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雨在校园里溜达，总算找到一个背阴且人少的安静地点——图书室后门的阶梯。拆开层层包裹的塑料袋，里面装的是状元楼的招牌水煮鱼片，可惜已经没有刚出锅那股热气腾腾的感觉。
白米饭粒粒分明、体态饱满，入口满满的香糯感，加上火候恰到好处的嫩滑鱼片，鱼片上面还带着浓稠的汤汁，安抚了樊雨鸣叫了一路的胃部。
浇上汤汁拌饭，樊雨迅速地解决掉餐盒里米饭，状元楼的食物分量一向充足，但是他的食量也不小，现在也只是半饱的状态，樊雨又从口袋里拿出从刚才的三人送的袋子里随手带出来的水果。
一个表皮布满疙瘩的丑橘子，品相不太好看，入口水分十足，冰凉津甜的果汁溢满口腔。
今天阳光充足，但是气温并没有那么高，加上时不时吹过的微风，十足的好天气。校园里不远处可以听见自由活动的学生们玩闹的声音，伴随着橘子的清香，樊雨掰下一瓣，胖嘟嘟的橘肉里充满了汁水。
正送往嘴巴的时候，不料身侧伸出一只手，抓住樊雨的手腕强行改换了方向，橘子进入了另一个人的嘴中。
“……”
樊雨看着那个半路夺食的某人，半晌没反应过来。
来者咽下自己抢来的橘子后，靠着樊雨坐下，“好甜，再来一个。”
樊雨缩回手，躲开华云伸过来的手：“不给。”
“诶？别这么小气，再来一个嘛~”撒娇一般地说话，华云几乎靠到樊雨身上去。
一边躲避华云的争抢，樊雨一边将剩下的橘子塞进嘴里。无奈橘子实在有些大，一次没办法全部吃掉，华云最终还是成功抢到了一半的橘子。
“刚刚已经给过了。”樊雨不满地看着对方慢条斯理地品尝自己抢来的战利品。
“你说那个啊……都给我了当然是我的。”
“……”
樊雨移开视线，心里腹诽就不该给他。
华云道：“你去找人？”
樊雨往一侧挪动了一点，稍微拉开了与华云的距离，随口说道：“他们给的谢礼，你也出力了，分你一点。”
“是吗？”
“是啊。”
“你这么惦记我，真让人感动。”
“……”
樊雨扭头，用后脑勺对着他。
华云突然感叹似的说：“我还以为你是去找别人的。”
樊雨反问：“找谁？”
“这就要问你了。”
两人隔着半米的距离对视着。
片刻后，樊雨移开视线说道：“橘子好吃吗？”
“嗯，很甜。”华云回道。
“我该去上课了。”这地方真是待不下去了，樊雨迅速收拾好垃圾。
“哈……”华云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个借口不适合你。”
樊雨没理会，提起地上的垃圾就要走，站起得太着急眼前一晕，后撤一小步才稳住身形。
见他自己站稳，华云收回手关切地问道：“昨晚没睡觉？”
“你少管，骗子。”背对着，樊雨不耐地回道，最后两个字声音小到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嘟囔。
但依然被耳力灵敏的华云听见，“我怎么骗你了？”
华云直呼冤枉，收到少年直逼过来的凌厉目光后便想起之前两人的约定，“那件事啊，现在聊聊？”
樊雨审视地盯着他瞧了片刻，找了块较远的花坛坐下，示意他可以开始表演了。
“本来看你掌握那么熟练，觉得没必要再说，”华云为自己稍微辩解了一下，又说：“还是可以告诉你一些别的事情。”
他怎么就掌握熟练了，樊雨简直一头雾水。
华云问：“梦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六年前。”
华云眉头微皱，难怪他看上去苍白又瘦弱。这么多年每当入夜，只要陷入睡梦，他就会如同幽魂一般四处游荡，所以樊雨才会昼夜颠倒的生活。
沉默的时间有些久，收到对面不满地催促视线，华云再次开口：“你身体里的那诡异雾气是鬼域名产——鬼雾，它基本上不会寄宿在人类身上，更不会导致梦游。”
说着他笑了一声，意有所指地说：“看来你身上的是个特例。”
这个特例给你你要不要？樊雨有些烦躁，下意识揪了一把花坛里的杂草捏在手里，不住地搓揉。
