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险起见,许期欢点了外卖。
她就在房间里盯着沈焰秋,哪里都不去。
“我是不是很贴心,给你点了粥。”
许期欢觉得自己可真是太聪明了,她坚信沈焰秋就是想要支开她,然后走掉,然后让她也感受一下那种失去的滋味。
沈焰秋洗完澡,裹着浴巾,坐在窗前发呆。
窗外是闪闪发光的湿漉漉的街道,她有些恍惚,转眼间,许期欢就能像现在这样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逃跑,反悔,下跪,求饶,一气呵成。
她把窗户打开了一个缝隙,深深呼吸。
照顾许期欢的这段时间,她完全没有了自己的生活,她的工作也全都暂停了,不知道公司那边是怎么安排的,可能早就默认她已经离职了。她很久没有好好敷面膜,也没有好好打理自己的头发,一切都违背了她以前的计划。即使在半地下室生活的时候,她也尽力让自己看上去光鲜亮丽,漂漂亮亮。
可现在不是了。她的所有坚持都一去不复返。
现在洗了澡,她觉得自己至少闻起来很干净,心情也镇定了一些。
如果许期欢今天真的跟着王志滨离开,她该怎么办呢。她一直在想这件事,想不清楚,没有答案,那就一直想。
她觉得生活好像一场电影,她曾经的人生是夏季档电影,如今却是混乱的枪战片。
许期欢现在依旧不能正常洗澡,但她自己在浴室用热毛巾把身上皮肤上完好的部分都擦了个遍。太多伤疤了,难看得触目惊心,她每次照镜子都会被自己吓一跳。
她原先很介意自己脖子上的那道伤疤,总是用丝巾或是项链遮挡。现在可倒好,她浑身上下随便挑出来任意一道伤疤,都比脖子上这道伤疤更丑陋。
好恶心啊。
每天醒来都会被自己恶心到。沈焰秋之前帮她上药,还帮她擦身体,她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她不觉得恶心吗。
她的坚定和勇气在看到自己身体的那一刻起都消散殆尽了。美丽是许期欢唯一拥有的东西,现在她连这一小点点光明也失去了。
她回想起曾经在按摩店做小妹的时候。
沈焰秋并不是第一个说要带她走的人,之前还有许多人,都说要带她走。有老板想带她去自己的工厂当老板娘,有打工族想带她一起离开,也有女老板看上过她,想让她跟在她身边,不用工作,就像个小宠物一样生活。
所有人都说过她的皮肤晶莹剔透,纯粹清白,所有人都摸过她的身体,因为她无法反抗。
“许期欢,你怎么还不出来。”
沈焰秋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她进去太久了,不知道在里面忙什么、需不需要帮忙。
“沈焰秋,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呀。”
沈焰秋靠在浴室门口,毫不犹豫地说。
浴室是由朦胧的玻璃构成的,许期欢赤裸地站在里面,沈焰秋隔着玻璃,注视着她。
许期欢打开门,没有裹浴巾,赤裸地从浴室走出来。她看着沈焰秋,目光纯粹而明亮,沈焰秋沉静又无奈地回望着她,她拿起手边的浴巾,帮她擦试着头发。许期欢很自然地靠近她,惬意地眯起眼睛,像个被按摩的小猫咪。
门铃响了。
是酒店送餐的机器人。
“我要去开门了,你快点钻到被子里去。”沈焰秋连忙走到门口,顺带让□□的许期欢把自己盖好。
“好。”许期欢噌地钻进了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伸出手对着沈焰秋比了一个ok。
“你的钙片呢,今天是不是还没有吃。随餐服用。”
沈焰秋把外卖整齐地摆在桌子上,她的皮蛋瘦肉粥和许期欢甜甜的南瓜粥,许期欢还点了包子和茶叶蛋。
她一口咬下去,是熟悉的预制菜的味道。这个牌子的粥她在剧组经常点。
“沈焰秋,你想不想念京市的冬菜包子?”许期欢忽然想起,沈焰秋曾经带着她坐地铁,穿越了大半个京市,特意去吃中山公园的冬菜包子。
“我们上次去中山公园,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吧。”沈焰秋也好久没去过了。
“是啊,感觉好久远了。”
“这次回京市,我们要不要去吃一次?”
