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语在等楚辞换校服的空闲,从一堆挂得乱七八糟的衣服里找到了楚辞的羽绒服。
楚辞换好后提着他的私定西装从更衣室出来,找到文艺委员把西装暂且交给他保管。
“走吧。”明语把楚辞的羽绒服递给他。
楚辞接过,照习惯正要说谢谢。
“不用谢!”明语知道楚辞肯定会客气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馁色,随即转头,走在前头给楚辞开路。
到后台出口的时候,前台雷鸣般的掌声提醒了明语观众席有多少觊觎楚辞美色的目光,他驻足回头看了楚辞一眼。
楚辞跟明语跟得很稳,一直保持着安全距离,所以明语突然顿驻的时候他也没至于一头扎上去。
“你的头发……”明语打量着楚辞美人尖上翘起来的两缕发丝。
明语坚信只要遮住楚辞额头那该死的美人尖就能遮住楚辞大半的美貌。
“怎么了?”楚辞伸手往下揪了揪明语正打量着的那两缕。
明语忍住没继续看,只道:“太显眼了。”
“啊?哦,那……”楚辞在猜明语是什么意思,一霎后恍然,只以为明语是怕他这样出去会抢了明语的风头,赶紧胡乱扒拉头发,“我扒拉扒拉就不显眼了。”可是他另一只手拿着羽绒服,没法双管齐下,两人在过道上,也没有放衣服的地儿,他正计划先把衣服穿上再弄头发的时候,明语摁住了他的胳膊,道:“你拿好衣服,我帮你弄。”
楚辞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不用!”
明语的两只手尴尬地抓了把空气,眉头微锁。
“我……我是说,”楚辞察觉出气氛的微妙,“我突然想起来,喷的发胶太多了,我们用手搞不定的,还是这样吧,你帮我拿着衣服,我去弄湿了洗掉好了。”
洗掉?好洗吗?有吹风机吗?头发干不了怎么办?明语眉头锁得深了些。
“哦,要不,你也别在这儿等我了,先回去吧,我知道咱们的位置在哪儿……欸!”
明语没管楚辞说什么,抓了他的胳膊就走:“算了。”
楚辞真的搞不懂明语到底想干什么。
明语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干是为什么。
他只是,想到什么,就干什么。
两人刚落座观众席,凌泉就兴奋地吹捧楚辞:“嚯!楚辞,猜到你牛逼了,没猜到你这么牛逼!你知道吗?刚才这群女生看你的第一眼就疯了!你要火了你信不信?”
楚辞赧然:“啊……没那么夸张吧?”
“怎么没有?不信你问语哥!”凌泉说完还肘了肘明语,“是吧?语哥。”
明语没搭理凌泉。
楚辞还以为明语又不高兴了,端正好假装看表演,心里暗暗懊悔自己不应该太把这个舞台当回事儿的,偶尔破回例,就穿校服敷衍了事也不是不行啊,只要不让明语心里有疙瘩不比什么强!
凌泉见明语不大有什么心情聊先前楚辞表演的盛况,就转移话题,靠过去跟明语低声说一些明语可能想听的:
“语哥,给你汇报一下你走了后这里的情况,秦思雨气得脸都快焦了,后来哭着跑出去了,不过不用担心,她的那个小姐妹陪着呢。”
明语面无表情:“嗯。”
凌泉见有的聊头,继续:“还有秋枫实,他又打电话订了花,这回是粉玫瑰,加急的!为了节省时间,他已经去校门口等了。”
明语仍旧面无表情:“……随他喽!”
“那……你还上去送花吗?给……秋南里。”
没两句,凌泉又胆怯了,说到“秋南里”三个字都基本没音了。
明语再次沉默。
凌泉也很有眼色地没继续缠问下去。
如果秋枫实赶上了,要不要去给秋南里送花?
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问题。
明语一开始就没打算去。
现在也没变。
他之所以没有回答凌泉,是因为他由此想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他和秋南里算是真正的男女朋友吗?
