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次的心动,该有多么刻骨铭心?
回蓝山的路上,明语一直在想,心动,真的有那么珍贵吗?文博甘心为了那一次心动孤独终老?明语不信,除非他是大傻子!
出租车进不去蓝山,明语在蓝山门口下了车,门卫已经跟他很熟了,没等他拿出门禁卡,就给他开了门。
很久没有走过这段路了,记得上次走的时候也像今天一样满天星星,明语给妈妈拖着行李箱,母子两个脸庞上都挂着点点晶莹,却没说一句话,就那么走着,走到门口,送妈妈上车,挥手,告别,连再见都没说出口。
也是那时明语才知道,妈妈爱爸爸,可爸爸不爱妈妈。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妈妈为它伤心难过隐忍退让,爸爸为它不顾一切抛弃家庭!他不明白,也不理解。可他同情妈妈,他想跟妈妈一起过,但他不能离开蓝山,因为爷爷还在这里,阿玄还在这里。
他心里有对妈妈的一万个不舍,就有对爸爸的一万个怨恼,他认为是个孩子都会站在妈妈这边的吧,所以他气恨爸爸,更不待见那个胡小姐。
天真的小孩就是觉得只要自己是正义的,那么全天下有正义感的人就都会支持他的正义。可是他还没有明白,在爱情里没有对错,只要认定了,一切选择都是心甘情愿。
走到家门口也就几分钟,明语捏捏眉心,拂散回忆。
刚进家门,牛翠莲就对明语的突然归家惊讶万分,“小语,你怎么回来了?”
明语没看牛翠莲,不然从她不同往日的局促中也能察觉出不对劲儿。
“我有些不舒服,请了两天假。”明语说着打开鞋柜换鞋。
牛翠莲掩面,明语是什么暴脾气她再清楚不过了,直觉告诉她今晚又免不了一场恶战,而且是史无前例的恶战,明老爷子不在还有谁能摁住明语呀?
明语抓着鞋柜门的手越抠越紧,他的瞳孔里映着一双不属于这个家的红色高跟鞋。
绝对不是妈妈的,这双高跟鞋的鞋跟又细又长,以前不管在什么场合明语都没见妈妈穿过这种类型的鞋子。
一股火冒上来,明语“嘭”地一声关上鞋柜,鞋也没换就往二楼走。
“小语,吃饭了没啊?阿姨给你做你最喜欢的龙须面好不了?小语……”牛翠莲尽力了,虽然她也知道自己是喊不住明语的。
明语推开主卧的门,果不其然,那个女人就在里面,还坐在他妈妈曾经用过的梳妆台前。
“出去!”明语极力控制着心里的怒火。
胡曼君在镜子里看到了明语,正在摘耳环的手停在半空,但很快她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不过一秒就被她掩饰过去了,继而堆起笑道:“小语啊,你回来了?”
“我让你出去!没听到吗?”明语最受不了胡曼君这种假惺惺的笑容,克制不住吼了出来。
“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身后的明旗厉声喝道。
从书房的门响明语就听到了,他知道明旗正朝这边走来。可越是有明旗在场,明语就越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请问您有尊重过长辈的意见吗?”明语转身反讥,桀骜地盯着明旗的眼睛。
明旗知道明语指的“长辈的意见”是什么,明老爷子曾明确放过话,不允许胡曼君进明家的门。
“好啊,管起老子了是吧?这家是我的,我想让谁进来就让谁进来!”
“那这家还是不是我的家呢,爸爸?”明语毫不示弱,“只要您现在说不是了,我立马滚蛋!”
“你!逼我是吧?”明旗拧着眉毛,纵使明语再怎么反,“不是”这两个字他也万般说不出口。
胡曼君显然很有眼色,她几步滑到明旗身边,抚上明旗的胳膊,说:“旗,送我走吧,别跟小语置气,嗯?走吧!”
