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外袍褪了一部分,里衣也褪了一半。
芙莉看着他背后偏白的肌肤,甚至觉得会发亮。
烂了的皮肉红得刺眼,她的眼睛不舒服地眨了几下。
“你弄吧,我不痛的。”
底下的人等了许久,也没见芙莉上药,于是开了口。
芙莉开了瓶口,犹豫了下,还是没动:“你是这么倔的人吗?”
全染趴着,眼睛看向方空无一物的墙壁。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别人这么说他了。
“嘶......”
上边的药粉洒下来,那一刻他抓紧了床单。
芙莉看到他抠紧了的样子,赶紧停手:“疼吗?我......没有下太多啊。”
全染闭着眼睛,忍着疼,声音从牙齿缝里面挤出来:“没事,只是没做好准备。你弄吧,我没事。”
“那我继续?”
“嗯。”
芙莉之后撒一下都会观察全染的反应。
她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看他身体紧绷的肌肉,她也知道那一定是疼的。
一切都和黑夜给人的感觉一样,静悄悄地忍着,静悄悄地疼着。
当身体的记忆适应了这份痛感,全染慢慢睁开眼睛。
他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因为偷看禁书被自己的父亲鞭笞,他嚎啕大哭,四处躲,后来又被他父亲叫了人绑起来,生生又给鞭了十几道。
那时,父亲要他再也不准看禁书。
他年纪小,还敢反驳,问为什么不可以看,问为什么要杀戮,为什么要争夺。
他得到了一句话。
“我叫你顶嘴,叫你倔,你是学不乖是吧?”
他见过洛德被自己的父亲揍,洛德母亲会护着洛德说话,让洛德少挨打。
可他的母亲珞珈却因为怀他时难产死去。
他没有母亲的庇护,只有靠自己。
这是他小时候最后一次鞭伤得到的教训。
“好了。”
芙莉把药瓶封上,帮全染把衣服往上拉。
不经意间,她的手被全染握住。
“或许我一直都是倔的,只是你唤醒了我。”
“我?”
芙莉轻轻发出一声:“你就别抬举我了,我没有这样大的能力。”
全染转过来,侧着身体,看着她:“初见时,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她那时怕得要死,想要赶紧拜托这些难缠的家伙,哪能有什么感觉。
她摇头,脸上是尴尬的笑容。
“这样吗?”
他将她的手拿下来。
“你......干什么?”
她的手被放在了他心脏的地方,滚烫的,热烈的,快要迸发出来的感觉,好像什么东西烧着她一般。
“那可真是不公平,我那时的感觉像是这样,你应该感觉到了吧?”
芙莉的耳后突突而起。
她别过头,不去看他此刻有点勾人的眼睛。
“嗯?说话。”
她有点难为情,可是想到刚刚背后满身鲜红,没有半块好肉的地方,她又心软了。
她无奈闭上了眼睛,然后睁开,像正常聊天一样看着他:“嗯,抱歉,我就是想着逃亡了,毕竟我那时候正被人追着。”
沉重的鼻息声。
低垂的眉眼。
她看出了他的失望。
可她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做补偿,就只能一直看着他,等着自己的心脏平稳下来,等自己耳后的经脉不再跳动。
“我初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像毒药一样可怕。”
芙莉怔住。
这完全和她想象的答案不一样。
她以为对方至少要说,一见钟情,欲罢不能,可结果居然是......
她动也不敢动,就这样尴尬地笑了笑。
“你身上有种致命的吸引力,总引得我忍不住去看你,在乎你。我有过一段时间的挣扎,总觉得你是不是对我下了什么蛊毒,竟然让我如此难受。”
“有这么夸张吗?那你还让我试毒?”
芙莉怀疑地摇了摇头。
“那不是试毒,把碗推给你之前,我都查过了,没毒......咳咳咳......”
芙莉震惊了下。
全染的咳嗽声不断,她伸手想要去拍他的背,但停到半空中又想到他的伤,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无所适从。
她感觉自己的体温越来越高,但那不是被传染的。
她唯一庆幸的就是黑夜把自己脸上的不自在掩藏了大半。
“你累了就别说了,休息吧。”
全染摇头,固执地开口:“后来我看到你受伤了过去帮忙,抱着你的时候我才总算明白这种致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是......怎么回事?”
“是命定,我们的禁书里面有讲过这个,你和我是捆绑在一起的关系,对我来说你就是我无比安定的存在,抱着你的时候我常常觉得很安心。”
“捆绑?可是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啊,你不能只是觉得你这样想,这就是对的。”
“嗯,那你呢?你对我没有感觉?没有好感吗?”