华云不知什么时候靠近樊雨，按住他的手说道：“别急，控制得好就没有任何问题。”
樊雨仰头看向华云，华云面带微笑任由他盯着，两人一言不发，双方似乎都在等待什么。
下午上课的预备铃声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对峙。樊雨收回视线，甩开华云的手，快步离开。
华云留在原地，视线一直跟随樊雨行动，直至对方消失在教学楼的转角处。
樊雨罕见地有回到教室上课的冲动，整个下午他一直清醒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盯着黑板。下午的任课老师看见他认真的样子十分感动，这孩子终于有身为高三应考生的觉悟。
然而那虚幻的眼神表明他的思想已经远离了这间教室，第一节课后，樊雨依然保持着面向黑板的姿势，眼神虚无。
教室里十分嘈杂，同学们嬉笑打闹，大多都有意无意的避开樊雨的座位。
转学过来后，樊雨经常请假，病弱且俊秀的外表惹得许多同学以及外班学生的讨论，不少人也曾心生好感想与之来往。只是没多久他的风评就急转直下，主要是因为他的作风太过奇特，孤僻不与人交流，逃课打架更是家常便饭，
除了柳玉，没有一个人能在樊雨冷脸下坚持超过一天。有人甚至在背地里喊他怪胎，但因为袁主任对樊雨的关注，他们也不敢太过明显。樊雨并不在意他们的行为，相对于以前，这种隐晦的排斥显得微不足道。
樊雨突然想到，柳玉他们似乎从来没有加入到排斥他的行列中。在柳玉接触他的那段时间，这三人也会与他简短交流。先前只是单纯不熟，三人组会来找麻烦也是因为柳玉失踪。
他看向坐在前面三人，三人组在各自的位置上埋头看书，在经历了那样惊心动魄的事情之后，他们回到学校里都觉得恍若隔世，樊雨注意到他们即使与别人交谈也会时不时走神。
老师伴随着上课铃声走了进来，班上嬉闹的众人纷纷安静下来，注视着讲台上的老师。樊雨却将脸整个转向窗户的方向，原因无他，这一节课是华云的英语课，也是让樊雨感觉最不自在的课。
华云上课很有意思，本人幽默风趣长得又好，很擅长调动学生的积极性，帮助同学们更好地吸收课程内容，因此深受大家喜爱。
这节课过去十多分钟，樊雨一直没有睡觉。华云突然开始抽点同学起来回答问题，樊雨首当其冲，成为第一个回答问题的人。
同学们将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身上，樊雨慢慢站起来，理不直气也壮地回答：“我不知道。”
华云对他的回答毫不意外，温和地说道：“你能醒着上课也算是进步，下次再努力。”
其他组后排有胆子大的同学也向华云开玩笑，他们现在开始听课是不是也算是惊人的进步，华云一视同仁地表扬回去。
和学生打成一片的样子。
古怪。
樊雨冷眼看着华云扮演的老师走上讲台，收回视线时正好看见一个人做出与平常不同的举动。向蝶从桌肚里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又放了回去。
她的座位在樊雨的右前方，最外边的位置，樊雨眼神不错，她拿出手机做什么可以很清楚的看到。
她在录音？
为什么？
樊雨疑惑地多看了一眼，刚刚那一段有录音的必要吗？和课程内容有关系吗？
受好奇心驱使，樊雨悄悄观察着她。然而接下来的时间里，向蝶一直在认真上课。樊雨等了几分钟没发现她再做其他的举动后，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下课后，樊雨本来都忘了课上有这么一个小插曲，然而华云在离开教室前却似有若无地看了向蝶一眼。樊雨本来只想确认对方是否离开教室，才盯着他，却正好注意到这一幕。
而向蝶正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机，没有注意到华云的视线。
看她毫无所觉地带着耳机将额头抵在桌子上的样子，樊雨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闭目养神，心想华云应该不至于做出什么来，这想法来源于他莫名的直觉。