明旗拍拍胡曼君的手以示不必不安,道:“曼君,从今天你我领了证的那刻起,你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听话,先回屋去,我跟小语好好谈谈。”明旗本来计划周六接了明语放学,直接带着明语到旌荣院,把他跟胡曼君领证的事儿一块儿告诉他家这爷孙俩的,哪怕他们爷孙俩把他怨上个昏天暗地他也认了,只要别让明语跟胡曼君起直接冲突就好。
明旗心里清楚,明老爷子十几年前就瞧不上胡曼君,可是他也顺着老爷子的安排过了这么多年了,现在想找回自己的幸福,老爷子再怎么不看好他和胡曼君也不至于像当年一样铁腕反对了,老爷子之所以会跟明语统一战线抵挡胡曼君进门多半是因为惯着宠着明语这个宝贝孙子的缘故。所以,他相信当他把已经让胡曼君做了明语后妈这个事实摆在他们爷孙俩面前的时候,老爷子会帮他劝说明语去理解他的苦衷的,而明语,对明老爷子的话还是能听进几分的。
千算万算,他明旗没有算到,明语不打一声招呼就提前回家了。
所以,他准备的对两个人的谈话也只得提前先对一个人说了。
胡曼君收到明旗对征服明语并没有把握却强装胸有成竹的信号,很听话地,忐忑不安地返回房间。
“你再踏进去一步试试?”明语不能容忍胡曼君再次侵占他妈妈的领地。
胡曼君只能停下,僵硬地背对着剑拔弩张的父子俩。
“跟我来书房。”明旗抓了明语的胳膊就走。
明语是个犟脾气,气儿不顺的时候更不能跟他来硬的,你越摁他他越胀。
明语狠狠地甩开明旗。
“领证了是吧?您给我定了后妈之前怎么没想到跟我好好谈谈?”
明旗也憋屈,他自个儿的婚姻他想全心全意地做个主怎么就那么难?十几年前拦他的是爸,十几年后拦他的是儿,这他妈是欠了他们几辈子的账堆成的糟心事儿啊!
“老子的婚事老子做主,凭什么非得征求你们同意?”明旗终于说出了心里话,爽!
“好,”抑住心火吐了一个字后,明语抿着嘴微不可查地点了几下头,“您说得没错,现在我也没心情插手您的破事,您爱啥啥,可有一点,我妈的东西谁他妈也别想碰!这个房间,”明语指着他妈妈曾经的卧室,“这个房间是我妈的,里面每一样东西都是我妈经手的,床是我妈睡过的,镜子是我妈照过的,壁画是我妈挂上的,窗台上的多肉是我妈种的,连地板也是我妈跪在上面一寸寸擦过的!别的女人休想享用它!您两位今儿非要逍遥的话就请滚别的地儿去!”
“啪!”
明旗一个巴掌甩在明语脸上,用力之狠到让他打明语的这只手瞬间胀痛得颤抖起来。
楼下的牛翠莲听着都心底一颤。
时间仿佛静止了十秒钟,然后胡曼君先打破了平静,她疾步跑下楼去。
“曼君,你去哪儿?”明旗紧追其后。
胡曼君似乎带着哭腔道:“我哪还有脸待在这里?”
“不是的,曼君……好吧,你别急,等等我……”
开门声起,关门声落。
走了,都走了。
赢了。他赢了吗?
明语没感觉脸疼,他心疼。
碎了,他的家彻底碎了。
主卧的门还开着,明语过去准备把门关好的时候朝里看了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进去环顾了一周,才发现原来是妈妈的照片都不见了。找了好大一会儿,他终于在一个五斗柜的最下一层找到了所有相框。把相框一一放回原位之后,明语才安心地把门关上下了楼。
“小语,你也要走啊?”牛翠莲见明语也要开门离去,连忙小跑到明语身后手足无措地问。
“牛阿姨,麻烦您有时间把主卧打扫一下。”明语没回头,说完就开门走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他也没想要去哪儿,走着走着就到了儿童公园。
明语席地坐下,回想起了小时候在这里玩耍的场景,那时候多好啊,谁谁都在,一切安好。
突然好想华皓白,好想妈妈,好想小时候的自己。
一阵凉风灌进领口,冷,明语揉了揉眼睛,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喂?小语,今天没上自习吗?”
明语忘了,现在还是上课时间。
“小语?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好呢?说妈妈,今晚我为您维护了领地,赶走了侵略者?还是说爸爸他打了我,长这么大以来他第一次打我竟然是因为那个女人?