芙莉嘴巴微微张着,动了一下下,像条呼吸的小鱼一样,但又不敢太用力。
良久,她低下头:“嗯。”
“嗯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了,全染今天就是一定要她给一个答案了。
“有好感。”
“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既然你也是这样的感觉,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你还在顾虑什么?”
她想说,她顾虑的他不会懂,就连教母都没法回答她的问题,他这样一个异族怎么会明白呢。
“你觉得结婚对你来说是什么呢?”
全染的眼睛微微亮了下,可在黑夜里已经够了。
芙莉被他眼里的光震撼了下,之后便是随之而来的心惊。
“是一辈子,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们会好好的,一起养育我们的孩子。”
“是吧?”
芙莉笑了,说话的声音就好像人死之前看走马灯,觉得其实什么都没有的苦。
“你不是这样想?”
“我不想结婚。”
芙莉的眼睛突然变得空洞,她看向远处的一个点,像是在和全染说话,也像是只跟自己说话:“因为我不想要小孩,可是你作为魔族的未来,你会不要小孩吗?不会吧?这就是我们不能在一起的原因,你明白吗?”
芙莉记不得自己是怎么从全染的房间走出来的。
等她意识到自己呼吸到了外边的空气时,面前已经站着一个人。
“伽罗?”
可能是刚刚和全染聊得心情沉重,她现在说话的感觉也跟着稳了许多。
伽罗转过身,看向她的眼神不说有敌意,但也没有多友好。
不过芙莉知道洛德一定是拉着伽罗说好了什么,因此伽罗现在才能看起来稍显平静。
“我同意了。”
“你同意什么?”
“我允许你和全染一起。”
芙莉觉得古怪。
怎么有人在瞬息之间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你又想打什么主意?”
“嘿,你这说话就不对了,我大发慈悲允许你在这里生存,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我劝你日后说话都忌惮着点,免得我哪天心情不好就把你杀了。”
“你不喜欢全染?”
“喜欢啊。”
“喜欢,你会同意让给我?”
“可以啊,只要你不要有他的子嗣,这样的话我还可以勉强接受。”
“为什么?”
“你话那么多干什么?我就是来和你说一声,你可以留下,这都没有问题,只不过你不可以有他的孩子,否则我见一个杀一个。”
芙莉觉得这人莫名奇妙,匆匆来又匆匆去,脸上还带着莫名的兴奋。
她走回自己的住处,在快进门的时候看到了洛德。
“洛德,你怎么在这里?”
洛德的神情比白天看着平静,他看了看周围,然后压低声音:“我可以进院子吗?”
芙莉迟疑了下,点头。
他们在石椅上对坐。
“回来的时候,我见到伽罗了,她说了些很奇怪的话,你和她都说了什么?”
“她说让你不要有孩子就可以放过你。”
“你知道?”
“嗯,我跟踪她,听到了。”
“为什么?”
洛德的手指在石桌上点了点,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芙莉刚想说不方便就不用说时,洛德在这时候开口了。
“她更想要魔族的稳定。”
“如果你有力量能够让魔族壮大,且不会威胁到她的地位,她会很乐意你留在这里。”
芙莉的身体僵住。
“她其实不是那么计较的人,也很顾全大局。如果你想要的是全染,我不能保证你完全拥有他,但若你也野心不大,对魔族也没有威胁,我会努力保你在这里的安全。”
现在的洛德,身上没有带刺的气息,也没有令人不舒服的感觉。
芙莉觉得新奇,她试探着问更多,问起伽罗的时候,洛德的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微笑。
过了一会,她把话题转向全染。
“他身上的旧伤是怎么回事?”
刚刚在给他上药的时候,她看到了部分隐藏在血红色下的斑驳痕迹,很浅,但她还是看到了。
那似乎是陈年旧伤,如果不是凑近,非常仔细地看,她怕是看不到的。
可她不敢直接问全染。
当时那样痛的情况下,她怕再次戳到他不好的回忆。
“那也是被主上鞭的,很小的时候他做了不该做的事,被主上发现后惩罚了,从那以后他就极少做出这种会惹主上大怒的事,可这一次他......”
洛德抿嘴。
芙莉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他没有顺着刚刚的话说下去,反而说了句让芙莉一头雾水的话。
“你若是留在这里,按我之前说的那样,我会保护你,若你和他一起走,我也会尽我全力护你们安全离开。”
芙莉偏头看着他,忽见远处黑烟四起。
“那是什么?”
洛德回头。
火光在那一刻若隐若现。
两人不约而同站起来,跑向浓烟缭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