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
“原来是这么伤心的呀……”
“什么?”
柳随风不大明白林汐之在说什么,林汐之自己用手擦了泪,吸了吸鼻子里的酸楚,“没什么,我们回去吧,看看二殿下有什么事,他不会只是来看我爹。”
颜崇安赶到侯府,几个围在一处的歌姬与他说了去处,他道了谢,直奔念雪阁。
林汐之与柳随风从后头园子里回来,远远见他一身官袍而来。
“是姐夫。”林汐之声色冷淡,加快了脚步。
颜崇安面露喜色,手里握着刀,又跑快了些,“太好了,郡主有救了。”
“郡主?”林汐之发觉自己忘了什么,“是了,那天官兵说过,郡主昏迷?”
“是,许久了,不过是昏睡,比你严重,醒来吃两口,又睡过去,每日如此。”他见柳随风也在,安心些许,知晓林芸也在,望向屋内,凤儿从里面出来,眼神问安。
林芸听见他的声音,跨出门来,惯来的着急,“你怎么才来,可有进展?”
颜崇安将她拉住,眼神示意她别急,见她忍耐安静,他才娓娓说道:“芙沁居地砖底下埋了火药,定向往下爆破,打穿了楼阁的大部份地基,是大梁人的制法,不知是不是上回没有清出来……”
重餍站在门边,当即否认,“不可能,当时地砖严丝合缝,因为知晓是空心的,我们是特意看过的。”
凤儿抱了白猫放到院子里,炽燎和几只小猫跟着跑出来,“这些日子芙沁居热闹异常,许是有人趁机放了火药,等的便是王妃回来……”
楚勋跟着重音出门来听,握拳打在廊柱上,“如今连证人都没有了,孟怀清竟敢在我府里做手脚,如今更是视人命如草芥,真是无法无天!”
林汐之望着猫儿,思绪一动,“在慎王府?”
重音双手交握,绣蝶的罗裙随着她的动作轻摆流光,她走近了些,点头道:“是,慎王府的东西也有问题,殿下如今吃喝用度都是我一人安排的,慎王妃院里的也是。”
柳随风绕到楚勋面前,不顾他如何躲闪,硬是端详了一番,他猝不及防地捏了他的腕,三指按紧,拉起停住,片刻后松开,“你没事。”
“什么意思?”
“殿下要么本就没事,要么就是中的虚毒,掩人耳目用的。”
“你是说……我母后?!”
“我什么都没说……”柳随风双手举在耳侧,退后,回到林汐之身旁,又露眼一笑。
林汐之有些气促,楚逍不见踪迹,杨舒沁昏睡不醒,她对这些事情毫无头绪,只知自己万万不能就这么垮掉,“凤姐姐……”
凤儿一面听着,一面喂了猫,应声起身,从透了阳的院子里回来,身后桃花落下几朵,小猫扑玩起来。
“王妃。”她轻声细语,善唱的嗓音与往日无异。
林汐之等着她靠近,想了想,“你去把如今有的线索都记下,可能的,一定的,分开写好,夜里再拿来给我。”
“是。”
凤儿应了便进屋去,日光变得灼眼,林汐之目光扫过院子里落地的光,猫儿还在嬉戏,她收回视线,眼中打入一片斑驳的蓝色,檐下每一张脸皆是重影模糊,她眼角酸痛,用力闭了一下眼。
痛觉从眼中扎入,似钻进脑子里,她扶了自己的头,“随风,我有些不舒服,你去看看郡主,我想静一静。”
柳随风看出她是太累,便道:“知道了,之儿安心休息,有我看着。”
沈均扶着林安儿出来,视线由暗转明,颇觉高阳耀目,“都歇着吧,别自己熬死过去,着了旁人笑话。”
林安儿一手托着肚子,脸色苍白,“是啊,他们见之儿回来,便烧了芙沁居,定早有预谋。”
林汐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肚子,“二姐姐,随风给你看了,你定要把身子养回来,也好生产,你脸色不好。”
林安儿笑着答应,“好呢,我正想着呢,有劳柳医师配药了。”
“好说,夫人放心歇着就是。”柳随风毫不犹豫,说着又给了林汐之一个确定的眼神。
沈均劝了林安儿回屋安歇,楚勋不放心,决意留下,“我在这里守着,之儿可信我?”
