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团招新刚结束没多久,教室还没响起正式的下课铃声,但人已经陆陆续续回到班里。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经过,面上带着或兴奋、或疲倦的神色。
正当我思索着要不要再做点什么来打发这短暂的时光,走廊突然传来不小的争吵声。那熟悉的嗓门和嚣张的语气,让我立刻听出是迹部皓——他音量实在太大了,完全不可能被忽视。
他在走廊上喊道:“所以说那什么队长到底有什么用!?连个队员都请不回来!”
我心里一凛,暗道迹部可能距离教室门口不远了。果然,当我转过头,就见到他和福永几乎同时跨进了教室门。
福永拖着懒洋洋的步伐,慢条斯理地回嘴:“你自己往研磨脸上贴金的战术也没奏效。”
迹部气得翻了个白眼:“跟你说过多少次,那是镶金的运动耳塞,跟‘贴金’挨不上边!”
相较于迹部的咆哮,福永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哎呀,不管。反正本少爷是不可能再接那木叶传来的球了!”
迹部重重哼了一声,往我这边扫了个冷眼:
“他要敢再把球传给我,我干脆连动都不动,直接看它掉地上算了!”
说完,迹部“嘭”地一声猛拉开椅子坐下,显然心情不佳。福永则嘟哝了句“又不是我传给你的”后,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本想维持若无其事的表情,却早已感觉到右侧那道视线在我头顶盘旋。迹部皓的眼神无声无息,却让空气都快凝固了。
我只好低下头,假装研究老师布置的练习题,可心里清楚,他肯定等着对我说些什么。
『迹部皓:死亡凝视。』
想到待会儿难免要接受他那暴风骤雨般的逼问,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经过多次“惨痛教训”,我明白再装傻只会惹他更恼火。
正当我决定不如主动先开口认错时,迹部显然比我还沉不住气,刚要发声——
“镗——”
这时,正好响起的上课钟救了我一命。老师踏上讲台示意全班安静,同学们赶紧收起各自的闲聊,依序站起问好。
“起立——”
班上传出细微拖动桌椅的声音。
“老师好——”
“同学们好。”老师示意我们坐下后,脸上带着笑意,“看你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挺热闹的,刚刚社团招新很有趣吧?”
见无人回应,老师也不尴尬,自顾自继续道:“反正肯定比上课有趣。总之,如同先前我说的,今天放学后各社团会开始统计、整理名单,下周会公布最后结果。至于那些还没选择社团的同学……”
老师顿了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那就由我亲自分配,放心,我会秉公处理。”
一提到“分配”二字,我就感觉到右方瞬间升起一道更加强烈的视线。
上课途中,我能明显感觉到右侧那位“麻烦人物”正蠢蠢欲动。他时不时地咳嗽两声,有时甚至整颗头扭过来盯着我,或者故意把橡皮擦丢到我脚边,显然是想让我弯腰替他捡。
这些小动作弄得我心里直发毛,注意力几乎没办法集中在老师讲的内容上。我非常想转过去吼一句“别闹了”,可惜以往经验告诉我:对迹部皓这种人,越是抵抗,他越是乐此不疲。
转念一想,我与其继续被动挨整,不如主动出击,试着转移他的注意。
我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问道:“迹部,你平常会打游戏吗?”
他原本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我做小动作,冷不丁被我主动搭话,愣了一下:“嗯?啥?”
“啊,我是说,打游戏啊。你平常……会玩吗?”
迹部皱皱眉,像是不大擅长跟我聊这种话题:“游戏?本少爷可没空研究那些平民的东西。”
我故意装出一副遗憾的样子:“是吗?那真可惜。最近新出了一款叫超级玛莉欧的游戏,我觉得应该挺适合你的。”
“啊?是吗?”迹部的表情看上去好像有点兴趣,“你说那是什么游戏,跟马有关是吗?”
“呃,不……”我刚想解释,他却已经自顾自地挺直背脊,摆出一副傲然的姿态:
“仆人,不是我要吹牛,本少爷可是真的会骑马。也没什么稀奇的,毕竟我从小就得做些与我这贵族气质相衬的活动。你这样的平民,估计连马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吧?”
迹部说话的腔调得意又轻蔑,专心地替眼前的“凡人”科普贵族生活。见状,我只能扯扯嘴角,讲装专心地听他说话。
他一副越讲兴致越高的样子,“所以我才不玩游戏,不是贬低你的意思,只是我要做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来,你等著,我列给你听。现在是上课时间,你听到可别太惊讶,击剑、古典乐、华尔兹、萨克斯风....”
我微笑著,看著他继续在我面前滔滔不绝。虽然跟当初设想的过程不太一样,但是计画依旧成功了。
『已拉脱魔物仇恨值。』
随着迹部那不断飘扬的声音,时间竟过得飞快,等我回过神时,下课铃声已经响起。课代表高喊着“起立”“谢谢老师”,而迹部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贵族演讲”里。
这时,福永踱到他身边,拍了拍迹部的肩:“训练。”
迹部猛地一愣,才发现教室里同学们都在收书包:“啊?啊!!居然已经下课了吗?!”
