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枫实生病了。

早上，楚辞将要出门的时候，接到了秋枫实家里来的电话。

打电话的是秋枫实的妈妈，说秋枫实感冒重了，在给他打电话之前已经向学校请过假，还说是秋枫实再三叮嘱她要告知楚辞的，让楚辞别等他一起上学了。

楚辞看了下手表，距上课还有二十五分钟。

他出了门直接转向栋九的方向，始终觉得就算一会儿迟到了，也有必要去看望一下秋枫实。

虽然秋枫实十有八九是被冻感冒的，但也不排除很大程度上是受了昨日不良情绪的影响。

很快，楚辞站在了栋九面前。

栋九很大，是栋六的起码两倍。

楚辞按了门铃。

开门的正是秋枫实的妈妈。

“阿姨好。我是楚辞，我来看看枫实。”

楚辞得体地自我介绍，说明来意。

秋枫实的妈妈个头不高，保养得当，一点儿也不像是有那么大俩儿子的家庭妇女，看起来相当年轻，应该是典型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女人。

“哦，刚打过电话的，是你啊？快进来。”这世家女人显然对二儿子的朋友很热情，赶紧招呼家里的雇佣带楚辞去见秋枫实，“阿玲，快为小枫的朋友带路，顺便给小枫换杯热水啊，我估计刚才那杯他没喝，肯定凉了。”

阿玲恭敬道:“好的，太太。”说罢便带着楚辞往楼上走。

秋家装修得富丽堂皇，旋转楼梯更是夸张得没话说。

楚辞跟着阿玲上到三楼，一路上出于礼貌并没有好奇地东张西望，但仅凭余光，就感觉到秋家应该有不下三个雇佣。

这条件，至于秋母有事不在家就没饭吃吗？

楚辞骤然明白，那只不过是秋枫实想跟某些人一起吃学校食堂的借口。

两人走到秋枫实房间门口停下，阿玲敲了敲房门，道:“二少爷，您的朋友楚辞来看您了。”

须臾，秋枫实带着重重鼻音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楚辞来了？快请进来。”

楚辞跟着阿玲进门，瞧见秋枫实坐在床沿，看样子是刚起来。

“二少爷，太太让您好好卧床休息，您怎么起来了？”

阿玲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从长相上看就很老实本分。

“对啊，你还是躺下吧。”楚辞劝说秋枫实听阿玲的，他直觉秋枫实若不继续躺着，阿玲定不肯罢休，而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可耗。

这一点，秋枫实似也心知肚明，乖乖地重新躺回羽绒被里。

阿玲搬了个椅子到床边给楚辞坐，然后遵照秋枫实妈妈的吩咐，又给秋枫实换了杯热水才出去了。

秋枫实脸色颇差，再者，因为早上醒来头疼得很还没来得及洗漱，整个人看起来与平时精神小伙的状态天壤之隔。这个他似也知道，有些难堪于自己此时这种狼狈的样子，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问楚辞:“你怎么来了？我妈没打电话吗？”

“打了，”楚辞说，“我就是来看看你病成什么样子了，什么时候能好。”

秋枫实知道楚辞说话直，但其实是在担心他，于是扯起一个温柔的笑，道:“不要紧，只是腿有点软，不能陪你走着去学……咳咳……”

楚辞看了秋枫实一眼，随即又垂下眼帘:“等你好后，我跟你坐你家车上学吧。”

初雪时，秋枫实就曾提议，让楚辞跟他一起坐他家里给他配的轿车上放学，楚辞没答应。

现在联系秋枫实家里的条件想想，秋枫实或许从小到大就没受过每天走路上学这份罪，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天，便觉得自己对他有些过意不去。

秋枫实听楚辞这么说笑得更开了:“真的？”

楚辞点点头:“真的。”

秋枫实虽然病恹恹的，却还对楚辞调皮道:“早知道早点生病了。”

楚辞:“……”

