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公交车，两站后下车，再步行五分钟就到了距离医院最近的商场——御远商场，南城区最大的商场之一，因为正值节假日期间，商场正在举办各种活动，吸引了大量人群前来，大门前的小广场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大门口，御远商场吉祥物圆仔正在派发手中的气球。周围的小朋友围在圆仔身边，笑着闹着。

樊雨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依然穿着二中的校服，前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遮住了眼睛，后面头发略长，随意扎了起来，形成大约半指长的小辫。

不知是不是樊雨潦草的打扮吸引了玩偶的注意，它走到樊雨身边，递给了他一个气球。

手中拿着红色的气球，身上穿着运动服，半长的头发乱糟糟的，这就是樊雨作为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18岁少年此时的样貌。

华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点点头：“蛮适合你的。”

樊雨没理会他的打趣，拿着气球走进商场。

来到这里后，樊雨直接下到负一楼，里面的小吃很丰富，他一路买一路吃。

华云跟在他身后，一开始是看着对方吃，后面不知不觉间，开始为他分担手中的气球和还没吃完的小吃。两个人逛了不知道多久，一直在负一楼的各个摊位游荡。

带着一身的油烟味，樊雨坐在一家奶茶店里，一边喝果茶一边刷着手机。华云坐在他的身边，他的手中还拿着在商场外收到的那个红色气球，他看了一眼身旁心情良好的少年，说：“我们好像在约会啊。”

樊雨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本来无所谓的，华云突然这么一说，似乎真有点那种意思在里面。

在樊雨看来，他的生活中最重要的不过是吃饭睡觉，这些时间对他来说都是十分珍贵的，他喜欢一个人度过。但从遇到这个人开始，这些时间段总会有一个人强行参与进来。

现在，他们甚至一起逛商场，他在和华云分享自己的假期时间？

情况不对。

“你没有别的事情做吗？”樊雨皱眉问道。

华云抬起手中的气球示意道：“这不是在陪你逛街吗？”

“陪我逛街？”

这人在胡言乱语什么？

“是啊，不好吗？”

“你影响到我了。”

“好过分，刚才我们还那么开心。”

过去的两个小时，他们并无交流，一个人在不停地吃，另一个人负责看，两人意外的相处愉快。

“……你是想跟我聊那个住院楼的事情？”按照他以往的经验，华云会这样跟着自己，和那个特殊的住院楼肯定有关系。

“那倒也没有。”华云否认了，反问道：“就不能是我单纯想要和你一起？”

樊雨无视他，想到之前在医院里看到的事情，问道：“医院的那两个人是你叫来的？”

“不是哦。”

今天华云刚走没多久，设施就派人过来检查，再想到之前的种种，虽说一切可能都是巧合，但是华云和异助会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问也问不出什么，就不在这些问题上继续与他纠缠。

樊雨轻轻舒了一口气，吃饱喝足就到了回家的时候。

华云看到他的样子问道：“要回去了？”

“嗯。”

“那走吧。”

说着十分顺手地去牵樊雨的手。

樊雨惊恐地躲开，“干什么？”

“约会不就该这样吗？”华云一面笑着一面继续抓他的手。

“不是约会。”

樊雨又躲开对方再次伸过来的手，华云明显也只是逗一下他，试了两次就不再继续。

在商场里完全察觉不到外面的变化，早上的天气还十分晴朗，下午因为天空中厚重的云层显得有些阴沉。小广场上的人减少了许多，圆仔还是尽职尽责地守在自己岗位上。

正好赶上回程的公交即将关门，樊雨立刻蹿了上去。这一次的司机师傅并没有过多停留，门关上后就直接开走。樊雨从车上往外看，华云手上拿着那个红色气球站在公交站台上，微笑着目送他离开。

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仔细回想一下，樊雨惊觉他今天下午基本上算是和华云一起度过，难怪会觉得精神疲惫。

