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酒果然误事。
除夕日的萧夕朝脑袋疼得嗡嗡响,问相栀自己昨天是不是做了很丢脸的事儿。
相栀摇头,昨晚打点好后只有太子一人在他身边,倒是屋里烛火熄灭的很晚。
……话说的已经不能更明白了。
丢脸死了,如此羞耻的记忆让萧夕朝无颜面对自己,他趴在床上,死活不肯起来。
景诏来的时候拽他被子也没用就问他,还去不去看烟花。
“不去。”萧夕朝不痛快,什么都不想管。
景诏知道他脸皮子薄,这会儿正害羞。被子拽不开就算了。景诏一用劲把自己也裹了进去,和萧夕朝蒙在一处黑暗中。
相栀见状赶紧低头退了出去。
“干什么,你出去!”萧夕朝用力推搡着景诏,奈何力气敌不过人家。
景诏在他身边蹭,沉声道:“你羞什么,本宫伺候的不好吗?”
“不许讲!”
萧夕朝声音粘在喉咙里,沙哑中的潮湿无比柔软,他捂住景诏的嘴,不让他说下去。
景诏伸出舌尖,舔舐过他掌心,吓得萧夕朝松开了手。
“你昨天……好看死了,我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神色迷乱的萧夕朝散开了满头青丝湿湿的披在肩上,有几缕随着动作飘到他唇边,再被轻轻含住。
景诏一曲心弦铮鸣,只想此生温柔终老,再不羡白云仙乡。
黑暗中萧夕朝带着鼻音的呼吸,他忿忿问:“太子殿下也贪图美色?”
“太子不贪,景诏贪,且只贪你一人。”
情情爱爱景诏已是信手拈来,他趁其不备,快速偷亲一口,“快起来了,今年陪你过年,我们就在徽玉园里放烟花好不好?”
景诏略过这一茬,萧夕朝就愿意跟他搭话,闷闷的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大白天的还不好放烟花,两人用了午膳,休息一会儿后太子去给皇帝皇后请了安,终于挨到了晚上。
萧夕朝一整日的期待都在夜晚,景诏为了哄他高兴 ,宫里宫外的攒下许多不同样式的烟花,一样样的放给萧夕朝看。
比上年应天城楼的还令人震撼,萧夕朝拿着火折子,亲自点燃了一个又一个。景诏站在廊下凝望着他,目光不曾挪开过一瞬。他脑子忽然就闪过很多年后,萧夕朝和他皆已白发苍苍,二人对坐屋檐下,看城外的烟火绚烂,然后相拥结束一生。
若能少年白首至耄耋,死亡,也没那么可怕了。
景诏没想过他可以如此从容淡然的提起死,烟花的声音响的他头皮发麻,他去帮萧夕朝捂住耳朵,免得晚上头疼。
时光如惊鸿掠影,景诏在走向萧夕朝,他没想过这步步走去的距离,他正在靠近此生最后的肆意与快活。
度过春节后,各地使者藩王返回封地。
胡龄想留下萧函亭日后多个帮衬,架不住景诏被人吹了枕边风,以西陵王病重为由,婉拒了萧函亭的请求。
西陵使者竹篮打水一场空,拜别萧夕朝和庞隽后,带上垂头丧气的萧函亭离开了。
胡龄气的砸了新梨园好几个花瓶,阿柳再规劝也无用。
她不远万里来到晔京,结果成了所有人的笑柄,这一笔账,她要从萧夕朝身上完完整整的讨回来。
没几天东宫传出了侧妃病重的消息,景诏派了一堆太医去,愣是没诊出个所以然来。胡龄病得迷迷糊糊,求太子召兄长入宫相见。
景诏心里奇怪,可又不能阻拦人家兄妹相见,万一胡龄真不行了,萧夕朝不得跟他玩命?
果然萧夕朝听到后急得团团转,非要去探望。外男想名正言顺的入宫多有不便,景诏专门弄了马车还有几个陌生的小厮,帮萧夕朝遮掩一二。
萧夕朝见胡龄时,隔着厚厚一层纱幔,里头药味冲的人一激灵。
胡龄的声音有气无力,她见人来了摒退左右,包括阿柳在内。
照理来说不合规矩,但萧夕朝和胡龄的身份摆在那儿,宫女们也当做没看见。
萧夕朝感觉到隐隐的不对劲,可是在东宫他没什么太大的顾虑,于是轻松道:“你身子好些了吗?”