秋枫实还有心情开玩笑，这让楚辞安心了不少。

但玩笑过后，不善言辞的楚辞却不知道还要说什么好了。

幸好秋枫实善解人意，他主动说:“时间应该不早了吧？我还好，没事的，倒是……不要害你迟到了。”他真心特别感激楚辞能担着迟到的风险来看他，但也不希望他真的迟到。

“嗯，”楚辞说，“我出去打个的走，也迟不了的。”

说罢，起身便准备告辞。

“那个，楚辞……”秋枫实犹豫着，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一时又说不出口。

“你说。”

冥冥之中，楚辞也觉得他来这一趟不应该只有简单的问候。

只听秋枫实颇难为情地开口:“我要不是病得重了走不了道，不会请假的。”

楚辞:“嗯。”

秋枫实:“我不想让人觉得我矫情。”

楚辞:“嗯。”

“如果他……”秋枫实的手抓紧了羽绒被，格外艰难地继续:“他们……向你问起我来，你能……能帮我跟他们说清楚，我真的只是……生病了吗？”

之所以难以启齿，是因为秋枫实自己都觉得他这种小心思幼稚又可笑。

然而，楚辞并没有觉得秋枫实幼稚。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我会的。”

如果他们问了，我会说你是因为冻感冒了，是很重很重的感冒，才请假的。

你不是矫情，你很坚强。

从秋家出来，楚辞觉得他又多了解了秋枫实一点点。

从某种程度上讲，他和秋枫实是一类人。

从小被圈养在家，没有朋友。

羡慕别人竹马情深。

渴望友情，又不太会主动结交人。

想法单纯，特容易把什么都当真。

因此更容易受到伤害。

强烈的同病相怜让楚辞突然萌生了一种使命感，就是无论如何，不能看着秋枫实像曾经的他一样……

楚辞到学校的时候，除了教学楼，校区里基本看不到人影。

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寒冷的冬天让所有植物都变得异常安静。

似乎清城一中的一切都在等待上课铃声的到来。

楚辞踩着铃声进了教室。

“今天你怎么一个人？”

明语只要比楚辞来得早了，就会守着窗户翘首等待，等楚辞在刚进学校大门的那条银杏大道上出现。

“？”

楚辞没想到明语刚见到他就会问到这个问题，心疑明语是怎么知道秋枫实没来上学的？

明语看出楚辞的疑惑，指指窗户:“从这儿能看到。”

楚辞恍然。

他按照答应秋枫实的话禀实对明语说:“枫实昨天冻感冒了，有点严重，跟学校请了几天假。”

明语皱眉。

凌泉听觉灵敏，从明语问楚辞的时候就支棱着耳朵，这时听了楚辞的回答后在明语后面小声嘀咕:“冻得？”

“是啊，”楚辞不动声色，看着凌泉说:“所以我决定以后跟枫实乘他家的车来学校了，不然我若还坚持走路来，他定是要死扛跟我一起，唉，其实我猜得出来，他以前肯定都是车接车送的，现在天冷了，他不太适应……今儿早上看他那样子……还是不要再因此生病的好。”

楚辞三言两语把秋枫实生病的原因归结为是跟他走路上下学的缘故，凌泉信以为真，道:“不错，他之前上学都是专车接送的，欸，我看主要还是因为他穿得单薄吧！这傻子，天变这么冷，走路上学也不知道换条厚一点的保暖裤吗？”

楚辞见凌泉挺上道的，也没继续说什么，坐下了。

只是明语的眉头依旧皱着。

明语是希望秋枫实能早点跟他们和好的。

早上凌泉跟他说了，阿玄已经答应今天会找枫实谈谈，可现在枫实恰巧病了没来上学，明语担心阿玄会多想。

阿玄这人，敏感多疑。

以明语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会主动跟楚辞询问枫实的情况，若不好好跟他解释解释，恐怕他就会改变主动去找枫实谈谈的决定，等枫实病好了，阿玄跟枫实直接进入冷战相持阶段就是基本没有悬念的事情……

