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像块浸透药汁的绡纱，湿漉漉地蒙在青木堡的飞檐上。脱尘将捣碎的龙胆草倾入陶瓮时，听见身后栗壳裂开的脆响。

那声响太规整，每三声必有一瞬凝滞，如同刽子手砍到第七颗头颅时要擦一擦刀。不知为何脱尘想到那夜的场景，手顿了一下。

前几天夜间青木堡突然遭人袭击，虽然青木堡没有死人但是也有弟子伤亡，脱尘知道消息后跟大藏赶过去时，木郎神君已经解决了那些人。

脱尘还是第一次真正的看到木郎杀人，以往木郎神君都会手下留情，从来没有杀过谁。

可昨夜脱尘真切的看到了那样的木郎，和以往不一样的木郎神君。

当脱尘跟大藏赶到堡墙边时，眼前的一幕让脱尘心中一沉。只见七个黑衣人倒在地上，其中一个还在微微挣扎，却已命悬一线。

而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木郎神君。他手持一柄长剑，剑尖还滴着血，剑身在月光下着泛冷光，像是夜的利齿。

木郎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高大，却也透着几分冷峻。大藏快速去查看那些尸体。

脱尘停下脚步，看着木郎神君缓缓地将剑收回鞘中。他的动作不紧不慢，仿佛刚刚解决的不是七个黑衣人，而只是几只蚊虫。

“木郎，这是怎么回事？”脱尘沉声问道，试图打破这夜的寂静。木郎神君转过身，月光洒在他脸上，映出几分疲惫。

木郎微微一笑，那笑容却带着几分冷意：“不过是些不长眼的宵小之辈，不知从哪里听闻青木堡的名声，便想来此地捞些好处。”

脱尘走到大藏身边，仔细查看那些黑衣人的尸体。他们身上伤痕累累，看起来好像是受了很多伤才死的，可脱尘还是发现了不对劲。

脱尘心中不紧有有一些疑惑，为什么木郎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掩饰这些人真正的死因？

脱尘看着这些伤口，大藏可能看不出来，可她毕竟跟父王南征北战过，这些剑法倒很像在军队里待过训练过的痕迹。

那些伤口看起来多也深，可最要命的是手腕处，那里的伤口最深，好像再深一点就可以把整个手臂都砍下来。

虽然那些黑衣人身上其他的伤口也很是恐怖，且不是每个人手腕都这样的伤口，可脱尘看了每一个尸体，那些尸体每个都有一道不易察觉的致命伤。

脱尘看着这些尸体还在想着这里吗的蹊跷，大藏已经站起身走到木郎神君身边，开口问道他们都很关心的问题。

“这些黑衣人究竟是何来路？为何会来袭击青木堡？“这些黑衣人，你可认得他们的来历？”

大藏皱眉问道，连日放松的生活让他们放松了警惕，如果不是木郎提起发现了这些人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青木堡还住着很多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脱尘也想到了这，不紧担忧的看向木郎。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这些黑衣人的身份，其他的之后再说。

木郎神君摇了摇头：“我也不认得，他们武功平平，却不知为何会来此地。或许是江湖上的流言，让他们误以为青木堡藏有宝物……”

说到宝物木郎神君突然停顿了一下，几人对视一眼脱口而出“神木令牌”！

大藏狠狠皱了皱眉抱紧了他的那把宝刀：“这白水圣母怎么老是想抢别人的东西。这次是派几个人过来，下次就说不准了。”

脱尘听后也点点头，看着神情严肃的木郎：“我们这几日要做好防御了，白水圣母不会善罢甘休的。”

木郎神君低头沉思着什么，听到脱尘的话抬头点点头，三人连夜把尸体处理好以后，安抚好那些弟子，妥善安排那些受伤的弟子，这一忙就忙到清晨。

脱尘一直忙着给受伤的弟子上药包扎煎药，好在还有许多妇人也一起帮忙，这才让脱尘这几日有时间整理药材。。

这此袭击已经过去了五天，青木堡渐渐又平静下来，可大家都知道，白水圣母不会就此放手。

这之后，脱尘找了一个时间私底下就问过木郎那些黑衣人伤口的问题，说起了自己的疑惑。

脱尘记得那时自己这样问时，木郎并没有慌张失措，只是平淡温和的注视着她，告诉她那些黑衣人身上还有其他许多伤口，有一些深一点很正常。

脱尘还想继续问，木郎就委屈巴巴的拉着她的衣袖，声音低低的：“脱尘，你难道不信任我吗？”

