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珊低估了邱欣野的倔强。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听不进去话的倔驴呢?
邱欣野连着一星期都守在她的病房。白天呆在病房里,晚上就到病房门口坐着待命,跟个狗一样,怎么赶都赶不走。
周以珊最终招架不住,只好放她进来。
“邱欣野?”她冲着门口试探性地叫她。
一阵悉悉簌簌的响动之后,邱欣野走进了病房。
“怎么了?是哪里疼吗?还是要去洗手间?”邱欣野这护工当的可积极了,已经兴冲冲地挽起袖子准备抱人了。
“不是,你别总在门口坐着了。”周以珊气呼呼地要求她。
“那我再往远走一些你叫我我就听不见了。”邱欣野一脸委屈。她已经出去了,不在病房里了,不能更远了。
“我意思是你进来吧。”周以珊无奈地说。
“啊?”
“我旁边不是有个折叠的陪护床吗,你上去睡吧。”
周以珊是真心狠,这张陪护床她宁肯堆满杂物,也一直都没让邱欣野睡在上面。
“可是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和陌生人在同一个空间相处吗?”邱欣野被她突然的转变搞得不知所措。
“那你每天这么死皮赖脸地坐在门口,人家医生护士都在议论我们。”
“议论我们什么?”
“总之,你要么就进来,要么就滚蛋。”周以珊快要没有耐心了。
“那我进来咯。”
周以珊生气得闭上眼睛,不再搭理她。
“那个,周女士?我借你桌子用一下哦。”
见她没有拒绝,邱欣野小心翼翼地把桌子上的东西挪开,就把桌子直接搬走了。她俯在桌前,把电脑打开,马不停蹄地继续工作。
自从她的好伙伴杨律师把文件和电脑全都打包寄过来之后,她的生产力大大提升了。大多数时间,她坐在病房门口也是抱着电脑工作。
邱欣野敲键盘的声音似乎就没停过。
周以珊对她的职业深感困惑:她说她是干什么的来着?好像是律师?这么紧密的工作节奏,会不会太夸张了,生产队的驴总会有休息的时候吧,邱欣野似乎没有。
邱欣野还经常会接到委托人打来的电话。有法律咨询的电话,也有询问进度的电话,她接起来,怕吵到周以珊,走到病房去一一回复了。
约周以珊一起来滑雪的男演员陈鹤然第二天就来医院探望了她。
“昨天我给你打了一天的电话你都没接,吓死我了。”陈鹤然差点就报警了。他在滑雪场问了半天,有教练告诉他有个女孩受伤了,被送去市区的医院治疗。他猜测可能是周以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没事。我昨天身上没有手机充电器,所以就没接到吧。”周以珊无奈地说。她当时在救护车上很惊恐,根本没心思接电话,更没心思发信息,也根本忘了还有陈鹤然这个人。
“撞你的人找到了吗?你必须让他给你赔偿啊,这也太严重了,不能放过他。”陈鹤然愤愤不平地说。
“找到了。”周以珊指了指在一旁灰溜溜的邱欣野,“怎么赔偿啊,她现在连住院费医药费都没钱交。”
“真的假的?有钱去滑雪度假,却没钱给人交住院费啊。”陈鹤然才不信呢。
“我后面会把住院费还给她的。”邱欣野闷闷地说。
“你最好真的会。”陈鹤然说,“你不要以为我老婆很好说话很好欺负,你不负责话我们会找律师告你的你信不信。”
“我就是律师。”邱欣野说。真不是她要耍贫嘴啊,她只是陈述事实。
陈鹤然狠狠瞪了她一眼。
“那个,以珊,我后面有个戏马上要开机了,这几天就要进组了……”
“我知道,没关系,不用管我,你忙你的。”周以珊倒是从来都没指望他会在这里照顾自己。
陈鹤然心里有些不忍。
毕竟,是他约她出来滑雪,才导致她被人撞伤的,理论上他也有一部分责任。
他本想在滨城多照顾她几天,好好表现一下,毕竟他现在正在试探性地追她,可他还要回去工作。
她还没有重要到让他耽误工作的程度。
“那我,明天的飞机,你好好保重身体,好好休息。”本来是两人一起买好的往返机票,最终只有他一个人离开。
“嗯。拜拜。等我之后回京市我们再见。”周以珊礼貌地送走了他。再也不见。
许久,邱欣野对她说:“这男的真不怎么样。”
“为什么这么说?”周以珊好奇地问。“你又不认识他。”
“他空着手来看你,口口声声说关心你,但是你的水杯是空的,门口的垃圾袋也放在那里,他都没帮你做点什么。”
“他为什么要帮我做点什么?我和他本来就是很疏远的朋友,不对,只能算是同事。连朋友都算不上。”
“那他为什么叫你老婆?”