换句话说,他们有男女朋友的声名在外,可是并没有真如男女朋友那样的交往。
明语自问对秋南里自始至终都没有感情上的变化,那以后会有吗?
不会。
明语心里仿佛有两个声音,一个在问,一个在答。
虽然他也不知道回答得那么坚定的理由是什么,但他能确定的是,这是他的心声。
“没迟吧?没迟吧?”秋枫实捧着粉玫瑰来了。
“啊?”楚辞不知道他说什么没迟。
“我是说南里还没表演呢吧?”秋枫实又问。
凌泉耳朵尖,隔着明语和楚辞回答他:“没呢没呢,好像是下一个。”
“幸好幸好……”秋枫实抖落抖落花束,一层薄雪被抖落下来,“外面下雪了,我还跑着来的,这要赶不上我就……”
“外面下雪了?”楚辞问。
秋枫实:“嗯,刚开始挺大的应该,地上积了一脚深了,现在小了点。”
楚辞面露忧色。
秋枫实问:“怎么了?你有事?”
明语听了也偏过头看着楚辞。
楚辞怔了一会儿,道:“我得出去一趟,先失陪了。”
说完就走了。
“什么事儿啊?要不我陪你去?”秋枫实拽住楚辞的衣服,怕打扰别人,压低声音问他。
“不用。”
楚辞走了。
秋枫实不放心,想跟上去,又碍于手里的花,于是他对明语说:“语哥,花交给你了,我去看看……”
奈何明语没给他机会把话说完,就越过他走了。
谁也没有拽住明语的习惯,因为没有用。
秋枫实急了,但只能对着凌泉麦冬发牢骚:“语哥是故意的吧?他明知道南里的节目马上就开始了,他走了谁给南里献花?”
“你啊!”麦冬提出可行性建议。
凌泉毫不掩饰的偷笑。
“不行,凌泉你帮我拿着花,我去看看楚辞什么事儿,说不定能赶上!”秋枫实不想放弃。
“算了吧枫实,就算他在,让他去,你又能有几分把握?”
华玄英倒是说出了赤条条的事实。
秋枫实无声地叹了口气。
明语从礼堂出来楚辞已经走远了,他只好加快地朝着楚辞的方向追赶,后来楚辞进了教学楼和学校大门之间的西侧花园就看不到人影了,明语便寻着雪地上的脚印走。
“什么事?”
是楚辞的声音。
明语已经能看到两个人的身影,隔着两棵木色的丁香树,站在清城一中唯一的一池喷泉旁边。
“楚辞,你要小心着明语,他不是个好的!”
明语顿驻。
刚刚看到秦思雨他也没意外,他以为秦思雨是来跟楚辞表白的。
却没想到……
明语冷笑,他抱起胳膊来,饶有兴致地继续听下去。
隔了很久很久,楚辞才开口:“秦思雨同学,在背后这么说别人,不太好吧。”
“我……我只是关心你。”秦思雨急于解释自己并不是语出伤人,“我说的是真的!还记得三年级那个冒充你写纸条的人吗?”
听到灰暗的往事被重提,楚辞本能地抗拒,但又真切地期望着秦思雨能说出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所以他站着没有动,生理和心理的矛盾致使脊背涔出一层冷汗。
秦思雨没有停:“我敢肯定明语知道他是谁,因为那个纸条我后来找到了,我把它给了明语,我不知道明语有没有也去打那个人一顿,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向你道歉,反而还叫人诬陷你作弊!楚辞,这还不够证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没错,秦思雨说的没错,那个诬陷他作弊的人是明语的嫌疑最大,几年来,他也没有第二个人可怀疑。
然而,那张纸条,明语真的看了吗?明语真的知道纸条不是他写的了吗?知道了居然没有大动干戈……
又是死一般的沉默。
“楚辞?”秦思雨怕楚辞是被刺激到了。
楚辞回过神来,他看着秦思雨的眼睛,冷漠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过我都不敢确定是谁诬陷我作弊的,你又是怎么笃定的呢?”
