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拉开窗帘,外面竟然下雪了,明语在衣柜里挑了件白色羊绒衫套上,门外传来麦冬的声音:“来了?进来等吧。”
肯定是跟柯燃说的,这些天柯燃都会早早地等在他们宿舍门口,跟他们吃住同行。
凌泉对柯燃的态度好了点,却对麦冬越发地冷淡了。
明语帮不了他们,这是麦冬的选择。
“语哥,早上好!”柯燃进来他们宿舍跟明语打招呼。
明语回礼:“早上好。”
随后麦冬也提着一个袋子进来,关好门。
明语随口问:“下雪天的一大早就出去了?”
麦冬晃晃手里的袋子,笑:“给大家买了烤红薯。”
“哦。”明语应了声就进了卫生间洗漱,他还不知道麦冬几个意思吗?只是不说破而已。
十分钟后,整装出门。
对面宿舍门还闭着,明语敲敲。
开门的是穿戴整齐的华玄英。
“凌泉呢?”明语提起烤红薯给华玄英看。
华玄英意会,“还没起床,”他侧身让明语看,“准确地说,是起来又躺下了,可能有点感冒,他一大早的也不看什么天气随便披了件衣服就跑出去了,回来就跟我说让你帮他请假。”
“生病了啊?”明语特地大声道,主要是喊给麦冬听,此时麦冬还在宿舍里磨叽,这几天凌泉跟他闹别扭,都是明语主动承担起了叫凌泉华玄英一起去教学楼的任务。
明语走进他们宿舍,问凌泉,“还好吗?”
话音没落麦冬就已经过来了,然后大家听到凌泉说:“不碍事,被窝里捂一捂就好了。”
凌泉虽然把头闷在被子里,但听得出鼻音很重。
“吃药了吗?”麦冬问。
没有等到回答。
麦冬走过去抽开凌泉桌子的抽屉,里面有感冒灵颗粒,拿凌泉的杯子用热水冲好了,他坐到凌泉床边掀开被子的一个角,露出凌泉背对着他的头,然后眼角一低,柔声道:“起来吃点东西,把药喝了。”
凌泉不动弹。
“要我抱你起来吗?”还是温柔的,等待凌泉的反应。
“咳咳,”凌泉缓缓坐起来,”我闻到烤红薯的味儿了。”
麦冬挑了一个又肥又大的红薯,笑:“我给你剥皮。”
凌泉鼻头麻麻的,从外面回来之后,他就一直给自己心理暗示,暗示他已经很幸运了,至少每年的第一场雪都有烤红薯吃。
只要他“凌泉的麦冬”不变就好,管他妈“别人的麦冬”是什么样子呢?
红薯皮剥到一半,凌泉对麦冬说:“行了,快去上课吧,一会儿迟到了。”
“你是着急吃呢吧?”麦冬把红薯递给凌泉,揉揉凌泉的头:“快点好起来。”
“手脏!”凌泉嫌弃,但是没有躲开。
柯燃一直在门口看着他俩,心里有点羡慕。
明语和华玄英则相视一笑道:“走吧。”
出了宿舍楼,一阵寒风扑面而来,灌了明语一满怀。
明语裹紧羽绒服:“怪不得凌泉没顶住。”
华玄英用眼神回应:凌泉穿上羽绒服可比你知道要拉上拉链才暖和!
穿长款外套从来不拉拉链不系扣的明语毫无悔悟地朝华玄英憨笑两声。
“其实我特别能理解凌泉。”华玄英突然说。
当你发现你最好的朋友对别人好的时候,谁不会酸啊?
华玄英虽然不像凌泉一样是表现派,但论感受,他比凌泉更敏感。
“啊?莫非你又看出了什么?”明语有一丝紧张,连他自己都觉得紧张得莫名奇妙,又不是在说他。
华玄英道:“麦冬照顾凌泉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凌泉被麦冬照顾也成了一种习惯。然而,千日养成好习惯,崩坏只在一瞬间。这几天,凌泉是怕了,他怕失去这个习惯,他更怕麦冬把这个习惯给了别人。”
“麦冬不会的。”明语肯定。
华玄英看进明语的眼睛:“为什么不会?”
“啊,这个,你想啊,他俩像咱俩一样,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有谁能敌得过这十几年的感情呢?”这个理由明语给自己打一百分。
华玄英要的就是这个答案。
像咱俩一样?是啊,像咱俩一样。又有谁能敌得过咱俩这十几年的感情呢?可说归说,华玄英还是想起了那天晚上明语特地作了个局载楚辞回家的情形。
他,会是例外吗?
“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不赞同?”明语假模假式地用胳膊箍了华玄英的脖子,“你敢不赞同?啊?”
“没有啦,”华玄英挣脱明语,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麦冬,这辈子注定要为一个朋友呕心沥血的话,也只能非凌泉莫属。”
同样,你我也该如此。
明语笑:“哈哈,呕心沥血,好!这个词用得贴切!”
不知道麦冬听到作何感想,明语扭头看,麦冬和柯燃刚出宿舍楼,各自沉默,无甚交流。
雪下得挺大,宿舍到教学楼仅三四分钟的路程,他们的肩上、头上就堆起厚厚的一层。
随意拍了几下,拍落身上的雪,上楼。
高一九班门口站着一个女孩,个子不高,瘦瘦的,一头鬈鬈的齐肩发很是独特,远远看着像一个袖珍的洋娃娃,路过九班的男生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不过,明语走路一般目不斜视,所以并没有注意,他向来如此,因此经常被凌泉调侃他没有发现美的眼睛。
于是乎明语直直地从这个女生面前经过,进了教室。
可是,教室里对这个女生的讨论却飘进了明语的耳朵里。
李泽兰:“我去!是她啊?变化也太大了吧!”