只能说秋枫实病得真不是时候。

目前明语跟华玄英正因为楚辞的事情尴尬着，明语怕自己亲自去劝华玄英会适得其反。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凌泉去说最合适。

第二节课上，英语老师播放着昨天布置的一份英语卷的听力，自己则在讲台上为学生誊写英语范文。

明语趁这个时候轻轻扣了扣凌泉的课桌。

凌泉破天荒没在英语课上睡觉，立马凑上前来问:“怎么了，语哥？”

明语靠后，偏头，压低声音:“一会儿做完课间操，要不你去跟阿玄说一下枫实的情况？”

问完，明语保持偏头的姿势等了好几秒，一直没听见凌泉应声，就没耐心地扭回头去询视凌泉。

只见凌泉也正询视着他。

明语:“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凌泉纠着眉头问:“你跟玄哥怎么了？”

明语一怔。

这一怔被凌泉捕捉得刚刚好。

凌泉接着问:“早上来教室的路上你俩就没说话，气氛怪怪的，昨天课间操的时候，你到底跟玄哥说什么了？”

明语转回身去，不想再暴露更多的表情给凌泉。

“是不是玄哥不同意你跟秋南里分手？”见明语没有告诉他的意思，凌泉开始猜测。

“瞎想什么呢？阿玄是那种人吗？”明语依旧正坐着，没有看凌泉，只是怕凌泉听不到他说的，又往后靠了靠。

凌泉本来就向前凑着，明语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可我实在想不出玄哥分明维护你却又不想搭理你的原因啊！”

明语一时竟无言以对，凌泉的话真是一针见血，把他和阿玄目前的状况点得清清楚楚。可楚辞的事现在还不能告诉凌泉和麦冬，因为有些事情他们一开始就不知道。

须臾，凌泉喊他:“语哥？语哥……”

明语转回去对上凌泉的眼睛，说:“好了，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神秘兮兮的。”凌泉喃喃了一声，虽然很想知道语哥和玄哥的“秘密”，但他在明语面前一向是很乖的，所以明语现在不想告诉他，他就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明语经凌泉这么一打绊儿，心里更加烦躁和纠结，他闷闷地把手里的笔转了两圈，改变了主意，不打算让凌泉去跟华玄英解释秋枫实的情况了，于是扭头对凌泉说:“算了，枫实的事还是等到中午我自己去……”

“明语！”

明语话说到一半突然被英语老师喝止。

“起来把你前五个选择题的答案说一下吧。”英语老师平时挺和蔼的，一般不是特别逾矩的学生她也不会管。

按理说明语不过是在课堂上说了个话，还不至于触碰到英语老师那逾矩的底线。

激怒英语老师的不过是他积水成渊的后果。

明语根本没有听听力对话，哪里能知道答案？现编几个ABC说不定能蒙混过关，可照他的性子，他宁愿被英语老师劈头盖脸地骂一顿。

明语实话实说:“对不起老师，我没有听。”

英语老师把白板笔扔在讲桌上，大怒:“明语，我真的是很迷惑，你说你每天上英语课不是在看杂志，就是在睡觉，不是在睡觉，就是在说话，你能告诉我你期中的148分是怎么考出来的吗？”

除了明语和凌泉，148这个分数搁在九班谁身上，大家都不奇怪，可英语老师说的分明是明语啊！

要知道明语是九班唯一的择校生，这个早已不是秘密，因此，甚至当那些对明语有好感的女生去关心明语的期中总成绩排名时，也都是倒数起找的。

事实也证明明语真的只是大家心里想的那种择校生而已。

谁会去关注一个年级倒数的择校生的英语单科成绩呢？

所以，对同学们眼下惊异地窃窃私语，明语也见怪不怪。

—“明语英语148？”

—“那岂不是咱们班最高分？”

—“哪里只是咱们班，我看在全校也是最高分吧！”

—“英语148了都，总成绩还倒数！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还以为华玄英的145才是全校最高呢，明语……不会是作弊……若真是，那不就比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