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辞？小辞？”

“啊？白阿姨你说什么？”楚辞才听到白阿姨叫他。

“你想什么呢？好一会儿了，汤都凉了，我给你热一热吧。”白阿姨也纳闷，今天做的汤分明是楚辞最爱的菌菇汤啊，谁知这孩子端着那碗白米饭，夹了两口菜就开始发呆，愣是让热乎乎的菌菇汤给放凉了。

“哦，不用了，”楚辞拿勺子尝了一口，不想麻烦白阿姨，说：“不是特别凉，我就这喝吧。”

白阿姨夺了楚辞的汤碗，关心道：“你胃本来就寒，怎么能喝凉的？我用微波炉热一下，也很快的。”

楚辞没再阻止，安静地顺着白阿姨安排。

吃完午饭，还能小憩大半个小时，再去学校。一般这个时间，楚辞会回自己房间，做套卷子什么的，但年后开学已有一旬，每天在这个时间，他却连书包都没打开过。

这一旬以来，明语也没问楚辞要个解释，关于突然换座位的事。他们之间甚至连个招呼都没再打过。这对楚辞来说应该是种好迹象，可一想到明语大半是被他气着了，楚辞心里就隐隐地有些难过。

所以有时候楚辞很困惑，他不理解自己怎么会产生这种矛盾的情绪。既然下定决心就此一拍两散，干嘛在乎明语的感受？但他还是时不时就忍不住思考，那种难过的感觉到底是同情？还是愧疚？他到底该不该同情明语？又该不该对明语有怀愧疚？

命运真的很奇怪，人们常说性格决定命运，其实说得不太妥，性格决定的是命，而运就很难说了，那是一门玄学。

楚辞一向运气不好。

如果楚辞早知道明语读完高二就要出国，那夜，他肯定就当明语亲他的时候他睡着了，他什么都不知道，糊糊涂涂伪装过四五个月也没有太大难度。

奈何世上没有早知道。楚辞就只想当断则断。他以为这一断，会为他断了所有新的旧的是非，不成想，反倒断来了更大的是非。

这个周六天气不太好，春雷阵阵，一整天淅淅沥沥地下着不大不小的雨。

下午白阿姨有事要回趟家，楚辞干脆让白阿姨周日也不用来了，他也正好回爸妈家看看。

可这雨一直下到天黑，楚辞就一直没出门。

八点多的时候，楚辞感觉饿了，下楼找吃的，冰箱里除了饮料，就是各种蔬菜，没有熟食，白阿姨本着楚辞妈妈的要求，一般也不留剩菜剩饭。

楚辞想了想，下着雨也不想出门，还是自己简单做个菜吃吧。犹豫了一会儿，他拿了两个鸡蛋和几根菠菜，以及半根胡萝卜。

同一时间，清城北边，明语在蓝山的别墅里，刚吃完一顿盛宴。这盛宴不是明家的牛阿姨做的，毕竟目前明家住在蓝山的就只有明语一个，通常晚餐都很简单。

明语是被请到了华家，华玄英的妈妈亲自给明语打的电话，盛情邀请明语来华家吃晚饭，说是好久不见了，还挺想他。

明语确实好久没进过华家的门了，想着可能是阿玄的爸妈瞧出了点什么，叫他过去无非是给阿玄和他提供和好的机会。

长辈都出面了，明语也不能拂了长辈的面子，只好答应。

华家俩长辈也没有过多打听两个孩子到底有什么矛盾，只是跟明语寒暄了几句，问了问在校的近况，就识趣地上楼了。

明语和华玄英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各玩各的手机，好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直到明语坐不住了站起来，华玄英才抬头看他。

明语看华玄英看着他，有点尴尬，跟华玄英对视了不到两秒，他就错开目光说：“我去个卫生间。”

明语拿着手机，转身就朝卫生间走。

华玄英突然说：“想回去就回去吧，我又没扣住你不让走。”

明语驻足，定了片刻，转头坐回沙发上去，随手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撂，对着华玄英严肃道：“我不知道还能跟你说什么？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你再气，总有个头不是？知道你什么脾气，我不想惹你，这回我等着还不行吗？等你不气了，咱还能好好的。”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华玄英寒着眸子冷笑，“那你说说我是怎么知道的？”

明语被华玄英问得心虚，但是那些事，让他怎么跟华玄英开口啊？

从小他们几个就都知道，阿玄厌同，然后让他亲口跟阿玄说，他是同？换谁都说不出口吧？

明语没想到，华玄英指的，不止这一件事。

“我，我那时也是才刚知道不是？哪料你正巧……就听到。”明语脑子飞转，才想到这么一个说辞。

华玄英信他个鬼！原来华玄英是不知道，自从那天看见明语亲了楚辞，他才恍然：原来一年多来那些发生在明语身上的不可思议，竟然全是发乎于情！

全他妈都有迹可循！

“你去上厕所吧！”华玄英揉了揉眉心道。

“啊？”华玄英突然岔开话题，让明语愣了一下。

“你不是要去卫生间吗？快他妈去吧！”

华玄英极少爆粗口。

明语也不想在这时候点火。

“啊，我确实是想上厕所来着。”明语蹭地站起来就奔卫生间了。

华玄英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挪到明语刚才坐的位置，点亮了明语的手机。

明语的手机有数字密码，不过不重要，华玄英只是把状态栏下拉出来，点开了飞行模式。

楚辞做了个菠菜炒鸡蛋，还放了胡萝卜片点缀，没放太多佐料，就加了点盐和生抽，出锅装盘了以后也算色香俱全。

饿了半天的楚辞对自己的杰作甚是满意，他又去倒了半杯橙汁，正准备开吃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拿起来一看，号码不认识，他毫不犹豫，直接挂掉。

