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最后一堂课下课的铃声刚响,教室里立即响起一片收书、起立的声响。
我刚抬头,便见到福永站起来走到我桌前,神情意外地认真:
“你要回来吗?排球社?”
我怔了怔,目光扫向他那双带点殷切的眼神,随即低下头,淡淡应道:“不了。”
“好吧。”
他回应得异常干脆,肩膀轻轻一耸:
“只能这样,我该做的都做了。”
“啥?”
我被他这句话弄得有些莫名,却见他对我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没有进一步解释。
“那研磨你打算加入什么社团?”
“班主任说周五有社团见面会,我应该会先随便看一下,再做决定吧。”
我其实不抱多大指望,不过谁说的准呢,说不定还真有电玩社呢。
“哦,那好吧,我们等你。”
福永投下一句耐人寻味的回应后,便和其他同学一起走到教室后面查看新贴出的座位表。
我们?等?
我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难跟上福永的逻辑了。正当我准备再追问两句時——
“咚。”
忽然,桌面上传来轻巧的响声。一个带着金边logo的精致盒子被丢到我面前,引得周围同学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皱起眉,看了一眼那盒子:银色底,镶金边的藤蔓纹,中央嵌着一颗小小的黑曜石,在日光灯下折射出琥珀般的光芒。
这盒子,浮夸指数拉满。
“……”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抬头,果然看见迹部站在我面前,用鼻子点了点,示意我打开盒子看看。
打开盖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副雪白的耳塞,外壳上缠着华丽的金线雕花。若不是包装里附的说明书写着“运动用耳塞”,我可能会以为这是啥时尚饰品。
耳塞边缘还印着一个大大的浮雕字母“A”,看起来有点突兀。
『获得不明物品。』
『近期诈骗猖獗,请各位玩家提高警惕,谨慎核实交易信息,避免上当受骗。』
“这什么……?”
我抿起嘴,小心翼翼地问,心里已有些戒备。
“运动用耳塞。”
迹部傲慢地抬起下巴,一副「你快感恩戴德」的神态:
“如何,惊讶到不知道如何谢本大爷了吧?告诉你,本大爷基本不送仆人东西,这次可特别破例——”
我轻轻将盒盖合上,把它推回他怀里:
“用不着。这‘例’和耳塞,你都收好,不必破。”
“不、不是,研磨仆人你在矜持什么?”
迹部似乎没料到我会拒绝,脸上闪过一瞬的尴尬。
“你睡昏头了吗?这可是本大爷亲手送的东西耶!”
——不,从耳塞的外观和购买者的审美来判断,睡昏头的人恐怕是你。
“虽然不知道你送我这是打算做什么,但好意我心领了。”
我声音压得很低,一边开口一边狐疑地看向迹部。他眉头一挑,脸上那种不容置疑的傲慢又爬回来了。
“心领?心领是什么东西?你不收下礼物,这还怎么领?”
说着,迹部紧紧握住那个精致盒子,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自然的慌乱:
“啊,是了,我知道啦!仆人,你一定觉得自己不配拿,所以才迟疑不决,对吧?”
我勉强摇摇头:“并不……”
他忽然深吸一口气,仿佛早就將以下的台詞酝酿好了, “那我就送佛送到西,顺便告诉你原因!”
他放下顾虑,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
“本少爷回家后仔细琢磨,你最近不来训练肯定是因为稚名那老巫婆的严苛管理,对吧?我懂,她那种惨无人道的铁血教育让我也差点撑不下去……”
“但是!”
说到激动处,他音量陡然升高,吓得我赶紧左右张望。
只见教室里同学们纷纷回到座位,打开便当盖子,有些人还好奇地瞥向我们这边,脸上的表情就像在说“这家伙怎么又来了”。
“有了本少爷的这副耳塞,你就可以不必担心上述的任何问题了。”
你的大嗓门就是我现在最大的问题。
“仆人,看本少爷这里。”
他打开盒子,指着那华丽得闪瞎眼的耳塞,带着满脸得意:
“首先,这上面印有本少爷的家徽——带上它就等于向那老巫婆宣示你是我的仆人,可以起到威吓效果。”
“其次!”
迹部猛地抬高音量,不少同学一怔,连筷子停在半空:
“这副耳塞隔音相当强力,如果那老巫婆不吃你是我仆人的这套,你就戴上耳塞,完全听不到她那难听的咆哮,哼哼。”
他得意地笑了笑:“这是特制的强力隔音,你可别小看它,足以让你屏蔽掉世上一切烦人的声音。”
我忍不住偷偷看向周围:同学们早已打开便当,饭菜香混合在空气中,让我空空的肚子直叫。
“这样一来,当老巫婆对你下达不合理要求,或是难听的指责时,你带上耳塞就能彻底免疫啦!”
