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过了春节,但是上沪今年的天气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变得暖和起来,春寒之中,孙乐梅的手上不知道何时已经冻出了裂伤。
她换了换手,朝裂开的血口子上随便哈了口气,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望远镜的镜头。
十三天过去了,除了拿着保温杯往泡面里加水的时候她短暂地摘下过望远镜,其余时刻,她都这么纹丝不动地举着望远镜眺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马路,就连往嘴里送馒头和泡面时也依然如故。如果给她披上一层灰色的长布从天空往下俯瞰,绝对难以发现百货大楼的天台上趴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孙乐梅的耐心没有白费,就在一只鸽子从镜头前不合时宜地掠过后,SN5757的黑色轿车突然出现在了孙乐梅的望远镜镜头下,停在了红绿灯的前方!
“找到了!找到了!”聂君闯进程冰的办公室,神情激动地喘着粗气。
程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哪里找到的!”
聂君上起不接下气:“你,容容我喝……”话音未落,她就一把抓过程冰手边的保温杯,甚至不管不顾杯子里开水热气腾腾的温度,便将一杯热茶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
“呼!舒服!”聂君往外喷出一口暖烘烘的热气,面露喜色地说道:“我们上次不是去问了交通队的师兄了吗,他们说师妇拿了那个出车祸的事主的联系方式就走了。我后来和苗淼一起去找那个人问过,师妇果然去找过他,还从他嘴里套出了贾普和绑匪的车牌号……”
程冰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哎呀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你跟我讲点我不知道的,你新查到的!找到那辆车了?”
聂君放下杯子摇了摇头:“没有。”
“啧!没有你激动什么!”程冰气不打一处来。
“那辆车我也找人查了,根本查不到,没有入沪记录,更没有登记记录,显然是个假牌照。”聂君摊了摊手,语气显得格外遗憾。
程冰听完她的话,陷入了沉默,缓缓地坐回了椅子里,两眼出神地盯着远方:“也不知道师妇去哪里了,线索断在这里,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样的方式继续追查下去呢……”
聂君神秘地笑了笑:“你看你这个人,判断事情就是冲动武断。”
“你说什么?”程冰不满地皱起了眉头,模样一下子显得一本正经起来。
“我说找到了,又没说找到车了。我说我没找到车,又不意味着我找不到别的。”
程冰被聂君逗笑了,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我说你这两年私底下和苗淼还有余娜在一起呆久了是吧,什么时候说起话来也越来越没有正经样子了?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是不是想活活急死我!”
聂君刚想告诉程冰,但是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最后蹑手蹑脚地绕过办公桌凑近她,压低声音说道:“有人看到师妇在上沪百货大楼出现过,而且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地到点就去。”
“真的!”程冰激动地嚎了一嗓子出来。
“嘘!”聂君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你小点声!你忘了,你之前跟我们都说过什么了!”
除夕夜之后,面对孙乐梅的失踪,四个女孩又一次聚在了一起,商量着到底该如何找到孙乐梅,又该如何帮助师妇缉拿贾普。
“我都说了不要拿给师妇不要拿给师妇!你们几个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师妇连人都不见了,如果她自己追凶,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别怪我再也不认你们这些同门了!”
