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之事，褚缨自小就好奇。

被持耀君带回宫之前的记忆，她记不太清了，对自己的父母也完全没有印象，若不是持耀君一直与她强调，她甚至都会忘记——

自己还有个扑朔迷离的身世。

持耀君希望她认清自己身份。

但也不想她太认清。

她心中明白，纵然好奇，也一直不纠结自己的身世，故而褚危发现的时候，她亦不担心，总之，她也不会惹事生非的。

当然，这都是从前。

现在既然褚危先招惹她，她就必须反击回去。

不仅是为他，为他们报仇，也是为了自己。

“到了，殿下。”站在李府大门前，褚缨下意识理了理头发，看向李连清，刚准备回话，大门开了，里头传出一声惊呼：“小少爷？！”

李连清望过去，微笑颔首。

那家丁立马哭着奔进去：“老爷——夫人——！！小少爷他回来了——”

见家丁狼狈的背影和不知是喜是悲的口气，李连清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家其他人还是正常的。”他解释道。

褚缨轻笑：“我可什么都没说哦。”

李连清看向她，垂了垂眸，支支吾吾了一会，接着开口，话语间牵上了她的手：“殿下你不要紧张，我会跟他们好好解释的，二哥也能理解你骗他的，他是个极好——”

“慕玄？！”正说着，身后又传来声音。

李连清和褚缨双双回头，便见李玉实抱着胡琴呆愣的站在那儿。

李连清张了张嘴，下意识抬起手臂拦在褚缨身前，主动开口：“二哥，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了？”

平日里，二哥分明要在外玩到很晚才肯回家的。

“我……啊……我就是回来拿东西的……”李玉实说着，眼神飘到了褚缨身上，瞬间低眸垂首，颇为羞赧地作揖，“姑娘，好久不见。”

褚缨看了看横在自己面前的手臂，顺势挽上他的胳膊，笑吟吟回了句：“李二哥好久不见。”

李玉实见着他们亲密的模样，犹豫着问：“所以你们这是，私奔了？长公主知道吗？”

“不是的二哥，她……”李连清顿了顿，本要说清楚，但想着外面人多，说到后面又改口，“我就是回家看看，君主同意了，长公主殿下自然不会说什么，至于她……”

李连清转头，对上褚缨疑惑的目光，抿了抿唇。

褚缨歪头看了他一会，见他犹豫不决的模样，轻笑一声，松开他手臂走到李玉实面前，头上的银蝶簪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般，与脸上的笑容相映衬。

“我已与慕玄哥哥结拜兄妹，那我也要叫你一声二哥。”

李玉实肉眼可见红了脸，眨眨眼问：“真、真的？！”

褚缨点头，簪上的银蝶也随之颤了颤。

李玉实低眸瞧着她的模样，害羞得明显，话语间还带了几分高兴：“真是如此，那我还得多谢四弟了，捡了个这么漂亮的妹妹。”

虽然平日里二哥就是喜欢调侃人，但这话，李连清怎么听怎么不对。

还没回过味来，自家父母便来了，也没给他再说些什么的机会。

许久未见，父母拉着他说话，他空闲之余瞥向一旁，见褚缨与李玉实凑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

“……哦，那你认识的人倒是多，平日里也做些生意吗？”

“有做过一些的，之前与朋友一起卖过珠宝首饰，不过后来我没继续，还是更喜欢弹弹琴什么的，就给她钱让她自己玩了。”

“听慕玄哥哥说，你也去过南州呢，好厉害。”褚缨故作崇拜看着他。

李玉实被说得飘飘然，一笑：“是啊，去过，我喜欢到处跑，若不是父母拦着，不知西南两州，那周边五国我都一定要去个遍的。”

“如此……”褚缨笑了笑，陡然抛出话头，“我也是做生意的，卖些丝绸锦缎，近日想多赚些钱，可听说京都那边的生意不好做了，是吗？”

李玉实微愣，而后反应过来了，唇角微勾，点点头：“黄金轩一个巨头在那儿，总会被拿来比较的，而且听说黄金轩手脚不干净许久了……总之，姑娘还不如就在端央，我也好帮衬。”

褚缨思索着点头。

李玉实那点心思不必多说。

不过，她倒是好奇，这黄金轩的“不干净”，真是为了打击那些骗子而装出来的？

“对了姑娘……”李玉实靠近了一些，“我还不知道你的名……”

褚缨听见他的声音，抬眸望过去，没等到他说完，旁边有人过来将他耳朵一揪拎了过去。

“你这臭小子，又招惹哪家小姐！叫你早日娶妻你也不要，老娘看你是皮痒！”

“娘娘娘娘娘！我是你亲儿子啊！”

“亲儿子打得才……”

那妇人说着，突然与褚缨对上了眼，清清嗓子收了声，把李玉实踹到后头，向褚缨行礼道：“这位姑娘，他冒犯你了，我给你赔不是。”

李玉实在后面大喊：“我没有你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娘！”

妇人皱着眉又往后踹了一脚，李玉实这才噤声。

褚缨屈膝回礼，言谈有度，瞧着一副大小姐的风范：“夫人误会了，李二公子并未冒犯我，我……是与慕玄哥哥一起来的。”

她一口一个慕玄哥哥。

李连清有点想死。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爹一个巴掌甩到了他脑袋上：“是你招惹人家姑娘？你是有家室的人了，谁教你这样的！你就不怕长公……你认清你的身份啊李连清！”

说到后面，声音小了些，生怕别人听去似的。

李连清赶忙解释：“不是，不是的，她是我认的义妹，没有不清不白的关系……”