纱帐后胡龄咳嗽了一声,“区区小病,劳四哥惦记了。”
听她声音虽然沙哑,却不失中气,萧夕朝放下心来,问她因何事大病。
胡龄语焉不详的哼笑道:“自是心病了,太医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啊,所以,请了四哥来为我看看病。”
她语气不善,带着来势汹汹的恶意,萧夕朝察觉了什么,“既然侧妃身体无恙,臣就先行离去了。”
胡龄讥笑道:“好一个西陵四公子,派头做的比我这个东宫侧妃还大,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你要做什么?”萧夕朝停步回问她。
“我哪敢做什么,四哥如今今非昔比,得贵人青眼,我也要仰四哥的鼻息而活。”
胡龄站了起来,掀开纱幔。她脸色存了几分病态,但并不严重,言语过躁使得她面涌红潮,胡龄一双眸子死死盯着萧夕朝,好像在面对仇人。
“四哥怎么不说话,是无言以对,还是于心有愧?”
萧夕朝一下明白她恶语中伤的原因,垂下眼睫,“你我皆是身不由己,保全自身已是不易,何苦自相残杀?”
胡龄大笑道:“自相残杀?你毁我姻缘,令我在晔京蒙羞,我视你为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你我也配叫自相残杀?”她站在高处,俯视着堂下的人。
“萧夕朝,你出身不明,生母地位微贱,一个是冷宫废殿长大的私生子,凭什么与我相提并论!”
萧夕朝不卑不亢道:“既然身份低微,今后便不再踏足侧妃新梨园了。”
“是啊,离了新梨园,不还要回徽玉园快活嘛。”胡龄继续不依不饶,萧夕朝用淡漠到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她做一场困兽之斗。
“四哥,抢了妹妹丈夫的滋味如何,我在新梨园独守空房,你夜夜雌伏在太子身下承欢,偷来的情人想来总是得趣些吧!”
言辞越发不知所以,萧夕朝打断她:“做出选择的人是太子,不是你也不是我。”
如果可以,谁都不想要这种屈辱又见不得光的生活。
“可你也没打算拒绝不是吗,太子位高权重,你进了徽玉园后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不也是舍不下。”
“我若舍不下,你早是新梨园的一尊灵位了。”
萧夕朝丝毫不怀疑太子的手段,他如果没有表现出跟胡龄兄妹情深,太子一早就解决了胡龄。
他一句话吓到胡龄,她仅剩的一点尊严支撑着她不在萧夕朝面前示弱。
最后一丝耐心耗尽的萧夕朝转身欲推门离开,因着萧云筹的恩情,他对胡龄已是仁至义尽。
“——那太子呢,他知道你曾经躺在其他男人的床上吗?”
萧夕朝猛地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胡龄。
“原来你也会害怕啊,四哥,刚才不是信誓旦旦地要我难堪吗,怎么?没想到我会知道你的丑事?”胡龄擦去眼角泪痕,她神色张扬的看着萧夕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一个无权无势的私生子,如果没有我哥哥,活的到现在吗?”
“可怜我哥哥对你一往情深,没想到你却是个虚情假意的人,在晔京攀上了太子,再不愿意回西陵。”
萧夕朝脸色十分难看,“萧云筹告诉你的?”
胡龄和他的争斗逐渐占了上风,她不回答萧夕朝的问题,接下来的言语好似冰棱柱一样刺进萧夕朝心里。
“你在太子身边时,还会想起我哥哥吗,你是不是很得意,轻而易举的征服了世上最最有权势的人,萧夕朝,这般好手段,只当个男人真是可惜了。”
“确是比你顶用些。”萧夕朝决计不退让半分,此刻他退一步就会大难临头。
胡龄能用这些东西羞辱他,却不能在太子面前多言一句,果然他话音一落,胡龄掀翻了桌子上的茶具。
门外相栀先闻声赶来,在门口问:“公子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我不小心弄碎了杯子,待会儿让人进来清扫。”
相栀听出他还有事要谈,听话的退下,把围过来的宫人一并带了下去。
屋子里没有胡龄的羞辱和责骂,静了不少,萧夕朝对她的不分是非失望至极,不欲多做纠缠,萧夕朝警告性的看了胡龄一眼,“不论谁提起这件旧事,一旦传出去,威胁的是西陵和萧云筹,不是我。”
胡龄冷笑:“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你对太子也不过是虚与委蛇,跟我哥哥有什么区别,难道他会为了你与西陵反目?”