聂君脸色惨白,不断自责着:“我只是觉得这件事不能瞒着师妇,本想着这次和师妇一起追查这桩陈年旧案的,但我真的怎么也没想到,师妇竟然会灌醉我们,自己跑去查案了……我,我也不想把事情变成现在这样!贾普那群人毫无人性,连跃跃都不放过,师妇自己单枪匹马,一旦短兵相接,后果……”聂君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起来。
程冰叹了口气,不忍心再苛责她:“唉,算了算了,我我刚才的语气有点着急,话说的重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没错,现在不是互相抱怨的时候,要说有错,我们都有,毕竟我们的立场和出发点都是为了帮助师妇和早日侦破案件,将贾普缉拿归案,只是我们角度不同而已。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值班室和交警大队那边都说见过师妇,白天刑侦队隔壁的那个何锵组长还找我们了解过情况……”
“你们都说什么了?”程冰一下子警觉起来,连声音都跟着变得格外严厉。
她的突然转变,把其他三人吓了一跳。苗淼不明所以,小声回答道:“我们什么都没说,就说被师妇灌醉了,师妇可能又去查案了。”
“就只说了这些,没说别的?”程冰紧追不舍地盘问着。
“嗯……好像还说了听交通队的说师妇一早去找他们查过什么,然后就消失了……”
“啧!谁让你连这些都告诉他们的!”程冰的语气突然间变得暴躁不已,整个人都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哪里说得不对。
“不是程冰你什么意思?我们这样回答不对吗?你看看你什么态度啊!”聂君没好气地怼了程冰两句。
“我早该跟你们说了!录音不仅不能拿给师妇,而且还要对警局所有人都保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还在追查这个案子,更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有了贾普的行踪!”程冰一脸严肃,但语气充满了焦虑和懊恼。
“你到底怎么了?先不说师妇把我们灌醉的事情,但好歹师妇有知情权,她才是当事人!你程冰到底有什么资格,一而再再而三地拦着我们告诉师妇,又凭什么要瞒着其他刑侦队的人?多一个人帮忙查案,早些帮着找到师妇的下落,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聂君的语气也越来越急,“程冰,你真的是变了,以前的你,虽然认真、严肃,可是却从来不会用这种态度对待同门,你老实说,你一直阻止我们把这件事告诉师妇和其他人,这样做是不是想自己一个人立功?!你想升官发财,对不对!”聂君说话毫不留情,对众人来说,也是鲜有的刺耳。
“你!呵呵,我看你是基层呆久了,妒忌我连跳几级是吧!现在开始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了!”程冰被气得不轻,指着聂君怒喝道。
余娜和苗淼使了个眼色,赶紧笑咪咪地打圆场:“聂君你先别激动,我知道你也是想帮师妇,但是我相信程冰不让我们告诉警局其他人一定也有她的原因,她现在职位级别高,肯定查到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要不我们还是先不要互相猜忌了,让程冰说一说她的想法和理由吧。”
”对啊对啊对啊!”苗淼跟着在一旁疯狂点头。
聂君听了余娜的话,忽然愣了,她扭头看了看面若冰霜的程冰,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瞬间有些羞愧。
她清楚,以前的自己也并不是现在这样的,可是自从这些年呆在基层做事后,原本温文尔雅的她每天都在被各种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琐事所吞没,曾经温和含蓄的性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荡然无存,整个人越来越泼辣,也越来越令地痞流氓和家暴动粗的男人们惧怕起来。
这种变化对于女警来说是件好事,只是她自己也没想到,竟然会用这样的态度和语气对和自己出生入死过多次的程冰说出如此不近人情,又质疑对方人格的话来。
聂君低下头,小声说了句:“抱歉,我心情不好,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
余娜笑着点点头:“这就对了嘛,有事大家好商量,是不是啊程冰。”
众人又齐刷刷地看向程冰,程冰面对着几人灼热的目光,只得叹了口气:“唉,行了,不怪聂君,我也不对,怪我,有些事情一直没有和大家说清楚,才闹出了这样的误解。”
说着,她抬起头看了看聂君,聂君也正注视着她,两个女孩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忽而都释怀地笑了。
苗淼见气氛缓和了下来,也放松了紧绷的身子,缓缓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好啦好啦,谁还没有个闹矛盾的时候呢,没事,说出来就好了。程冰,不是我说你啊,你也别卖关子了,有话你就直说,咱们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相信我们吗?”
程冰望着几位师姐妹,犹豫了一下,终于不得不说出了自己一直没有向大家透露过的想法。
“其实,早在当年中了贾普埋伏的时候我就产生过一些怀疑,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绑匪根本不是龙之国人,就算他曾经来上沪贩过毒,早年间也有在龙之国生活的经历,但是要做到熟悉每一条路,熟悉每一个区域甚至精确到路程时间,这样的布局不是一天两天潜伏在上沪就可以做到的。”
众人静静地聆听着,心中默默思索着程冰的话。
“你的意思是……”聂君抬头看了看程冰。
程冰点点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师妇因为曾经和贾普在上沪交过手,知道对方的作案习惯,所以为了讨一个好意头,才给了我那顶帽子。因此一开始我也只觉得一切都是意外,贾普擅长埋雷,师妇有过经历,预判到了而已。
但是,跃跃呢?她通过麦当当的宣传单这种绑匪根本不可能察觉到的方式传递消息,又是怎么被发现并且被怀疑的呢?