“出什么事了?语你现在在哪儿啊?妈妈去找你。”明语一直未开口,蓝宁有些急了。
明语捂住手机麦克风吸了下鼻子,才说:“没事,妈,我很好,您还不知道您儿子吗?从来听话懂事人见人爱,能出什么事?我……就是突然很想您。”
“嘁!”蓝宁松了口气,她儿子乖?乖了才怪!不过这时还知道胡吹,看样子的确没出多大事,明语这傻小子啊,很感性倒是真的,蓝宁安慰明语道:“傻孩子,想妈妈了周末就来看妈妈啊,让阿图送你来,不就一个小时车程嘛!有多远是?”
“好,就这么说定了,周日中午记得给我做好吃的!”
“一定的呀!”
“那……妈,您早点休息吧,别老熬夜。”
“嗯。”
挂了电话,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八点五十一,明语裹紧外套,现在回学校宿舍应该还来得及。
凌泉在明语宿舍里走来走去,等麦冬从卫生间出来了,说:“我还是给语哥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吧?”没等麦冬开口,他就给明语拨出了电话。
麦冬无语,既然如此,非等他出来干嘛?
“语哥头疼,说不定早睡了,你别再吵醒他。”麦冬刚冲完澡,裹着浴袍从衣柜里拿了睡衣准备换上。
“也是。”正在凌泉决定要挂电话的时候,明语带着手机铃声开了寝室门。
麦冬以为是查寝的老师,一个激灵赶紧把脱了的浴袍又拿起来遮在身前。
“语哥?你怎么回来了?”看清是明语,麦冬扔了浴袍。
“你……先给我穿上!”明语不忍直视只穿着花花裤衩的麦冬。
麦冬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很听话地继续穿睡衣。
“挂了吧?不嫌吵啊?”走过一直盯着他脸的凌泉的时候,他顺手拍了凌泉的后脑勺。
凌泉“啊”地喊了一声,挂了电话。
“语哥,你脸怎么了?”凌泉追着明语坐到床边,用食指碰了碰明语红肿的左脸,“疼吗?”
麦冬闻声单腿蹦哒着边蹬裤子边转身,这才发现明语一向标致的脸蛋此刻是那么不对称。
“你不碰之前本来没感觉疼的。”明语幽怨地看着凌泉。
“这他妈谁干的?是李军?胖虎?齐麻子?还是苗励那孙子?以多欺少是吧?好啊,这仇算是结死了,明儿我多叫几个人,看不把他打个屁滚尿流哭天喊地七荤八素六亲不认五谷不分……”
老实说,这是明语一晚上来听到的最痛快的一句话,但又让他哭笑不得,他怕凌泉接下来还会嘣出更加大逆不道的词,于是毫不犹豫地阻止了他,说:“行了行了,别说了,是明旗!”
“谁?明……明叔叔啊!”凌泉偏开脸避过明语轻轻扇了自己嘴巴两下。
“怎么了语哥?”明语直呼明叔叔的名讳,事儿肯定闹的不小,麦冬大概能猜到是因为那个胡小姐,语哥和明叔叔之间最大的矛盾莫过于她了。
“是啊语哥,你再怎么浑再怎么反……呃……那个……”这次凌泉主动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不中听的话,但奇怪的是,明语竟然没有跟他耍脾气,只是呆呆地坐着,凌泉大着胆子继续道:“那明叔叔也不能下手这么重啊!”
“他和姓胡的领证了。”说罢,明语往后一仰,面朝天花板。
凌泉和麦冬同时一怔,对看一眼,“这么突然?”
还是凌泉鬼机灵多,“啊,我想起来了,王冲生日我不是送了他个煮蛋器嘛,我去问问他还有没有鸡蛋,搞两个过来给语哥消消肿!”
凌泉话音未落,人已不见,麦冬知道鸡蛋有没有真不一定,可救兵肯定马上就到。
不过一分钟,华玄英进来了。他见明语躺在床上没有立马开口,而是轻轻走到明语床边,背靠着桌子站了一会儿才叫了声:“二哥?”
“我很好,我不难过。”明语把刘海往下抓了抓。
华玄英看着明语,明语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碎乱的刘海下面一颤一颤的。
“嗯,我知道。”华玄英说,“我就是来提醒你,别忘了,阿玄也是你的家人。”
听了华玄英这话,别说是明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