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刹？听起来很酷，那好，和刹，请你开始宣誓吧！”
“我该怎么做？”
“在心里认同我说的话就行，没那么多规矩。”
“我试试。”
和刹屏气凝神，再呼吸时她眼里载满迷茫的虔诚，恰好与一双纯粹的眼睛对上，仅仅刹那，她们不自觉别开了视线。
“得得得，节省点我的油灯，咱们速战速决。”绪娥走到桌子前，指着竹板上的符文说，“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然吾生须臾，唯生而坦荡，死得其所，方不负天地恩德，母劳年月，师长所授，大智予怀。”
说到这里，绪娥问道：“和刹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和刹果断摇头，绪娥静静叹气道：“没关系，我给你解释下刚才文里的意思：人间局势多变，但总体是围绕‘破坏’和‘创建’来进行文明的延续。”
“破坏？创建？”
“是啊，你以为那些权贵生来吃得上白面吗？还真是，因为他们的祖先推翻了前人的统治，自己取而代之。历史循环往返的主要原因是少部分人为了防止自己的统治被大部分人推翻而加速生产，生产需要牺牲大部分人，没有人愿意成为‘创建’的牺牲品，所以他们自发开启‘破坏’，不过只有寥寥无几的人成功贯彻了新一条‘创建’——‘破坏’——‘创建’的轮回。”
趁绪娥的视线似乎投向自己时，和刹迅速举手等对方示意，才小声问道：“寥寥无几是指没有几个人的意思吗？”
“对啊，跟你随手朝泾河扔块石头正中一条大肥鱼，它七仰八叉飘到你跟前来的玄学差不多。”
“为什么那几个人可以从河里砸到鱼还能得到它？”
“这这这，这我怎么知道！我讲的东西都是竹板上写着的，你难道指望一个13岁的…成熟又稚嫩的大人参悟天机，得道成仙吗？”
昏暗朦胧的灯光打在和刹似懂非懂的表情上，但绪娥不想在此处太过纠结，见和刹不再发问，又继续看向桌面的竹板。
“不过，我可不这么想。”绪娥的眼神变得涣散，那副失神的模样像是透过薄脆的竹板窥到几分难以言表的事物，“我只想要离开上翟村，去更远的地方看看不同的人，至于‘坦荡’、‘死得其所’、‘天地’、‘家人’，这些早该见鬼的东西，我不需要，它们也别想困住我。”
说完，绪娥随手卷起桌上的竹板搁到一旁，紧接端起石板兴奋地朝和刹展示：“它才是我需要的伙伴，一个不会变化，不会隐瞒，承载我每日念想，永远不会辜负我的伙伴！”
绪娥兴高采烈讲完，忽然又停住，结结巴巴补充道：“当然和刹你也非常重要！你是我将来走上传奇逃亡卤不可缺少的同伙，没有你我就像离开活水的鱼，一辈子死气沉沉待在混浊的世界中。”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请继续说吧。”
“哦哦明白就行”绪娥点头，把石板放回桌上，指着东方某个重叠起伏的线条，“这里是佤国的中心——海上，从我们这出发抵达海上最快的方式当然是走水路，得坐船穿过水镇，再换海船，之后就是检查，哦对了和刹，你的通行符传还在的…啊啊啊啊啊！”
绪娥双手抱头俯倒在膝盖上埋头哇哇叫，，幸好她们正处于无人居住的荒郊野岭，否则不久后此地会流传一个恐怖的传说。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被人…”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别再说了！”
绪娥终于抬头了，她噌的一下跳起来，从架子取下大衣披在身上就要往门外冲，但她好像又想起屋内还有个人，于是折返催促：“现在跟我回上翟村，我们去找你的符传。”
“可是那里被一把火烧了。”
“不可能被烧的！”
“你怎么知道？”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快点跟我走啊啊啊啊啊！再晚点去别人捡了我会疯掉的！”
“…好，你冷静点，没必要太紧张，况且火正烧得旺，你也进不去。”
和刹应答的一句话却让绪娥瞬间暴起：“不紧张？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几年了，这该死的破地方，这该死的所有人，我忍了他们日日夜夜，现在你告诉我一切都没了，我可以现在疯给所有人看！烧得大又怎么样？他们被火烧成灰才好，方便我找符传！”
“都等十几年，不差多出来的几秒，你先放轻松，事情会解决的。”
“你！”
绪娥总算安静多了，在和刹来看至少她的身体趋于平缓。