他下意识地看向我:“仆人——”
我可不敢再被他缠住,趁着他分神的功夫,赶紧背上书包就往门口溜:“我先走啦——”
“喂!不带你这样的!!”他不甘心地喊了句,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还好我跑得够快,没给他追上来的机会。
为了避开迹部那股无处宣泄的“洪荒之力”,我飞快地转到教师办公室。
见里头没人,把之前填好的社团报名表从包里拿出来,放到老师的桌上。看着那张纸片静静躺在一堆文件上,我忍不住在原地发了会儿呆。
天色还早——就顺路过去看看吧。
隔着体育馆那扇落地玻璃,我一眼就看见正在训练的排球社成员。馆内照明虽然明亮,却压抑不住他们身上散发的疲倦气息。
小黑原本高高翘起的头发,全被汗水浸湿,服服帖帖地垂在额前,顺着脸颊不停地淌下水珠;
福永干脆躺在地板上大字伸展,像条离水的鱼一样一动不想动;
至于迹部皓,他傲气地扶住墙壁,死活不肯坐到地上,但看他那呼吸急促的样子,早就透支了体力,眼神也开始有些涣散。
看著他们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突然有点庆幸自己那时做了申请退社的决定。
“休息时间结束,绕着排球场冲刺十圈。”稚名教练忽然出声,声音略显沙哑,却带着无法忽视的威严,“最后一个完成的,再多跑五圈。”
“哈?巫婆——”
迹部皓立刻发出不满的嚷嚷声,似乎对这命令难以置信:“你管这叫休息时间?”
可当他看见其他队员都默默站起,各自就位开始快跑,他只好不情不愿地跟上节奏,一边不断抱怨:“你们这些没自我意识的家伙……”
教练听到他的抗议却并不恼火,反而笑着补刀:“嗯?你看,你都还有空顶嘴呢,这不就是好好休息的证明吗?迹部皓,那就麻烦你多跑一圈啰。”
正在全力冲刺的迹部听到这句话差点岔气,却也只能咬牙认下。
等到大家气喘吁吁地完成冲刺后,倒数第二名的福永才刚跨过终点线,而迹部还差了半圈。结束那一轮跑步时,迹部几乎是拖着步伐回到场边,扶着膝盖深呼吸,见到教练时又忍不住开口质疑:
“巫...教练,你都不好好教我们技术,训练有八成以上都是在练体力,这样可以吗?”
“只会跑步,要怎么打进全国大赛?”
稚名教练对上他的目光,神情坚决:“体力才是一切的根基。若是在场上跑不动、跳不高,连接球的力气都没有,再精湛的技术也发挥不出来。”
迹部听到这话抿紧嘴唇,似乎还打算反驳:“本少——”
然而教练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抬手利落地打断:“可以了。训练还没完,你欠我的五圈,快点还给我。我等着你跑完再听你抱怨。”
迹部抬起头看了教练一眼,表情苍白,但眼里却透出一种顽强的倔强。咬牙道:“你记著,本少爷从不欠任何人东西。”
我默默看着他踏上那苦命的五圈,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少爷虽然有些华而不时,却出乎意料地有韧性。
——五圈跑完后,迹部像条脱水的鱼,双手撑住膝盖,汗水从鬓角滑落,眼神里满是不甘:“巫婆,你为什么只对我这么狠?难不成我的命也是欠你的?”
训练终于结束,黑尾领着大家向教练敬礼:“谢谢教练。”声音里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教练短促地回了句:“辛苦你们了。回去补充好睡眠和营养,别再拿借口来耽误下次训练。”
当体育馆的灯逐渐暗下,队员三三两两地离开场地。我躲在一旁屏息观望,不知不觉陪着他们直到最后。
只见黑尾负责锁好门,我才缓步跟在他身后,走出那扇门口时,我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已经沉入黑暗的馆内。
从体育馆到脚踏车停车场的这一路上,黑尾一直垂着脑袋,三不五时就叹一口气。晚风轻轻吹过,带起他运动衫上的汗味,疲倦几乎写满全身。
等到停车场时,他站在自己的脚踏车前甩了甩手,深深吐了口气,看上去连骑回家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我慢慢走近他,保持大约一米的距离,说:“这么累的话……还想继续打吗?”
可能是没料到我会突然开口,他一震,直起身子面向声音的方向,目光带着一丝警觉。当发现是我时,才微微松了口气:
“啊……研磨。”
他露出一个有些释然的笑,语气依旧疲惫,“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家?”
我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是我先问你的呢。”
黑尾抬手揉了揉脖子,像在努力集中精神:“打啊,当然要打。”
他随即苦笑,眼神略显低落:“只是……”
“只是怎么了?”
黑尾低下头,脚尖轻轻踢了踢脚踏板,好像在思考怎么措辞。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虽然没有你,少了不少乐趣,但我还是会继续。毕竟……我真的很喜欢排球。”
“哦?”我略带调侃地看着他,试图看清楚他的表情。
他好像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连忙挥手,生怕我误会:“‘哎,别多想!我不是在暗示你回队,我只是……希望你能做真正喜欢的事,而不是被迫去做不想做的事。’”
喜欢……吗?
我看着他,还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该从何开口。
沉默了几秒,我转身牵起停在旁边的车,抬头望向渐渐变暗的天色。
“赶紧回家洗澡了,”我装作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话,脚步慢了下来,故意回头看他,“你还要陪我打游戏呢。”
“哈?”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突然提这个话题。
明明刚刚还一脸疲惫的他,眉毛立刻皱了起来,追上来时语气又急又无奈:“研磨,你这家伙,没看到我已经累得快喘不过气了吗?”
“那……就不打了?”我故作无所谓地丢下这句话,脚步继续向前。
“打!”他气得瞪了我一眼,“谁说不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