“因为我们之前合作过一部剧,我在剧里演他的老婆。”周以珊无奈地笑了。那部剧最终也没有播出,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她和陈鹤然都是很衰的演员,没什么运气。
这个解释让邱欣野在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
“你是和他一起来滑雪的?”
“嗯,最开始是他约我来的。”
“那昨天你受伤的时候,他人在哪儿呢?是不是自己上一边儿玩儿去了?”
邱欣野一直以为她是一个人来的,没想到竟然有男伴,这男伴还是个大渣男。她为周以珊感到不值。这么漂亮优秀可爱的女孩子怎么和这么糟糕的男人一起出来玩,真是世风日下。
“以后离这些烂桃花远一点。”
“好的,我尽量。”周以珊被她生气的样子都笑了。
周以珊从上学时候起就很招男生喜欢。
她倒是反应平平,从未遇到过任何让她心动的男人。
应下陈鹤然的滑雪邀请,也只是为了散心,并没有打算想要跟他发展一段关系。她唯一心动过的人已经拒绝过她了。
想到沈焰秋,周以珊的眸子暗了暗。
邱欣野靠着窗,静静地看着靠坐在床上的人。
清澄的日光落在她手上,她伸手沿着光的方向轻轻去捉。邱欣野觉得她好像一只蝴蝶,前翅透明,薄若蝉翼。
玫瑰绡眼蝶。
她不由地屏住呼吸,心脏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跳动,就像蝴蝶振动着翅膀。
大多数时候,邱欣野都不太敢直视周以珊。
她太美了。
在面对特别美丽的女人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回避。
难以直视。
“你如果觉得无聊,我可以找个轮椅带你出去走走。”半晌,邱欣野打破了唯美的寂静。她觉得她似乎不太开心。
“不要。”
“你不想出去转转吗?”
“不要,外面很冷。”周以珊本身就很宅,她一点也不觉得呆在病里有什么不好,她只想钻进被子里,一动不动地呆着。
住院一周后,周以珊终于等来了手术。
由于有外部创伤,医生说需要一直等到伤口感染风险不大的时候才能进行髓内钉手术,她等了足足一周。
她自己给自己签了手术同意书,邱欣野一直在外面等着她。
照道理,这只是一个不会危及性命的小手术,但邱欣野很担心。
看到手术室的灯亮起,她几乎没办法做任何事。
没办法看手机,没办法改文书,没办法接电话,没办法回消息。
她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关机键,只剩下无尽的担心。
她甚至有点腿软,坐在椅子上,几乎无法动弹。
她和周以珊才认识短短七天。
她过于在意她了。
原来麻醉后人真的出现会胡言乱语的症状。
周以珊手术之后被推进观察室,意识还未清醒,又委屈又脆弱,话多到不行。邱欣野事后告诉她,你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一直在喊妈妈,要找妈妈,周以珊还不信,觉得她在捉弄自己,直到邱欣野拿出手机,给她播放视频,她才觉得天塌了。
这些周以珊全都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自己被推进手术室之前,邱欣野问她怕不怕。
她点了点头。
不仅很害怕,而且还紧张。
她记得她说,不要怕,别担心,我在这里陪着你。
她点点头,感觉踩进了深厚的地毯里,瞬间心安了。
对于一些回忆,邱欣野和周以珊有不同的说法。
在周以珊的记忆里,她特别坚强勇敢地熬过了疼痛的日日夜夜,并且十分机灵警惕地和秋欣野周旋。
在邱欣野的记忆里,周以珊在手术之后的第一个晚上,哭了整整一夜。
她是凌晨三四点钟被疼醒的。
她以为自己是个很坚强的人,连谈好的角色被临时取消她都没有哭,她甚至连那个角色的台词都背得差不多了。
可是这种生理上的疼痛让她无法忍受。
她不想哭,可是控制不住自己。
邱欣野在她身边,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握着她的手。
“你脸好小啊,和我的手掌一样大。”她帮她擦着眼泪,忽然说。她用一只手就能捏捏她的脸颊。
“呜呜,因为我是女演员。呜呜呜。”周以珊忍着疼痛骄傲地说。
“我好痛啊。”
“真的很对不起,害你这么疼。”
她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睡着的,邱欣野一直都没有睡,很耐心地陪着她,满眼担心地看着她。
她好无助,无论什么事情都需要人帮忙。不需要她主动说,邱欣野都一一帮她去做了。
无论是帮她去接水还是抱着她去洗手间,一开始她还很抗拒,可邱欣野一直很坚持,也没有一次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后来甚至她被她抱在怀里,都可以很放松地趴在她肩上,像个小孩子似的依赖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