褚缨故意没说话，见李府的夫人瞧过来，绕着发丝低下头去，轻轻“嗯”了一声，态度不清不楚。

然后李连清又挨了一巴掌，“你跟我进来！”

褚缨眼睫微抬，看着李连清和李玉实跟两个鹌鹑似的跟在李老爷身后进门，不由得笑出声来。

原来家庭和睦，该是这样的。

她不由得想，她的家中也会是这样吗？

“姑娘啊，还不知你贵姓，是哪家的小姐？”李夫人生怕冷落了她，接着问道。

褚缨捋了捋发丝，缓缓道：“只是个商户之女，姓季，四季如春的季，单名一个英字。”

李夫人领着她往府内走，笑问：“落英的英？”

褚缨眯着眼睛，眸中透出笑意，答：“英姿的英。”

李夫人点头：“季英，是个极好的名字。”

在李府门口小闹了一遭，几人都进了府门，褚缨被李夫人带入接待客人的主厅，彼时李连清刚与父亲说完话，坐到她身边，顺手给她倒茶。

“你倒是与我母亲聊上了？”李连清语气中颇有几分不满。

褚缨捧着茶杯，身子朝他那歪斜，“怎么了，慕玄哥哥？”

若不是没有个小桌隔着，怕是都要碰到身上来，李连清这么想。

他压低声音道：“殿下收敛些，我们现在是兄妹。”

“兄妹更亲近些，不是么。”

她话语上挑，不是问句，那双眼睛弯了弯，含着藏不住的笑意。

李连清晃了下神，又立即把自己拉回来，蹙眉道：“当然不能是这个道理，殿下这样，是多想看我在父亲那儿吃瘪？”

褚缨这才挪开身子，坐正了些，一脸无所谓道：“想看爱看，觉得好玩罢了，你如今还管上我了？”

李连清叹气：“殿……”

“你们在说什么呢！”李玉实忽然从二人背后冒出来。

李连清吓得一激灵，整个人都颤了一下，紧急改口：“……店面生意还是那样吗？”

“哦——对哦，姑娘你店面生意怎么样？需要我们帮忙吗？我可以无条件帮你的，你的店开在哪儿？”

李玉实接着话就赶忙开口，丝毫没注意李连清话语的停顿，目光灼灼看着褚缨。

褚缨没回答，悄悄往旁边挪。

那李玉实便将手臂搭了上来，当然，是搭在椅背上，从外看着倒像是搂着她，暧昧得紧。

褚缨瞥了眼李连清，眸中有些埋怨。

李连清兀自喝茶，却压不住嘴角的笑。

“……保密，不能告诉你。”褚缨敷衍过去，喝着茶没多看他一眼。

稍稍被冷落了，李玉实也没气馁，反而更加兴致勃勃，问道：“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既然如今也算是兄妹，那可否告诉我？”

褚缨话语简洁道：“季英。”

听见这个名字，李连清微不可察的顿了顿，眼眸垂了下去。

李玉实倒是愈发兴奋，像是开了屏的孔雀，“哦……纪凤初年逼，迁莺霁景鲜……纪莺，是个好名字！姑娘简直人如其名，一样的清新脱俗！”

褚缨：“……”

应该两个字都没对。

正准备反驳，忽闻耳边一声压抑的低笑。

褚缨望过去，见李连清眼角微扬带着笑意，此时正拎起茶壶给她斟茶，话语柔和说：“应是四季的季，英姿飒爽的英。”

而后，那茶杯被递到了她面前。

“店……老板，请喝茶。”

褚缨眉梢微挑，将茶杯接过，指尖还刻意碰了他一下。

一旁李玉实还想反驳，但看二人之间相熟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转身坐到了一边去，妥协道：“好吧好吧，是我猜错了，不过，这名字也好听，不愧是姑娘的名字！”

褚缨没理这絮絮叨叨的人。

她手捏茶杯，眸子一转锁住李连清双眼，待对方看过来，便小声道：“还是慕玄哥哥懂我。”

李连清似乎不愿再继续名字这个话题，眼睫一垂，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没说话，兀自抿了口茶水。

褚缨有些好笑，凑过去压声问：“怎么，又有脾气？”

脾气？

李连清微微蹙眉：“我待你，何时有过脾气了？”

褚缨调笑道：“你现在不就有，莫不是……吃味了？我见话本里都这么写。”

李连清嘴角一抽，欲言又止了一会，道：“殿下少看点这种东西。”

褚缨反问：“你还管着我看什么？”

李连清：“……”

见他无话可说，褚缨理直气壮继续道：“再说了，我不看那些，怎么跟你……”

李连清几乎是立马就察觉不对，及时打断她将要出口的荤话：“殿下确定那是正经读物吗？”

褚缨眨眨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庞说：“是啊。”

“……”

李连清努力说服自己。

最后仍是信不了。

殿下玩得花不花他还是知道的。

但想归想，他也没再反驳什么。

两人凑着讲话，旁边李老爷不知何时进来了，重重咳两声，李连清立马坐直，兄弟二人起身作揖：“父亲。”

褚缨也象征性行了礼，李夫人上前来，顺手便将她拉走与自己一同坐着，热情的给她介绍各种糕点吃，当真是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

他们回来时已是申时，几人一起吃了个晚膳，聊了会家常，便各自回房。

褚缨偷偷将李连清房屋的位置记下，天色一暗，便换了身简便的装扮，偷溜着去找了李连清。

彼时李连清刚沐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