趁着天还没黑先补个觉，将自己扔进舒服的床铺中，樊雨趴在床上半眯着眼睛，侧头看着放置在床对面的椅子，椅子的把手上系这一个红色的气球。他看着那个微微晃动的气球，慢慢陷入睡梦之中。

“咳……咳咳……”

谁在咳嗽？

耳畔是喘不上气般的咳嗽声，像是要将自己的肺也一起咳出来似的。樊雨睁开眼睛，呼吸间可以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左侧的窗户可以看见对面的楼里还亮着零星的灯光，他睡得这张床旁边还有个空床，翻了个身，樊雨发现这个房间的布局与柳玉的病房大致相同，不过这是个三人间。病房外有人，在咳嗽的间隙能够听见门外隐约传来的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右侧的床帘被拉开，挡住了整张床。樊雨犹豫片刻轻轻伸手撩开帘子，有个人背对着他躺在床上，身体随着咳嗽不时抖动。

默默放下帘子，樊雨仰躺在床上，盯着眼前漆黑的天花板。现在是什么情况？现实？还是做梦？他一时间有点分不清楚。

正在纠结时，咳嗽声停下来。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容不得樊雨多想，他警惕地翻身滚入床下。

他听见门外有奇怪的声音，像是脚陷在粘稠物中缓慢拖行的脚步声。脚步声停在了门口，有人推开房门，慢慢走了进来。那人走到隔壁的病床，病床上的人再也没有发出声音，变得十分安静。

樊雨躺在床下屏住呼吸，从床帘的最下方可以看见那张病床边有一双脚停了下来，脚的主人穿着一条并不合身的裤子，宽大的裤脚有点长，堆在了皮鞋上。这个人似乎是在观察什么，站着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一种黏腻的声音传入樊雨的耳朵里，像是有人从肉里掏出一部分捏在手中把玩着似的，粘稠的液体落在地上，滴答滴答。

成为房间里唯一的声音。

几分钟的时间变得漫长起来，“啪”得一下，肉块被扔在地上，那双脚的主人似乎已经玩腻了，走到两张病床之间，猛地拉开床帘。

出现的只有一张空床位，来人在两张床之间逗留了片刻，便开始在病房里来回走动，没一会儿便失去兴趣，离开了房间。

樊雨在床下等待，对方没有回头才爬出来。

病房里弥漫着一股腥臭味，隔壁病床的病人还是保持着背对樊雨的侧躺姿势。樊雨凑到那张病床边，伸手将那个人扒平。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眼睛睁开，只有眼白的部分，嘴巴紧闭，脸色苍白，他的上衣被解开，胸腔大开，肺部器官被摘掉。樊雨走到刚刚那人停留的地方，灯光照到地上，一个肉块躺在血泊之中，正是男人失踪的那个器官。

不知是不是错觉，樊雨感觉房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平躺在床上毫无声息的男人头一歪，面部朝着樊雨的方向，只有眼白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嗡……”

脑袋边的震动声惊醒樊雨，一睁眼，便看到自己放在枕头附近的手机。

原来是做梦。

樊雨看了眼时间，距离他睡着也才过去十分钟。

真是漫长的十分钟。

樊雨捂着脑袋，真是做了个奇怪的梦。他拿起手机，一通未接来电，是华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存进去的号码。