听到木郎这样说又那样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脱尘伸手摸了摸木郎的头发，不再说话，可看木郎看负心人的样子，脱尘无奈的从怀里掏出来之前为了哄那些孩子买的糖果，给了木郎两颗。

看着木郎笑眯眯的接过，拉着她的手说起他们现在做的防御工作，脱尘安静的听着，时不时给一点自己的建议，心底那淡淡的疑惑也被吹散了。

“咔嚓”果壳破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拉回了脱尘飘远的思绪。

"北坡的野栗今年倒甜。"木郎神君的声音裹着晨露的清冽，指甲缝渗出的暗红树胶粘在栗仁上，像凝固的鸽血。

脱尘数着他腰间玉佩撞击门框的次数，七下，与那夜后山来袭的黑衣人的数目分毫不差。

药杵撞在石臼底发出闷响，脱尘突然想起她幼时时陪着母亲坐在花园里，看父亲去摘那院子的的石榴，父亲就会把摘好的石榴籽一个个剥好，小心的放在瓷碗里，剥好两碗以后就拿给她们母女吃。

父亲每次都会笑呵呵的看她们吃，然后又马不停蹄去烤鱼，绝对不会让母亲动手，母亲只要舒舒服服的坐在摇椅上就好。

这之后有了阿弟，阿弟大一些以后，也会学着父亲的样子给他们剥石榴。

"獐子肉我用紫苏煨过，祛腥。砍了一半烧了给那些受伤的弟子补补。"木郎将青瓷碟推过门槛，冰裂纹在晨光里泛着冷釉。脱尘望着他腕间新添的伤痕，知道这几日加固防御工作的辛苦。

铜炉里的安息香突然爆了个火星。木郎剥栗子的手顿了顿，栗壳裂口整齐得可疑，仿佛不是用指甲而是薄刃划开的。脱尘的银针匣就搁在窗台，是之前为了医治伤患方便放那里的。

其实说起来她的医术其实并不精，只能看一些小病，包扎止血这些脱尘很熟练，对于那些治疗刀伤剑伤的伤口会拿手一些，其他的也无能为力了。

"昨日猎的獐子还剩半扇，我自己割了一点肉做了烤肉，拿来给你尝尝，剩下的我就让他们过两天炖汤喝。"木郎神君将剥好的栗仁码进青瓷碟，指甲缝里残留着暗红树胶。脱尘望着瓷碟上的板栗，笑了。

木郎神君提了提自己手手用荷叶包好的烤肉，脱尘拿出史都带过来给她的西域葡萄酒，给自己跟木郎都倒了一杯，俩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喝酒吃着肉。

脱尘看着那还在给自己剥板栗的木郎神君，神色愈发温柔，语气带着怀念，说起了自己父亲给母亲剥石榴烤鱼的时光。

阿弟也会给她剥石榴还会比母亲那一碗多一些，父亲看到后总是吹胡子瞪眼，跟阿弟比赛谁剥的最多。

木郎神君看着眼前讲到自己家人，整个人都柔和的不像话的脱尘，心底有一些吃味。可也知道这不是自己现在吃醋的时候。

木郎神君安静的听着，把最后一颗板栗剥好后，轻轻将瓷盘推到脱尘面前：“以后我也会给你剥好你想吃的。”

脱尘听了对木郎的承诺，笑容满面的点点头，拉起木郎的时候，用手帕擦去木郎手上的汁液。

从脱尘院落出来天色还不算晚，木郎准备再去城墙看看，大藏也在那里，看到木郎过来后招呼了一声，就被人叫走了。

大藏无奈的对木郎摇摇头，跟着那人离开，木郎不在意的挥挥手。

站在城墙上木郎神君又想起了那夜的袭击，他早就知道那夜白水宫会派人夜袭，这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只是木郎神君没想到脱尘会这样敏锐，会发现那些伤口掩盖下的致命伤。不过好在，木郎在夜袭前两日就把史都还有他带来的那对人马带青木堡的一队弟子支出去完成其他任务了。

