思乱想,身体早就垮了,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修复好。
“六年前,她的身体状况是最差劲的时候,我是需要给她打镇定剂的,房间的东西砸了又砸,可谓是一片狼藉,她的心理早就出现了问题,而且很严重,但她依旧一个人挺过来了,有一天,她又发病了,等她平静了好久,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不想活了,她当时才十三四岁,是个孩子,我问她,为什么?她说累了。”
乔治叹气,又说,“她努力的跟病魔抗争,然后那些让她痛苦的东西还是能让一切都坍塌,说白了,她的家庭给她带来了太多伤,从小到大一点点爱都没有,又谈何阳光?无论是你,还是最顶级的医生,我们都救不了她,这是她心根上的问题,从痛苦来临的那一刻到她麻木的时候,这个心病就已经定型了,她这辈子都会在某个时候为之暗淡。“
容璟昱不忍的闭上眼,哼着喉咙,“我知道,可我还是想救她。”
“我又何尝不想?”
像杨葭这样的人百年难遇,脑子灵光,性格自强,会来事,就算身处底层,她也能一步步爬上去。
乔治太了解杨葭了。
他们都说她坏的没边,那这些年捐献给弱势群体的善款,为动物设立救助站,让穷苦孩子有学上,叫孤寡老人晚年安乐,这些默默做过的大好事,谁又知道。
她是很多人的贵人,但没人拉她一把。
有时候她就想在这烂俗浑浊的世界做一个谁也不懂的疯子,终身沉浸在只有自己懂的浪漫里。
她想过生,想过亡。
她拼命的张扬着活,只为了能感受到真正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而已。
杨葭从不卖惨,她说你去外面看看,苦命的人多了去了,他们有想过一了百了吗。
她是顽强不息的劲草,电闪雷鸣都不能打折,她又是热烈肆意的火,风吹雨打都不能浇灭。
交谈很长一段时间,乔治走了,容璟昱独独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低着头,看不清眼中的情绪,听完她从未说出口的苦,嘴里像是含着一块苦瓜。
他真的不能想象杨葭一个人是怎么撑过来的,这条路有多么艰难不易。
可她还是以开朗一面示人,有苦有痛都憋着。
我曾经真挚的以为把所有爱都给你,你就可以像原来一样,直到今天看到你满含泪水的朝自己的亲生母亲质问的时候,我才明白,不是所有父母都爱自己的小孩。
我想救你,可我又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