“二殿下在这里,想必他们便不敢炸了侯府。”林汐之少有的冷淡,“重音,你与重餍一起看着。”
重音一愣,反应了半晌,“是……是,王妃。”
林汐之转身离开,指尖一一划过檐下的柱子,满园桃花是她十六岁那年闹着要林禹赫栽的,她深深呼吸,如今丝毫赏不下景致。
楚勋挠了头,叹气道:“哎……她当真记恨我打了楚逍。”
重音皱眉忍笑,“又许是殿下有些时候确实糊涂了些。”
“哎……”楚勋无奈,转过脸去,发现重餍正盯着他。
时下阳焰烧不热春烟,林汐之自己回房,熟悉的地方,有记忆,却觉得空空荡荡,门外几株桃花开得正好,桃粉落了满园,她开了窗扇,当作透气,风送来几片花瓣,落在妆台上。
她看了一眼,终究无心玩赏,往床上倒下,一转身,发觉发间还有一簪子,她取下细看,楚逍狡黠的神情映在眼中,“誉王楚逍的,未婚妻。”
“畜生。”她骂道,“未婚妻?什么时候成未婚妻了,胡说八道……”
她握着簪子,闭上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梦中是个雪天,窗外下着雪,楚逍狐氅半挂,一侧手臂上有伤,纱布之下渗了血。
她走近去瞧,指尖碰了一下,眼前之人变得恍惚,再看,变了模样,看不清脸面,一身道袍。
他站起身来,比她高一头,漏窗外玉兰满枝,她定睛细瞧,走近,确定不是楚逍,退了几步,疑道:“你是谁?”
陌生的声音传来,在房中回响,“我是你夫君啊。”
她猛地睁了眼,月光静静流淌,在房中勾勒出物件桌椅的轮廓,窗外夜色已深。
楚粼上了香,坐在寝殿门外园子里赏月,归棠院的桃树早早生了叶,玉兰开败落尽,已无香可寻,唯有墙角里的晚香玉趁着夜色茂盛。
云生从外面回来,跪下拜见,“殿下,芙沁居尽已烧毁,林汐之等人皆无事,只那画师……恐是不能来了。”
“哦,可惜了,真武大帝的像才画了一半呢。”楚粼依旧望着月亮,又问,“他们人都去哪儿了?”
“在靖平侯府。”
“嗯……让他们多聚聚。”
“是。”
上官云珠兴致高涨,对月独酌,“真好啊,呵呵,躲?楚逍人不在,你们都算什么东西?”她对着一片空无声若毒蛇,好像那里真有什么东西。
“娘娘,奴婢前就说了,若真有情,那便是不寿之相。”
“天助我也。”上官云珠将杯酒举高,呵呵笑起来,“烧得好!烧得好啊!”
紫云宫玉兰开得正盛,淡香入室,颜崇安在侯府问清了事情,命禁军跟随柳随风去医治杨舒沁,他独自入宫回禀事宜,说到林禹赫病重,楚胤寒焦急万分,“老林不行了?!”
“是,那柳氏医师说,怕熬不过这两日了。”
紫云宫金梁玉案,颜崇安的声音回荡许久,没有听见回应,楚胤寒垂首静默,双手握拳撑在案上,一动不动。
“陛下?”颜崇安往前走了一步,想看清他的脸,好确定他是否有异。
楚胤寒没有反应,双肩明显的起伏,待颜崇安靠近,他抬头道:“带寡人去看看。”
“陛下,如今京中亦不安全,还是不要出宫为妙。”
“要你天崇卫何用?!”
“陛下……”
……
鹰隼翅影遮了月,落在归棠院中,楚粼解下系在鹰足上的竹管,抽出一方绢帕,“楚逍已经到了,云生。”
“殿下,药已成。”
楚粼将停在肩上的鹰隼接到手上,送进了云生抱来的笼子,“先乖乖呆着,有你飞的时候。”
云生将铁笼挂在房檐下,往里面塞了块生肉,“殿下,小的以为,明日便可进宫献丹。”
“谁要献他东西?他配吗?”楚粼大步回房,“偷偷放进他嘴里就好了。”
云生一想,“是,殿下英明。”
月下桃花似镀了一层光华,林汐之大开窗扇,坐在书案前,凤儿的记册规整干净,字迹娟秀却有三分英气,她细细查阅,握在手中。
“这么说,上官景回来了?”