刘百薇:“不就是换了个发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韩方海:“谁啊?谁啊她是?”
白芷:“你也对她感兴趣?”
韩方海:“这美女到底是谁啊?我真不认识!”
刘百薇:“秦思雨呗,八班的。”
秦思雨?
肯定又是来找楚辞的。
明语顿驻,回头看。
呃,秦思雨整了个漂亮的发型,诶?她突然的……明语想起那天秦思雨在楼道里跟楚辞说的话,难道她是整给楚辞看的?
她又来找楚辞干什么?
明语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地瞅窗外,从他这里的视角看正好对他们学校刚进大门的那条银杏大道一览无余。
不一会儿,楚辞和秋枫实就出现在了明语的视线中,楚辞今天也穿了件黑色长款羽绒服,款式跟明语身上的有几分相似,这让明语想起了他们上次撞衫的场景。
明语摸摸口袋里的手机,做了个不符合他智商的决定。
“喂,语哥?”秋枫实接起了明语的电话。
“你们到哪儿了?”明语明知故问。
“刚进了校门,咋了?”
“哦,”明语盯着那两个身影道,“帮我去超市买个笔记本。”
秋枫实爽快答应:“行!”
“对了,”明语又补充,“你让楚辞给我捎过来就行,懂?”
“小事。”
挂了电话,完全没领会明语用意的秋枫实对楚辞说:“语哥让我去给他买个笔记本,那你跟我一起?”说罢,他想了想,雪下得这么大,着实没必要让楚辞陪着,就又说:“算了,你先上去吧,没多远,我自己去。”
楚辞“嗯”了一声,两人继续并行到教学楼下就分道了。
明语单手点扣着手机,心想秋枫实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拉着楚辞一起去超市吧?五班到九班也隔得挺远的,都特地跟他说了让楚辞捎过来就行,他应该不会傻到自己再送过来吧?
明语看下手表,离上课还有十二分钟,从下面走到超市拿了笔记本结账再上来,大约需要七八分钟,不行再给秋枫实打个电话随便指定一下笔记本的款式拖个五六分钟没问题……
“快看!她果然是在等楚辞!”李泽兰拉拉刘百薇让她看门口。
大家都朝教室门口看去,只见秦思雨正在娇羞地跟楚辞说着什么。
明语很烦躁:傻蛋秋枫实!
刚走到超市门口的秋枫实打了喷嚏,拍掉头上的雪:“好冷啊!”
楚辞面无表情地对秦思雨点了点头就进教室了,明语盯着刚落座正在桌兜里翻找什么的楚辞,问他:“你觉得她今天漂亮吗?”
楚辞被明语问的莫名其妙:“你说谁啊?”
明语没答话,楚辞又问:“秦思雨?”
“你果然觉得她漂亮!”明语左手撑着头,眉眼低垂。
楚辞无语,继续在桌兜里翻找。
明语戳戳楚辞的脊背:“喂,你就不解释一下?”
楚辞随口:“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是哦,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明语还没来得及反应到自己的问题多么无脑,就见楚辞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正准备起身,于是明语赶紧抓住楚辞的肩膀把他摁下,又问:“那她找你干嘛?”
楚辞:“也没什么。”
“没什么她把自己倒拾成那样一大早就在教室门口堵你?”
“是跟你约电影了还是约饭啊?”
“不行!你不能去!你不会答应了吧?”
明语的一连三问让楚辞愣了两秒,他恍惚是看到了明语有些认真的表情。
回过神来的楚辞撩开明语桎梏住他的手,“你都在说些什么?”楚辞站起来,把手里的东西展示给明语看,“她只不过是来找我借英语笔记的。”
明语看清了楚辞手里的英语笔记本,然后立刻马上极速地把头扭向了窗外。
怎么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从来没有过的羞耻感包裹住了明语,他给窗户开了个缝,冷风扑面而来时才感觉好了一点点。
“我这是怎么了?”明语反问自己。
想不通,于是又骂了自己无数个“蠢”。
然后自我催眠:“这不是真正的明语,明语是个大度的人,明语对秦思雨没意见,楚辞跟秦思雨再好也没关系,对,没关系!”
“语哥!语哥!”秋枫实晃着手里的笔记本适时地打断了明语的深度反思。
所以……明语很自然地把自己刚才之所以会跟楚辞说出一堆无脑之话的罪魁祸首推到了秋枫实头上。
明语走到教室后门接过秋枫实手里的笔记本,发现秋枫实的胳膊上有雪渍,问:“摔了吗?”
秋枫实憨憨地摸摸后脑勺,说:“哦,因为突然想起第一节是物理课,昨天做的一份物理卷子得在课前帮老师收起来放到讲桌上,就跑了两步……”
“活该!”
万万没想到明语留下这两个字就走了。秋枫实石化了三秒,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明语说的是“活该”。本就没指望收到明语一句谢谢的秋枫实却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辛辛苦苦却换回来一句活该?
“喂!忒没良心了吧你?怎么也应该是‘多谢’或者‘辛苦了’好吧!”秋枫实朝着明语的背影吼。
明语回头直愣愣地看着秋枫实,似乎要张口,秋枫实自觉不妙,抢先说了句“算了”,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