不然……木郎神君知道这些人不能再留下了，必须想办法把他们都支走再一个个杀掉。木郎眼神冷酷，面无表情的想着怎么除掉这些人，心里已经有一个初步的计划。

想到脱尘木郎又有一些头疼，他今日去找脱尘也是为了打探脱尘的情况。脱尘的聪明他知道的，可那么快就能发现这细微的不同是木郎没有想到的。

可木郎神君心底又很是欣慰的，脱尘的聪明伶俐也可以保护好自己，这让木郎不必过多担心日后脱尘的安危。

看着远处的青山，木郎知道这青木堡之后不再平静，他也决定好了青木堡的未来。就像脱尘之前说的青木堡在他一念之间。

他会跟义父求情，把青木堡的这些弟子都编入军队或者锦衣卫的后勤，毕竟青木的弟子很多都会制造武器。

木郎神君相信义父不会拒绝这个请求的，而他也有自己的私心这段时间他也不是吃干饭的，青木堡的弟子对他这个少堡主很是忠心。

即使他们日后知道他锦衣卫这一层身份后会有所顾忌，可少堡主这个身份的确是真的，他也的确他们老堡主的儿子。

有这层关系在，再加上木郎神君把他们都安排好，对他也不会有太多怨言。

而这些人日后也可以发展成他自己的势力，木郎神君清楚自己只不过是严嵩的一颗棋子。

他想要爬得更高，掌握更多的权利，才能守住自己想要的东西。摸出怀里的玉佩，木郎神君面色温柔的抚摸着那玉兔，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木郎神君清楚日后身份暴露，这些弟子也会受到牵连，到时候只会死伤无数。而把他们送到自己的大本营才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

木郎突然想到脱尘不知道他以后会加入白水宫的打算，而且脱尘跟白水圣母关系也不熟，虽然有他在脱尘会跟着一起加入。

可万一呢？木郎神君眯了眯眼睛，他得想个办法让白水圣母联系脱尘，让脱尘先他一步加入。

但是是有什么能让脱尘乖乖加入白水宫听从白水圣母的呢？手指磨蹭着那玉佩，突然，一个名字出现在脑子里——紫衣候。

脱尘是为了叫紫衣候回大宛国当国师的，虽然脱尘说已经放弃这个任务了，可木郎可以派人从大宛国给脱尘送信，叫脱尘快点完成任务。

毕竟大宛国国王身边就有他们的人，让那个国王下令脱尘快点送紫衣候回来，这个简单的要求还是能做到的。

这也是为什么脱尘来中原哪条线路锦衣卫就立刻知道了，并能这么快就做好计划等待他们。

只要脱尘收到国王的命令，即使脱尘自己再怎么不情愿，可为了她带来的这些手下，脱尘也不得去完成这个任务。

想到白水圣母对紫衣候不经意透露出的消息，木郎神君的直觉告诉他白水圣母认识紫衣候。

那么就可以利用这一点让脱尘投靠白水宫，让白水圣母出面说服紫衣候的几率就大了。

即使这个猜测是错的，也没关系，只要把脱尘拉进白水宫就好，这样也方便他之后的计划，也能让脱尘尽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这样自己也会安心很多。

如果脱尘还是不愿意去投靠白水圣母，那么他可以帮大宛国国王陛下一把，把这俩人认识的情报递过去。

那么木郎想那位国王陛下肯定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的，一定会马上写信告诉脱尘这个情报，催她快点完成任务的。

脱尘再怎么不愿意也只好照办，毕竟脱尘身边还有那位国王安插的眼线。木郎知道脱尘也是清楚这一点的，所以一定会去完成这个任务，即使只是装装样子，也会去找白水圣母的。

只要白水圣母接触过脱尘，就一定会想办法让脱尘加入白水宫，毕竟她白水圣母现在很需要人。

木郎神君看着远处高飞的鸟群，解决完这些事以后心情轻松了很多。

木郎神君低头看着那满月玉佩，嘴角轻轻上扬，手紧紧握住。这次他不会再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