秦思雨惊:“我……”
“你说你敢肯定明语知道写纸条的人是谁,你是明语吗?还是明语亲口告诉你的?”
秦思雨:“……”
“如果都不是,那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秦思雨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挣扎道:“楚辞……不是你……你四年级那次……在……在郭老师办公室亲口说的吗?你爸爸妈妈都在的啊!你说是明……”
“小孩子的气话你也信吗?”
雪没有停,秦思雨在雪中站了那么久,此刻是最冷的。
楚辞说那是小孩子的气话,可是她却当真了五年。
她还让同学们都跟着她当真,是不是很可笑?
楚辞走了,最后让她不必再替他纠结过去的事,说他知道明语是什么样的人。
她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背后雪地上传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有人来了,她猛地转身,看见一张哂笑的脸。
明语:“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秦思雨听出明语在嘲笑她,梗起脖子不甘示弱:“我也没有想到,你竟然男女通吃!”
明语笑意霎失,走近秦思雨不客气地说:“说话注意点,虽然我从来不打女生,不过,我不介意从你开始。”
秦思雨知道也见识过明语的手段,她一直当明语是一头外表假绅士内心真凶狠的狮子。
秦思雨咬着后槽牙,示弱下来。
稍微平静之后,她问明语:“刚才你都听到了?”
明语反讥:“你说呢?”
秦思雨抿抿嘴唇,不甘又害怕:“所以你知道他是楚词了?”
明语从暗处走出来时就不怕暴露,他挺豁达地说:“嗯,我知道的比你早一点。”
“啊?!”这次秦思雨比之前更愕然。
“怎么了?超出了你的想象?”明语料到秦思雨会作此反应,“你是不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他是楚词的?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跟他做朋友?我有什么目的?我的计划是什么?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明语顿了顿,观察着秦思雨的表情,当她的眼睛在惊愕中现出几许期待的时候,明语又哂笑一声,道:“不好意思,我不会告诉你。你想象力那么丰富,不如自己想想啊。”
秦思雨恼羞成怒:“呵,你不觉得可笑吗?你以前那样欺负过他,你觉得他要是知道你分明清楚他的身份还百般接近他,会怎么想?你还指望他会接受你吗?哼!估计连朋友都不要跟你做了吧?”
明语微怔,秦思雨铁了心把他当情敌看了,他觉得有意思,顺着秦思雨的话说:“他能否接受我,我确实摸不准,而且我也摸不准,如果你告诉他我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他会不会又消失,如果他真的又消失了,你觉得你还能那么幸运遇到他吗?”
“你卑鄙!”秦思雨恨不得要动手了。
“我卑鄙?我怎么觉得不如你呢?”明语逼近秦思雨,逼得她不得不后退,也丝毫不放过她,“你什么时候给的我那张纸条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没……没错,我是在楚词转学之后才把纸条给你的,”秦思雨心虚,“那……那也不能改变你害他的事实!”
用最大的勇气说完最后一句,秦思雨彻底缴械,落荒而逃了。
明语嫌弃地摇摇头:“啧啧啧,善妒的女生,真他妈无脑!”
这个时间几乎没有人出来走动,雪地上很干净,明语继续寻着楚辞的脚印走,他不认为楚辞会回礼堂去,任谁听了秦思雨的挑拨都不会冷静的。
但出奇地,楚辞很冷静且毫不留情地戳破了秦思雨编织的故事,可明语从楚辞的表情上看不出一丝轻松。他是绷着的,说话的时候肩膀都在微微颤抖,更别提塞在羽绒服口袋里的双手了,明语能想象到那手握成拳头,指节发白的模样。
“楚辞为什么要为自己辩护?是想让秦思雨知难而退不再掺和进来?还是真的……真的对自己有了感情?”
明语想着竟然有点窃喜起来,突然觉得麦冬说的不错,说不定别的人追女朋友还真没自己对楚辞用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