“好啊。我也好久没回京市了。”
“那我岂不是更久。”
中山公园里有一处茶社,叫来今雨轩。沈焰秋告诉许期欢,鲁迅先生曾经六十多次去到来今雨轩吃冬菜包子,把自己的文言文翻译成白话文。
许期欢记得那天刚下完一场秋雨,她和沈焰秋都穿着新买的大衣,在镜子前又是化妆又是打扮,准备了很久,美美出街。沈焰秋说要带她去吃好吃的,她乐颠颠地跟着她买票进了公园。
她们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许期欢捧着大包子,一口下去,竟然是甜的。
“这不是冬菜包子吗,怎么能是甜的?”
“我也不知道。”
“但还挺好吃的。”
“有点小贵,这个价格必须好吃啊。”
是梅干菜的味道,泛着淡淡清香,两人拿着包子边走边吃,沈焰秋不时地用肩膀轻轻碰撞她的肩膀,每一步都踩在落叶上。当时的幸福感过于强烈,以至于后来许期欢每次在剧组点包子的时候,都能回想起当时的感觉。
沈焰秋很耐心地喝粥,慢条斯理,她吃东西的样子一直都很好看。许期欢就不太行,她很急,总摆出一副有人要跟她抢吃的的姿态。空调的暖风吹在两人身上,
是沈焰秋先躺下的。
“沈焰秋,你的行李呢。我们明天回京市,你空手回吗。”
“嗯。”
“为什么?我记得你一直抠抠嗖嗖的,怎么忽然就那么舍得了?”
“谁说我一直抠抠嗖嗖的!我那是恋旧!”
沈焰秋在芬兰的时候就充分练就了一身断舍离的本领。她本身是个特别念旧的人,手机都用着很卡了也不想换新的,她的kindle也已经用了七八年了,还有她当时和许期欢用的一套床品,许期欢一直开玩笑说,这是她的祖传四件套,即使搬了新家她也一直带着,没有丢掉。
但这次,她把许期欢住院期间一直使用的投影仪和香薰机都送给了护工阿姨。就像离开芬兰的时候,她扔下了全部生活用品,一生节俭的人要违背自己的意志,那种感觉很让人痛苦。但沈焰秋把这种痛苦当作必要的练习,这都有助于帮助她更加顺利地放弃任何很在乎的东西,或是人。
没什么是离不开的,没什么是放不下的。
“许期欢,我觉得我还是要提醒你,你最好还是趁今晚想清楚吧。”她躺在床上,温柔地抚摸着许期欢的脸颊。
“想清楚什么?”许期欢睁大眼睛望着她,这个角度的沈焰秋格外美丽,她感觉到一阵心动。
“想清楚你到底要不要以后和我在一起,无论是感情上还是生活上。”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想清楚了,就不要轻易放弃,就不要轻易离开。我不会再接受任何冲动的、不负责任的决定。”
“也就是说,如果以后你要离开,我不会挽留你。今天是最后一次,同样的事情再发生,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如果你想好了,就不要轻易改变,就不要回头。”
“我现在还没有买机票,明天,你想清楚之后,把你的答案告诉我。要不要走,你自己决定。”
沈焰秋说完这番话,就自顾自睡了过去。她不管许期欢有没有认真听,也不管她会不会认真思考,她之前就是太把她当小孩了,所以忽略了许多问题。
沈焰秋是被许期欢收拾东西的声音吵醒的。
她慢慢坐起身,打开床头灯,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
“?”她看着已经穿戴整齐的许期欢,用眼神等她回复。
“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要走了。”
沈焰秋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
果然。想了一整夜,她最后还是选择离开。
“好。”
她缓缓吐出一个字,又躺了回去。
她现在心跳平稳,并没有因为许期欢的放弃而感到悲伤。
很好。之前那些关于断舍离的练习还是有用的,会让人刚好地面对离别。
我不会再挽留你了。
我会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做,看着你离开。
“沈焰秋,我走喽?”许期欢站在门口,又喊了她一声。
“嗯。记得帮我把门关上。”沈焰秋说。
“哎呀。但是我好像有什么东西忘带了。”许期欢返回来,在沈焰秋身边翻找着,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把袋子甩得噼里啪啦响。
“……”沈焰秋刚要骂人,感觉有人骑在了自己身上。
“?”
她睁开眼睛,果然,她的感觉没有出错。许期欢真的骑在了她身上。
“你要干什么啊,你要压死我?我现在,下面,被你压得,经血库库往外流。”
“啊不好意思,那我再往下坐一点。”许期欢说着就往下蹭了蹭。
她骑在沈焰秋的大腿上,刚好在一个她躺着伸手打不着的完美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