待他再次拿起筷子准备开吃的时候，手机又响了，一看，还是那个号码。又挂掉。

这次，楚辞没有动筷子，就盯着手机看。他有一个习惯，陌生电话不接，因为一般陌生电话，骚扰的居多。但是打好几遍的陌生电话，他就会接，毕竟谁没个急事会给一个电话打好几遍？就算是打错了，也得给人个交代不是。

果然，这个电话又打来了。楚辞接了起来。

对面很嘈杂，但还是隐约能听出来对方很着急：“你是楚辞吗？”

楚辞：“是。”

“我旁边有个醉鬼，他没拿手机，我让他说个号码找人接他，他说的你的。”

楚辞：“……”

“真的，他背你的号码特熟，你快来吧，他一个人，哎，哎，你们干嘛呢？能不能别动他？”电话那头的人说着突然挂了。

楚辞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面前的菠菜炒鸡蛋，先喝了口橙汁压压惊。

他想：谁喝醉了会找他呢？

不过两分钟，那个号码又打过来了，对方的声音更加着急：“你朋友被架走了，对不起我拦不住，你快来吧，在……”

“有没有可能他号码记错了？”楚辞打断对方的话，主要是，他真的没什么朋友，更何况是会喝酒的朋友。

“我靠，什么时候了你还……”电话这头的男人从口袋摸出一张照片，看着照片继续说：“一米八几，高中生，上扬碎发有刘海，大长腿，长得特帅，嘴里一直念叨着楚辞楚辞，你就说你是不是楚辞？”

楚辞猛地踢开椅子站起来，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明语！不会是明语吧？

“你们在哪儿？”楚辞问。

“你真是净耽误时间，冰窗酒吧，快来吧，你朋友马上要被一个猛男拖走了！”

“为什么拖他？打架了吗？我要不要报警？”楚辞摸不清楚情况，干着急。

“报什么警？这是同志酒吧，同志酒吧懂吗？你报警，给你朋友闹大了也不好看吧？要不是看这帅哥好像没成年，我才懒得管这破事儿呢！你快来把他领走就行，我在这儿帮你给周旋着，你快点啊！”

楚辞赶紧跑去玄关换鞋，“你再说一遍地址？”

出门那一刻，楚辞想：要不叫上秋枫实？

随即放弃了，毕竟去同志酒吧是明语的隐私，他不是怕把明语喜欢他的事暴露于秋枫实，他是怕把明语喜欢他的事暴露于秋枫实后，会让明语难堪。

楚辞一个人打了辆车去冰窗酒吧。

出租车上，楚辞在通讯录里划啊划，他想叫一个人来帮自己，却无人可找，而且这时他才发现，通话记录里，跟他联系最多的，除了他爸妈，竟然就是明语了。

他还想到了找华玄英或者麦冬，却又生出了刚才想找秋枫实时的念头，他怕他们也和秋枫实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能快点吗师傅？”楚辞生怕明语被陌生人带走。

出租车司机倒很和善，道：“没问题。”

到了天窗酒吧门口，楚辞也顾不上找零钱，扔了一张百元大钞就冲出了车门，同时拨通刚才那个陌生号码。

“喂？我到了……”

“你快来美豪家酒店，就在酒吧向左走过十字路口右拐300米，快点，我跟着他们，看他们进了607房间。”

“你等等，朝左走是哪边？”楚辞焦急地问，明语怎么就已经被人弄进酒店了？

“北，就是北边！”

“北，北是？”这地方楚辞也是头一回来，很陌生，天空黑黝黝的，还下着小雨，一时分不清方向。

楚辞迅速掏出手机，手机立马被密密麻麻的雨滴覆盖，他出门急，根本没来得及拿伞。越急越慌，他颤抖着手，找到应用里的指南针，点开，立马朝着北边狂奔。

楚辞在学校跑1000米测试都没有这么努力过，十字路口也顾不上看红绿灯了，就是一个劲儿地冲，目的地他记得很清楚，607！

他只怕，他晚一分钟一秒钟，明语就被……他不敢想。

所以他做了什么？

对人扔钞票。

相信陌生人。

闯红灯。

无视酒店前台和服务员。

理智，习惯，原则，规矩，礼貌，全部遁形。这时候，没有什么比救明语在他心里更重要的事了。

他甚至等不得电梯从3楼下来，疯狂按上。

终于，他到了607。

“咚咚咚、咚咚咚……”楚辞砸门，因为极速运动，心脏跳动得厉害，

“嘎吱”门开了。

顾不得开门之人，楚辞推开人就往里跑。

纯白整洁的双人大床。

“还好，还好，不迟。”楚辞念叨着，似在安慰自己。

“找人吗？”

楚辞一惊，朝声音来源看去。窗边站着一个人，一身灰色。那灰色跟窗帘颜色很接近，不怪楚辞没注意到。

“明语呢？”楚辞反问。

那人狡黠一笑，“你在说谁啊？我不认识。”

“就是那个高中生……唔……”楚辞突然觉得脖子一紧，口齿被人死死地捂住。

失去意识之前，楚辞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那个陌生电话里的声音：“我们要的不是他，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