正常的成年人都不可能相信一个孩子的智力,轻视孩子、无视孩子、碾压孩子才是成年男性歹徒最正常不过的行为。怀疑一个四五岁还没有凳子高的小朋友有能力通过要吃麦当当来传递被囚禁的地址,这根本不符合人之常情。”
“好家伙,程冰,你心思也太缜密了!我竟然完全没有思考过你刚才想的那些!我看你才应该去当缉毒警卧底才对!”余娜佩服地望着程冰,苗淼也在一旁赞同地点头。
程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谦逊地说:“算不上缜密,只是当年我是小队队长,遭受埋伏时就隐约觉得一切从头到尾都是陷阱,所以当时就联想到,你们另一个小队是不是也遭到了伏击。
再后来我才听说你们那边的事情,等案子都梳理清楚了,我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了。贾普和绑匪他们怎么可能每一步都走在我们前面呢?就好像他们早就猜中了我们下一步的计划一样,将计就计般把我们一步一步地带入了他们的陷阱。他们不仅知道师妇的住所,甚至还能准确掐算到从竹马山到住所楼下的时间,让你们亲眼看到师妇的父母被人从楼上丢下来,一切的安排都刚刚好,晚一分,晚一秒都会错开……”
“有内鬼!”聂君率先叫了起来!“原来如此!难怪当年竹马山上我们会遭遇伏击!我一直以为是绑匪他们策划周密导致的!”
“没错!当年我们根本没想到会有伏击!”苗淼也说道。
“当年是因为师妇谨慎,将你们留在了山下,如果不是杨凯他们强行要上山当后援,大家就不会中埋伏。但是你们别忘了,如果不是师妇让你们事先留在了山下,你们所有人都会全军覆没,不是吗?也就是说,杨凯的行为是突发事件,所以你们以为绑匪埋伏也是偶然预料到了你们的行踪,才会提前埋伏的。但是我们所有人都忽略了,师妇的命令也是突发事件。没有那个命令,你们也会和我一样,都会在半山腰中了对方的埋伏。那么问题来了,绑匪怎么知道师妇不是一个人上的竹马山?他们怎么知道师妇已经报了警,且警员都跟她一路到了竹马山呢?”
几人听完,背后都不约而同地渗出一层冷汗来。
余娜摸了摸额头,出神地说:“难怪我还在学校的时候就听说师妇是男学警和男警员心中的偶像,我一直以为只是因为她的枪法没有人能超越呢,原来师妇办案这么谨慎……”
聂君笑了笑,神情已经恢复了往昔的温柔:“你是师妇最晚收的徒蒂,所以师妇以前的光辉事迹你都只是听说,没一起办过案,很难真的体会到师妇的厉害。”
“但是再厉害,师妇也不是神!哪怕她就算是神也无济于事,要是被队友背叛了的话,纵然是神也会陷入困境,束手无策的,对吗?”苗淼冷不丁地插了一嘴,将几人的思绪又拽回到了案件中,大家又一次把目光聚焦在了程冰的身上。
程冰再次叹了口气:“唉!虽然我对那次失败的行动有很大的怀疑,可是我没有证据,加上这次行动我们警队损失惨重,很多同僚不是惨死就是重伤,有些师兄甚至因为伤到脊椎,从此变得半身瘫痪,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更何况这件事还惊动了中央,因此警队对于这个案件也越来越变得讳莫如深。我曾经在案件结束时,向上级打过报告,建议暂不结案的,但是我的报告很快便被驳回了。
上面说贾普已经逃出了国,以后就是世界警察和边检的任务了。在上沪,这件案子必须赶紧宣告结束,否则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