“正是。”
凤儿将参汤放在林汐之手边,将记事的册子从她手中抽离,放在桌上,“王妃,柳医师跟颜大人出去前说了,要您喝下。”
林汐之端起便喝,没有犹豫,“郡主如何?”
“柳医师看了,郡主年轻,几副药,加上王妃的血,应是无碍的。”
林汐之又看了看凤儿所写,“我知道楚逍去哪儿了。”
“哪里?”
她将记册放下,没有回答,“你们从归棠院搬走,三殿下可有说什么?”
“三殿下闭门不出,并未过问府中任何事情。”
月下总有不肯落的灯火,与天光斗早隐去月华,镇北军晨早集训,楚逍端了一碗燕窝鱼羹站在校场上,一面看姜离练兵,一面有滋有味地喝,“好!漂亮!”
他夸张笑着,鬼羯站在一旁,无动于衷。
阮岑接下姜离丢来的长枪,冲楚逍挥手,“殿下可满意?”
“不错!继续!”楚逍一副兴致满满,又喝了一口燕窝鱼羹,翅针脆爽,金黄透明,燕丝晶莹粗壮,都是上品。
姜予明带着几个乞儿躲在一旁的草料后头,“我们到外头探探风声。”
“什么风声?”
“上官将军回朝,梁王兴许有动静,咱们去讨些吃的,顺便听听消息。”
“走。”
“走。”
楚逍侧目看了一眼,瞥见几个倔强矮小的背影鬼鬼祟祟离开,他又吼了一声,“都认真点儿!”
几个乞儿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看,相互推着走快些。
昌平城中官兵见少,拜佛的百姓多起来,五彩缤纷的衣袍在街市上尤其亮眼,诵经声在每一个街角低响。
“他们在念什么?”
“不知道。”
“别看,我怕遭报应。”
“我们这样的,还有什么可报应?你们甚至连名字都不曾有过。”
姜予明绕进一个食肆,店家瞧见,与伙计说了几句,乞儿们还没哭,食物已端到了面前。
“娃娃们饿啦?来,吃饭。”
那店家似是和善,姜予明领头坐下,问道:“老板,这里是不是经常打仗?我们害怕,若起战事,如何能逃?”
“打仗?”店家不大明白,“没有啊,几十年了,没听说打仗了呀,谁跟你说的?卖你的人贩子?”
“没有?”一乞儿睁大了眼睛,“可是……”
姜予明桌子底下踢他一脚,他咬了几口鸡腿,又问道,“那,可有人贩卖毒物?”
“哦,有是有,但不是被京城那什么蚀音楼端了吗?都是那些人贩子贪心啊。”
“上官将军不管?”
店家一下压低了声音,“诶诶诶,小点儿声,上官将军占了这城许我们做生意,都说蚀音楼就是他自己的,救了不少人回来呢!”
“哦……他为什么要占了这座城呀?”
伙计端了果子来,放在桌上,“官爷们吃尽烽火硝烟,却有百姓不以为然,那年有人嘴多,惹了事,镇北军就把大多数百姓赶了出去,独占一座城,郾城和郊野上的人来这里,都是要有落脚处的,流落在街上就会被押出去。”
店家一一看过几个乞儿,问道:“你们可有地方去?没有去处就在我这儿呆着,阮校尉给咱们撑腰,你们可以在店里做活儿,吃喝管够。”
姜予明摆手推辞,“不了不了,我们一会儿就出城,这里太奇怪了,我们害怕。”
食肆正缺人手,店家有些失望,却未强留,“那你们有需要就过来,千万小心,莫惹那些官爷啊。”
几个乞儿点头表示知晓,店家笑着离开,不知为何浑身舒畅,招呼其余的客人时似是格外爽快。
上官景刚到鸾城,闯进了关宪家里,“关大人!听闻你与九殿下赈灾有功啊!”
关宪带着两个衙役迎出去,“哎哟,是上官将军,下官都快认不出来了,几十年风沙,着实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