“你尽管试试。”
萧夕朝神情毫无怯意,他无法否人胡龄所说,但他眼中的笃定暂时震慑住了胡龄。
多说已是无益,萧夕朝对胡龄仅剩的情分耗尽,为她在太子面前周旋多时,也算还了萧云筹的一点恩情。萧夕朝离开未置一词,只希望胡龄好自为之,真要怨也是怨太子三心二意,与他无由。
一路上萧夕朝步履匆匆的赶回徽玉园,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跑,相栀步子迈地飞快才跟上他。
进了屋子,萧夕朝脱力一般的坐在软榻上,他手指撑着额角,疲惫不堪的模样。
吉公公也跟了进来,忙倒了杯茶给他,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萧夕朝摇头,“无事,路上走的急,不小心招了风。”
“奴才去端碗姜汤来,给公子去去寒。”
“多谢公公。”
吉公公吩咐人做了热姜汤来,萧夕朝囫囵的喝了一碗,热流暖暖的淌过身子,他才平复下来。
吉公公还在一旁候着,自从琼林回来后,他几乎全呆在萧夕朝身边,这是太子另类的关心,亦是监视。
萧夕朝缓过神来,好似闲聊的问吉公公,跟随了太子殿下多少年?
“那可数不清了,殿下还不是太子的时候,奴才就在身边伺候,少说也有十几个年头了!”
“公公心细,又对殿下尽心尽力,最近总待在我身边,委屈公公了。”萧夕朝过意不去的说。
吉公公忙推辞:“公子客气了,殿下是怕公子看顾不好身上的伤,才派了奴才来,毕竟旁人确是比不上奴才细致。”琼林一事是太子为数不多的忌讳,萧夕朝脸上恢复的干净,也就右手还有点不利索。
太子默认两人互通情意,虽然嘴上说着放心,身体上还是诚实的派吉公公来盯着,东宫没有比他更合适,又不招厌烦的人的了。
“我来到东宫也要一年了,平日对殿下知之甚少,公公可否与我多言道一些,日后也少了我惹殿下生气的时候。”
吉公公心下一喜,早有这觉悟就好了!他表面替太子说好话,公子怎么样太子殿下都喜欢,另一面滔滔不绝的讲起太子的大小喜恶。
“殿下打小爱吃酸口的果子,像夏季的冰镇酸梅汁,凤梨汤……哦!还有屋子里的香,要熏的浅淡,殿下嫌弃太浓了招人昏昏欲睡。还有用习惯的物件,万不可轻易挪位置,上回有个小宫女自作主张把殿下书房的摆件重新挪了一遍,让撵去其他院子了。”
一长串的话下来,萧夕朝结结实实的听愣了,他以为的太子只是性情霸道一点,日常相处一贯随和又健谈嘛,真像吉公公说的那么吹毛求疵,萧夕朝小命也难保。
吉公公察言观色甚有一手,随即说:“殿下待公子跟旁人,自是不同的。”他看出来太子情爱正浓,有心多助一把,“老奴说句实话,殿下最厌恶的是朝中官员欺下媚上,当年殿下初初入朝时,涉世未深,遭了几次宗亲的欺瞒,在这上面吃了不少暗亏。所以后来东宫或朝中官员,有胆敢阳奉阴违者均处以重罚。”
这话的本意是为了说明太子对萧夕朝已是宽容,谁知道萧夕朝听完,整个人愣了好一会儿。
“公子?”
“啊,”萧夕朝一惊,碰掉了案几上的茶杯,茶水泼在他袍角,杯盏碎了一地,他下意识的想把东西拾掇起来。
谁知皮肤养的太嫩,中指不小心叫碎瓷片划了去。
吉公公吓了一跳,赶紧让人去喊太医。
萧夕朝没感觉到疼,只是麻了一瞬,:“不必了,小伤口而已,公公拿个药箱子来就好。”
吉公公不放心的上前查看,确实只割破了一点表皮,没两个时辰就得愈合。他叫了宫女来收拾地面,搬了药箱给萧夕朝包扎。
“公子也太急了,奴才喊都喊不住,这还好茶凉了,不然还要多烫一道,刚养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