终于熬过昏昏欲睡的下午时光，大多数同学都已经匆匆离开教室，没一会儿的功夫，教室里就没剩几人。
樊雨坐直身子，开始整理桌子，他习惯了在同学走后再收拾自己的东西。
黎阳跟今天值日的同学交换了值日时间，装作在教室里打扫卫生的样子，一直拖到最后一个同学离开后，立刻跑到樊雨身边。
“哎樊雨，我有个事想问你。”
黎阳专门等着另外两个发小离开之后才凑到樊雨身边，神秘兮兮地问道：“昨天，柳玉……”
“我就知道！”
黎阳的话还没说完，向蝶的声音突然响起，两人面容严肃地站在教室后门。
黎阳：“……”
他就只是想找樊雨私聊一下，不用盯这么紧吧。
看着两人严肃的面容，黎阳有些心虚：“你俩怎么跑回来了！”
向蝶气冲冲地走过来，“昨天我们说好不掺和这件事，你竟然背着我们又来找樊雨。”
“我不是要问这事儿！”黎阳一听就知道他们误会了，他就是有点别的私心。
“那就说说你想问什么？”
“……”黎阳一时语塞，脸上不知因为什么泛起了红。
“说不上来了吧！”
向蝶还想继续，李亚奇在她身后扯了扯，她才停下自己嘴里的念叨。
三人的热闹景象与樊雨无关，他已经整理好书包，提起来就往外走。
黎阳下意识地追了上去，“哎樊雨，等等我！”
他这一追，另外两人也不能放着不管，也立刻跟上去。
于是，从来都是孤身一人的樊雨身后多了三条尾巴。
天色还亮，教学楼通往大门口那条笔直的林荫道上稀稀拉拉走着两三人，樊雨身后的三条小尾巴一个接一个，黎阳碍于向蝶的步步急逼，没能说完自己的问题。向蝶和李亚奇盯着他，他们怕这货又一拍脑门儿做出些危险的事情。
三人一心跟着樊雨，黎阳和向蝶两人在他的身后斗嘴，李亚奇快步走到樊雨身边，他侧头观察者这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同学。
乌黑的头发中等长度，因为不怎么打理，显得有些凌乱。那双漠然的眼睛被微长的刘海挡住，眼睛下的黑眼圈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唇色很淡却不会给人不健康的感觉，身形瘦削，穿着二中的春季校服，常见的黑色运动服。
走在路上就只是一个有些显眼的普通高中生，还是个睡眠不足且弱不禁风的男高中生。
樊雨转学过来的时候他并没有过多在意这个人，直到柳玉开始接触他之后，李亚奇才开始注意到这个新来的转校生。
第一印象就是孤僻，柳玉是个热情的人，在班上人缘很好，虽然爱好比较独特，但是大家都很爱和她玩。前段时间柳玉天天找着樊雨说话，对方避之不及的态度是有目共睹的。
在他看来樊雨行为举止很矛盾，他逃课不断，却坚持来上学。他态度疏远，却在柳玉的纠缠下默许了对方的接近。他面上冷漠，却偏偏救了他们。前两天发生了太多超出他认知的事情，大脑根本处理不过来，事后再回想时，他就发现很多樊雨的古怪行径。
李亚奇本身也不是个外向的性格，如果柳玉没有失踪，他可能永远不会和他有交集，大概会和其他同学一样，认为这个新来的同学是个难以接触的家伙。
脑海里思绪太多，李亚奇没注意到自己一直盯着樊雨看。樊雨已经习惯了旁人的视线，并没有在意。反而是身后的斗嘴声停了下来，向蝶和黎阳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黎阳一把搂住好友的脖子问：“阿奇，你一直盯着樊雨做什么？”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李亚奇被这猝不及防的肘击勾得一个趔趄，又听见他这么说，连忙解释：“我在想事情。”
黎阳狐疑地问道：“哦？在想什么？”
又不能真的和他说自己在想樊雨的事情，李亚奇便随口胡诌道：“就是想之前樊雨为什么会关注那个人？”
“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