刚要息屏，有人给他发消息。

李亚奇：「樊雨！」

「你在吗」

「柳玉出事了！」

「你过来看看吧」

他发一连串的消息，大有樊雨不回复就不停下的意思。

樊雨沉默片刻，回道：「找医生。」

那边很快就回了过来：「这不是医生可以解决的！」

「她……她被鬼上身了！」

同时还发了个瑟瑟发抖的表情包。

「你快来医院看看！」

樊雨看着那个表情包，有些意外，对方在网络上聊天是这种风格吗？

「找异助会的调查员。」

樊雨再次拒绝他的请求。

「……」

那边回了一串省略号。

他的社交账号上人很少，除了父母也就这几个人，樊雨想了想，礼貌性找了张你可以做到的表情包发过去。

对方回复给他的是一张照片，不知是不是网络原因，照片迟迟加载不出来。樊雨点开图片，小圆圈转了几圈，图片从上往下慢慢加载出来。

首先出现的是柳玉如死灰般的脸，脸色铁青的少女躺在病床中生死不明，病房的光线十分暗淡，远离镜头的病床那一侧一片漆黑，周遭的黑暗如同流水要将画面中间的少女完全浸染起来。因为是大图的原因，樊雨看见病床边有一只枯瘦的手掌，那是一个回缩的动作，手的主人似乎在躲避镜头。

「别说废话了，赶紧过来！」

毫不客气的留言，樊雨挑了挑眉，拨了电话过去。

无法接通的嘟嘟声持续了一分钟，樊雨又看了看那张图片，以防万一，给另外一人打电话。

“喂？樊雨，有什么事吗？”黎阳精神满满的声音在话筒里响起。

樊雨顿了一下，问道：“李亚奇在哪？”

“阿奇？”黎阳有些不明所以，“应该在家里吧，我们下午分开就没再见面了。”

“嗯，知道了。”

说着樊雨挂断电话。

感觉很怪，但是那张图片实在让人在意。

犹豫片刻，樊雨拿起手机出门。

和康医院的门口依然人来人往，接近晚饭的时间，有许多家属提着饭盒往里去。樊雨跟着人流走到四号楼，大厅里竟然有不少人，这与早晨看见的相去甚远。

刚进入大厅，樊雨接到黎阳的电话。

对方的大嗓门一如既往，“樊雨，我刚刚问他妈妈，阿奇手机坏了正在修，我现在就在他旁边你是不是有事找他？”

樊雨停下脚步，看着手机屏幕，里面说话的人已经换成李亚奇，对方疑惑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

樊雨立马退出通话界面，点开社交软件，只见软件中与李亚奇的对话框变成马赛克，方块马赛克闪烁几下后突然放大，一张青黑面容挤满整个屏幕。樊雨手一抖，手机差点甩出去。

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他转身就往大门口跑。

但已经来不及，外面的天瞬间黑下来，玻璃门在面前轰然关闭。樊雨没有犹豫，抓起大门旁的垃圾桶扔过去，脆弱的玻璃此时却坚如钢筋，反观那个铁制垃圾桶如同破烂一样凹陷砸在地上。大厅里的其他人见这奇怪一幕议论纷纷，远离门口突然发疯的少年。

手机信号丢失，通话中断。这是冲他来的，樊雨思索片刻，再次回头，既然出不去，不如先找地方躲起来。

背对着众人逃跑的樊雨没有发现，在他离开的时候，大厅里所有人都停下絮叨，表情冷硬身子直立，目光幽幽注视着少年跑远的背影。

柳玉躺在病床上，她的精神正处于亢奋阶段。

这间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前段时间的经历一直在脑海里回转，那个视频的内容太过骇人，看过之后一连几晚没有睡好。不知视频内容是真是假，她认出里面的木梓欣，将视频拷贝出来，悄悄送去当警察的舅舅手中。后面觉得樊雨应该也会想知道，干脆托好友将吊坠送去。

白天见了樊雨，对方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可惜周围都是别人，她不好直接问，手机又被收走，只能等出院恢复自由再与他讨论。

脑海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想法，柳玉在床上翻来覆去。这时突然听见病房外传来异响，原本安静的医院变得嘈杂。

她仔细听了听，声音没有任何实质内容，只是几种音节堆叠反复念诵，诡异至极的声音让柳玉的心一下子吊起来。她起床挪到墙边悄悄探头看了眼门口，门外的声音突然停止，正想走过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人走进来，从身形看是个高瘦的男性，不是护士。

他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柳玉操起手中拿着防身用的水瓶就要砸下去，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我。”

樊雨冷静地看着高举水瓶与他对峙的柳玉。

“樊雨？”

房间里太黑，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