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小队几个人来找诺伦上课的时间。

本来是三个人，但现在既然安妮加入了小队，秦绮楠便也将安妮拉进了三人的群里。几个人每次去找诺伦之前，也都和安妮说上一声。

安妮原本对诺伦没多大的兴趣，但在被他指点过一次之后，她的态度就发生了转变，变得积极了很多。三人再来找诺伦上课时，她只要有时间，便也会一起跟来。

狭义的“血猎”不包括巫师，可广义的血猎却包括参与作战的巫师，而安妮也觉得，多上几节猎人课，对她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不知不觉间，几个人竟又在诺伦这儿待了两个多小时，多美尼柯和卢卡也不知疲倦地陪着几个学弟学妹训练了一个多小时，几个人竟都专注到近乎沉迷了。

回过神来，外面已经被夜幕笼罩，天色已经不早了。

其他人纷纷离开，秦绮楠却主动留了下来。

“小楠，怎么了？天色已经不早了，有什么问题的话，也留到明天吧。”

其实诺伦今天一早就注意到了秦绮楠心事重重的模样，比起其他人的专注，她的那点心不在焉显得十分明显。可这个年纪的少年，有心事简直再正常不过。如果他们不主动说，诺伦大概率也不会主动问。

但秦绮楠的开口欲望已经十分明显，诺伦便稍稍推了一把。

秦绮楠做了个深呼吸，还是问道：“老师，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吸人血的吸血鬼吗？”

这个问题让诺伦感到有些意外，他扶了下眼镜，却笑着回答道：“自然是有的，吸血鬼不过是一个泛称而已，以其他物种的血液为食的生物自然也可以被称作吸血鬼。蚊子就是广义上的吸血鬼一种嘛，哈哈。”

秦绮楠完全没意识到诺伦竟然会这么回答这个问题。

也不知诺伦是不是故意在逗她笑，秦绮楠还是配合着笑了笑，但马上脸上又恢复严肃，接着问道：“老师，你说，有以吸血鬼的血液为食的吸血鬼吗？”

诺伦又扶了下眼镜，开口声音温和依旧：“的确是有的。这些吸血鬼被称之为‘吸血鬼中的吸血鬼’‘吸血鬼公敌’以及，‘异端’，但同时也被冠上了‘吸血鬼猎人’之名。他们的出现，甚至比我们现在所说的‘血猎’要早得多。”

“可是，既然是吸血鬼，却为什么会以同类的血液为食呢？”

这个问题，对于一个才刚走进这个世界不到一年的秦绮楠来说已经有些深。诺伦望着秦绮楠，片刻的思考后，还是决定为她解答。

“你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从一开始就误入了一个思想误区，不过这也很正常，就像一般提到‘人人平等’的时候，没有人回去考虑‘人’的定义。”

这番话让秦绮楠瞬间蒙圈。

哈？怎么就突然扯上人的定义了？

啊，难道……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根本不是一个物种呢。”诺伦道。

秦绮楠愣住，她倒是完全没想起来问王子有关他们起源的问题，但王子也说过“该隐氏族”和“非该隐氏族”的问题。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起源？

就像……智人和尼安德特人？

秦绮楠脸上每一点细微的变化都被诺伦尽收眼底，而他的脸上也很快露出一抹微笑：“看来，你已经想通了一些？”

“他们的起源真的不同吗？”

“有关吸血鬼起源的问题，除了史书上记载的那些，其余的部分很难考证，甚至就连史书上的那部分也很难确定真伪。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始祖的确不同。”

“吸血鬼的始祖不止一位？”

“但有关始祖的问题，一直都蒙着许多迷雾，我也不甚清楚。”这一次没等秦绮楠提问，诺伦就先给出了回答。

但眼下秦绮楠最关心的并不是吸血鬼起源和氏族的问题，而是……

那些摆在眼前的现实问题。

“那，他们为什么会以吸血鬼的血液为食？难道，他们的出现，就是为了克制吸血鬼吗？”

诺伦禁不住笑着扶了下眼镜：“如果当初人类也能这么想的话，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战争了。不过，他们看起来的确像是神对人类的恩典，可惜，即便现实造就的结果貌似是这样，但他们的诞生，绝非是神的旨意，更不是为了保护人类。”

“那，究竟是……”

“或许，只是单纯对力量的追求。”

“力量？”

秦绮楠的脑中瞬间想起了课上的内容：

传说第一位吸血鬼氏族是该隐①，而他的身份则是上帝创造出的第一个人类亚当和第二个人类夏娃的长子。他和弟弟亚伯为上帝献上贡品，上帝看中了亚伯献上的羊和油脂，而没有看中该隐献上的蔬菜和粮食。该隐因此心生嫉妒而在之后杀死了兄弟亚伯，成了人类的第一个杀人犯。

