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态,走到跟前,才想起来她叫红茅儿。
古时候的乞巧节可是大事,书院的女医现都停了三天课,专为庙会做义工,练习歌舞、布置祭祀场所、编制小巧工艺品,每人分到的工还都不轻,不熬几个大夜根本做不完。红茅儿的两个姐妹都在大牢里关着,偌大书院再没认识的人,这就难住她了。
“喂,你会不会做女红啊?”红茅儿病急乱投医,来做沈抒遥的工作了。
“不会,请回。”
“别跟我打马虎眼,我不信!你看着就是高手中的高手,巧着呢,嘻嘻,我叫你一声巧娘娘!”
红茅儿嬉皮笑脸撂挑子跑了,领到的材料还都堆在沈抒遥家门口。
沈抒遥俯视那些个东西——
竹篾、彩纸、绢布、浆糊、胶水,这是用来糊七娘妈亭,搭桥迎神的。
面粉、蜂蜜、芝麻、花生碎、油,炸巧果用的。
通草、络子、竹签、木棍,扎花灯。
乞巧女儿节,就是七夕。
古代的妇女儿童节,现代的情人节。
那么问题来了,他既不是女人小孩,又没有交过女朋友,为什么现在沦落到了过这个鬼节的境地呢?
沈抒遥极少去想身外的事。前世的他有着纯粹精神世界,游离在所有宇宙之外的独立空间。以柳叶刀为毕生所求,对功利不那么感兴趣,对物质生活没有丝毫欲求,且从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造福社会的事情,只是很热爱很享受很醉心这一份事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课题,而他,自认一辈子只有能力做一件事。
被造成一个神,出入都受到国宝般呵护,此般高人自然有人全天无间断照顾,活在量子态防护里的时候,沈抒遥尚不自知他的生活有何特殊之处。受邀去当客座教授,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去赶着上课的大学生,进入那个连走廊里都站满了人、窗框上还挂着三个练过轻功学生的教室,却不知阶梯教室早被沈教授狂热的信徒们改造成朝圣现场。
解释世界不如改造世界,沈抒遥从不废话。工作环境堪称死寂,他心里常常计算偶尔自言自语,大家相顾无言,心照不宣,不要接话。毕竟万一沈医生沮丧或者暴跳如雷了,倒霉的是你。沈医生眼里那些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才是一群合格的观众。
对比之下一头冲进无序的大明,沈抒遥的三观一下就被迫打开了。为什么成了衙门的常客,总有路人找他无规则单挑,这个地球以想害他的方式在围着他转?命如朝露游丝还要抹上颜色换上裙钗,扮作不男不女的东西?
这些都算了。
恐怖的是,为什么李渐苏这个人能这么地吵?他甚至长得就很吵了。感觉至今那张脸在攻击他的精神。
心里空茫。李渐苏好像就是这么的一个——沈抒遥不论隔了几世相望,想起来眼睛就会红的人。
这双手别的也做不了。沈抒遥只能在水盆里泡发了豆芽,盆在地上滑出去半尺远,手掌笨拙地去拢豆子撒一地。
过两天幼芽长到两三寸高的时候,五彩线拦腰束起来,使它成束地往上生长,称为乞巧芽。
转过头,看了几页卜巧的书时,但听背后哧哧的声音。
屋漏偏逢连夜雨。李渐苏扔在这的两只茶杯兔,把他的豆芽吃了。
小兔子吃饱开心四处跑跳,落在沈抒遥的膝头。
似乎刚断奶,绒毛刚长出薄薄一层,血管网在冷光下纤毫毕现。最美妙的是它的心脏,隔着薄得近乎透明的皮肤跳动,像一颗在丝绸下滚动的玛瑙。
沈抒遥抬起了手,艰涩地把食指轻轻搭在那团温热上。心脏的搏动一下,又一下,鲜活的生命力顺着指尖窜进他干涸的血管一般。沈抒遥的手像一丛被冻僵的兰枝,缩了回去许久拇指才虚虚扣在第三肋间隙,无名指抵住胸骨右缘——是标准的心脏触诊手法。翕动着嘴唇无声计数,心跳比人类快三倍,每分钟两百次的震颤顺着残损的神经末梢攀爬,点燃一簇簇细小的火花。
一黑一白两只团子用湿鼻子蹭他僵直的手指。沈抒遥忽的俯身,慢慢的把脸埋在了兔身上。手失去知觉但脸上还有,感受那微妙颤动,心跳声在耳膜上轰鸣。混着兔子细弱的嘤咛,他的喉间也终于溢出了那种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