“帮我把那两具尸体搬到卡休家吧。”
“为什么？”
“本来我是想把她们送回护癸队的，如果还要返回上翟村，不如找个安稳地方，过几天护癸队来人搜村自然找得到她们。”
“随便你，你之前说符传被路修丝拿走了是吧？还有别的的人知道这件事吗？卡休？杰伦？阿鲁卡？”
“就我目前所知，路修丝应该没有交给任何人，至少在我离开前是如此。”
“好，好，死小子你真该死，你去搬那什么尸体，我先跑过去找。”
话刚撂下，绪娥便推门而出，随后和刹也赶紧出门，可纵使她眺望，绪娥的身影仍不知所踪，她只好朝马的方向走去，边走边撸起袖子，以及双手朝脑后别好些许打在脸上的散发。
大约过了一小时，和刹又回到了上翟村的村门口，但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独自走近熟悉但陌生的地方。
最显著的变化是住人的房子现在成了火焰的养料，可房里的人不知所踪，房外围满热闹的一群人，他们窃窃私语，时而凑近，时而退后，随火而动。
“啧啧啧，过了这么久还没见人影，多半是没喽。”
“可不是嘛？可惜那个男孩了，好不容易养这么大，粮食也吃不老少，啥事没干就走咯，现在年轻人是少一个算一个，哪像以前天天见血村子里倒人丁兴旺得很。”
“这家不是有个女娃？”
“被那帮粗娘们带走了，要不说她是个赖在家里的玻璃耗子，你看死丫头刚走，这家就起火，摆明了是不想让自己亲爹亲弟活得舒坦。”
“自找的喽，谁叫她娘有手段，以前只知道奥莱这个老家伙从别处带回的，谁知道气性大，废了七年去调教反而被她给骗了一手。”
“你吹牛的吧，虽然现在村子里不得干这事，我之前好歹见过几次李家、王家、林家、夏家的女人，她们要么疯疯癫癫说不清楚话见人就躲，要么狠得跟张家母老虎有一拼。”
“呵呵，你见的世面少了，少了！”
隔空看火的一大堆男人小孩中，有两个好事者交头接耳，尽管他们其实如寻常一样看热闹的模样，但火光烛天的场景不得不让他们声嘶力竭才能闲聊。
咔嚓，砰。
又是房梁的哪块木头掉了，两人不由加大了交谈的声音。
“那你倒是说！这逃跑的女人有甚手段？”
男人笑了，他发黄的牙齿露在外面，对上旁边另一个人的脸，这一瞅正好发现两人都是一口黄牙，不同的是一张白脸，一张黑脸，他们相视一笑。
“哈哈哈，自打张家母老虎和奥莱给她带来后，当晚就闹绝食。”
“这有啥稀奇的，从外头来的女人都这样，饿几顿打几回不就服帖？”
“别急着跟我唱反调刘四！”黑脸男人打断刘四的插话，“这个女人聪明的地方就在这里头，你晓得不？她没遭饿也没遭打，被奥莱骂，我的妈又去劝，她竟然就服咯！”
“为啥子？”刘四如同听见天大的笑话一脸不可置信，可却切切实实被黑脸男人勾起了好奇，连忙追问。
“往后的几天她乖得很，我妈还趁阿爸不在的时候偷偷给她捎点黄米饼子，她吃得爽快，还逗我妈笑。”
“啊？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乖巧的女人，奥莱这老家伙眼光毒辣得很。”
黑脸男人听后重重打了一下刘四的肩膀，在他的眼中刘四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着实令人忍俊不禁，便也不在强忍，噗嗤一笑开始解释：“哈哈哈哈，毒辣，毒辣！要我说奥莱是太抬举自己了，杀的野兽牲畜多了，没见过几个女人，她们可比兽难训得多！但再怎样，不听话的打死就是，听话的留下来当个能生男娃的家仆…”
“你给老子闭嘴！”
黑脸男人嘴嗨得起劲，就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推倒在地上，那张嚣张漏风的嘴巴因此吃了满口的黄沙石子。
忽遭飞来横祸，黑脸男人当即就想要骂人，可有一股熟悉的咸腥味充斥着鼻腔，黑脸男人的脑中突然出现一段景象，他从海里来，却在陆地长出双脚，他尽力撇去关于自己起源的记忆，这一切却掩饰不了他们身体流淌海水的事实。
刘四惊恐往后看去，这才发现原本聚拥的人群早已给他们二人留下大片空地，而就在转身的时刻，他隐约见到一个人影袭来，紧接便是好一阵天旋地转，稍微缓过来后他刚想起身，以往潇洒的背上多了让他喘不过气的重量，刘四只能在地上仰视那个人。
“你是，你不是卡休家的…”
刘四话未出口，就被来人厉声打断。
“呵，本来还以为刘四你是朽木不可雕也，没成想这句话还是太抬举你了。”来人瞥了眼对倒在地上的另一个人，“还有你毛二嘎，我都不想跟一坨只爱吃屎的猪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