他讲到激昂的地方,情不自禁把头往后一仰,双手还做出夸张的挥舞动作。
要不是这副耳塞的外貌让我不敢恭维,我真想现在就拿来戴上。
呼,忍耐、忍耐……
他这种不定期发作的「症状」通常不会持续太久,我只希望在我肚子饿扁前他能恢复正常。
我大概是第一次这么渴望赶紧吃午餐。
见他依旧一副打算继续长篇阔论的模样,实在没耐心再听他唠叨的我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耳塞,迅速做下决定:
“行,我收下了,好吗?快回位置吃饭吧!”
迹部的嘴角立马上扬,像是达成了某项目标:
“很好,仆人。不过,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我微微地叹了口气:
“…谢谢。”
“要说:谢谢迹部大人。”
我只觉自己像是只被逼到绝境的猫,无奈得真想撞墙:
“……谢谢迹部大人。”
用完午餐后,老师要求我们在午睡前把课桌椅搬到她分配好的位置。
这是我吃过最疲惫的一顿午餐——光是陪迹部周旋,就已经让我精神透支。
看着布告栏上的名单,我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四排七座,最后一排。字可能会看得有点吃力,不过至少能远离老师的视线,照理说该是件好事……
当我搬着课桌椅来到新座位,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心猛地一沉。迹部正好也在搬桌椅,一副“本大爷也没办法”的神情。
他傲慢地转头看我,带着一如既往地自负:
“仆人,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先声明,这个新座位可不是我靠关系换来的哦。”
“虽然这对我来说也不难就是了,嘿嘿。”
我刚才还悬著的心这回算是彻底死了。
下午第一堂课是历史,讲台上的老教师年纪较大,说话速度也相对缓慢。据说性格温和,对学生在台下的小动作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我而言,这通常算是件好事,能放空或复习其他功课。只是今天——
“呐,仆人,你是吓傻了吗?第一次收到这么贵重又是我本大爷亲手送的礼物,你心里肯定一时无法接受吧?”
坐在右边的迹部皓从午休结束起,就一直在我耳边“嘚吧嘚”个不停。他说话的音量虽然不算大,但语速极快,远比历史老师快上好几倍。
“是说,你可以回排球社了吧?”
“我晚点帮你跟黑平民说。”
“不要!”我赶紧压低声音阻止他:
“我不打算回排球社了。”
“啥?”
迹部一脸难以置信,视线来回在我和那副耳塞之间打转:
“你都收下本大爷这强而有力的礼物了,为什么还不归队啊?”
我抽出耳塞,想要递还回去:
“如果你是想拿它来威胁我,我就还你。”
迹部连忙摆手: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看,我送你耳塞并没有想让你压力更大——老实告诉你,这是我苦思良久才想到的主意。”
“当初让店家刻上我们家徽,他还犹豫了好久才答应。”
他越说越兴奋:
“如果你不好意思主动跟黑平民说想归队,也可以由我来代劳,你只要轻轻点头……哎,黑平民那边也不是反对你——”
“……”
“……”
教室里,历史老师依旧慢条斯理地讲着战国时期的历史事件,偶尔扫一眼我们的方向,却没多加管制。
我耳边却像插入另一个频道,迹部的话源源不断,比老师说的还清楚又密集。
我看着手中那华丽的耳塞,有一瞬间很想把它戴上,彻底屏蔽这家伙的唠叨。
我抬眼打断他:
“迹部,你为什么想打排球?”
对方猛地停下,仿佛被人一拳击中脑壳,瞳孔微颤。
教学楼外传来不远处的蝉鸣声,一时间,我竟觉得历史老师的声音都变得遥远。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问这问题,愣了两秒,才眨了眨眼睛,看看我,又看看耳塞,张口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哼……你一个仆人问这么多做什么?”
见我仍旧不发一语地盯著他,他似乎有些难为情,偏过头,不屑地冷哼一声,语气里却带着些许踌躇:
“要说原因的话……”
迹部皓像是努力搜集了所有傲慢的姿态,却又无法完全掩饰眼底的波动,抬下巴对我说道:
“本少爷从小就被逼着学网球,可那条路太无聊了,整天跟那家伙比,谁更能熬得住?我偏不想当个影子。”
他停顿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依旧带着典型的‘迹部式’骄傲:
“我想证明……就算不是网球,本少爷也能在别的领域闪耀。排球——这个团队运动,恰好能展现本少爷带领全队的王者气质。懂吗?”
教室里的其他学生在低声交谈,历史老师的嗓音与翻书声依旧在背景里回荡。迹部皓的视线扫过周围,像是嫌这里太嘈杂,又像是刻意掩饰心底的隐晦情绪。
看来,迹部的这些奇异的行为并非只是单纯的幻想症。他说的「那家伙」应该指的是他哥哥吧。
“总之,仆人,你不用多管。”
他又瞥了一眼我握着的耳塞,嘴角带着一抹复杂的笑:
“这就够了,我会用排球这项运动,让所有人都知道——本少爷无论在哪个场地,都一样是帝王。”
说罢,他像是觉得话已说得太多,轻咳一声,重新收起那份微微流露的犹豫,一把合上盒盖:
“差不多就这些,我不说啦,历史老头都忍不住看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