于是上帝便将他放逐于黑夜，同时却又给予他保护，“凡杀该隐的，必遭报七倍”。

该隐在杀死亚伯前吸食了兄弟的血液，因此品尝到了血液的滋味和血液带来的力量，于是再被放逐之后，他便彻底堕落为鲜血的奴隶，开始以鲜血为食，并使用自己的力量创造了最初的十三位二代吸血鬼。

当时大家还戏谑道，这是一个由纯肉食主义引发的一场悲剧，如果上帝同时接受了列个人的上贡还哪来的这么多事。

但在《圣经》中，对该隐杀死兄弟被放逐之后并没有那么多的描述，据说是故意而为之的隐瞒。

不过该隐是为了得到力量而选择了屈从于鲜血，这似乎是如今学界已经达成的共识。

既然人类的血液可以获得力量，那么以人类血液为食的吸血鬼的血液理应拥有更强的力量，况且吸血鬼还天然强于人类呢。

这思路很通顺啊！

“那，既然他们也被称作‘吸血鬼猎人’，他们算是我们这些血猎的‘战友’吗？敌人的敌人，可以当做朋友吗？”

诺伦却叹息道：“或许我们可以在某些时候和他们达成同盟、建立合作，但朋友……或许只会是我们一厢情愿的妄想。虽然同样猎杀吸血鬼，可毕竟初衷不同。再说，这些吸血鬼对人类的态度也未必友好，反而可能是蔑视。另外，这些吸血鬼都拥有远超于普通吸血鬼的强大力量，对我们人类来说，他们是更加强大且可怕的存在，令人类不得不畏惧提防。”

的确，王子所掌握的意念魔法恐怕已经是学校里任何一位老师都无法企及的，就连天生掌握意念魔法的安妮都对王子的魔法惊叹不已，却也无法估量他究竟强大到了何种程度。

且这还只是他掌握的魔法力量，秦绮楠甚至还没见过他作为吸血鬼所掌握的其他能力呢，比如，瞬移、催眠、物理攻击手段等等。

秦绮楠默默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也显得有些沉重。

“但是好在这类吸血鬼的数量非常稀少。”诺伦忽然说道。

秦绮楠说了句：“他们是吸血鬼里的大熊猫吗？”

诺伦笑笑：“比大熊猫更稀少一些，可能相当于僧海豹吧。”

嗯……大熊猫的数量的确要比僧海豹多了不少。

其实秦绮楠并不知道如今的世界上究竟有多少吸血鬼，但既然已经有了“避世条约”，学校里的也有，每周执行任务都会遇到四五只，如此说来，数量必定不少。

相比之下，王子那样的吸血鬼应该非常稀少吧，否则吸血鬼可能也不至于这么多。

“老师，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善良的吸血鬼吗？”秦绮楠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诺伦扶了下眼镜，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他没有回答，却反问道：“你觉得人类中有坏人吗？”

这问题还需要思考吗？答案显而易见。

“小楠，这个世界向来是复杂的，就像大部分时候评价一个人不能简单粗暴地以好坏论之，吸血鬼也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物种。或许，有些时候，我们也不得不和他们进行合作与妥协。但作为人类，你要永远记得，一定在任何时刻都不要放下对吸血鬼的戒备和警惕，更不要忘记时刻提醒自己是个人类。”

秦绮楠心中的问题似乎得到了解答，可她的心情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轻松。

离开时，她仍满腹心事。

诺伦望着关上的门，禁不住从胸膛中突出一口复杂而浑浊的气。

“她当然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只有吸血鬼喝人血，甚至还有人在喝吸血鬼的血呢。”

诺伦转过身，之间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面前敞开的窗户上。

诺伦冷哼了声：“怎么今天不走人类的路了？”

王子从窗户上跳下，动作轻盈地落在了地上，悄无声息。

王子戏谑一笑：“不过是偶尔也想找回一点做鬼的感觉罢了。”

“既然那么在意，为什么还要告诉她？”诺伦问道。

王子摊手道：“我是个不喜欢说谎的人。再说，我也没想对她隐瞒，早点告诉她也有好处。”

“你就不怕她因此而彻底疏远你？”

王子的脸上却露出一个自信的笑：“我相信我没看错人。”

诺伦扶了下眼镜，深吸了口气，脸色却瞬间冷了下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

王子却勾起一边嘴角道：“你当然不知道。”

王子凑近，一遍绕着诺伦踱着步子，一边说着：“首先，你应该知道，我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奈何她身体里的那一缕残魂；其次，你也应该知道，我族的初拥仪式受到了限制，绝大部分人都没有办法接受我族的血液，而我当然不会拿她来冒那么大的风险；最后，你最应该知道，我族的诉求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生存。”

诺伦扶了下眼镜，冷哼道：“是吗？”

王子面对着诺伦，再度摊手道：“嗯，我承认还有另一个诉求，那就是查明真相。但这恐怕跟这个女孩没什么关系。”

“如果你们的诉求真的只有生存，你又为何要来到此处？甚至不惜隐藏自己的身份，进行数年的蛰伏？”

“因为那个预言。”王子的回答，简单而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