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叔叔，打扰了，我下午还要上课，所以，能不能先走？”楚辞问刚刚给他做笔录的一位民警大叔。
从十二点半到两点，他已经在警局待了一个半钟头了，去找胖子辉的民警还没有回来。
“噢，当然可以，”这位民警相当亲和，“不过等胖子辉到了，你还得过来对质，这样吧，只要抓来胖子辉我就发短信通知你，不会打扰你上课，你看到了放学过来就好。”
楚辞向民警大叔鞠了个躬，说:“麻烦您了。”
“应该的应该的。”警察大叔立马站起来，差点就要给楚辞回礼，这几年来不管是报警的还是犯事的，来来往往进出警局的孩子个个嚣张跋扈，他还是头一回见这么有礼貌的九零后。
出了警局，楚辞打了辆出租车。
“师傅，麻烦清城一中。”
“哟，挂彩了？这是犯什么事了？打架？”
出租车师傅一连三问，楚辞一个也不想回答，但本着礼貌的原则，还是敷衍的“嗯”了一声，心想:看来有必要买个口罩遮一遮。
进教室的时候，楚辞看到麦冬坐在他的位置上跟明语有说有笑的聊着。
“喔噢！楚辞怎么戴口罩了，蛮酷的嘛！”凌泉先看到了楚辞。
明语和麦冬也跟着看过来，楚辞眼睛微微一眯，也算笑着打招呼了。
麦冬站起来给楚辞让座，看看时间，离上课也没几分钟了，楚辞也坐好了，正低头在桌兜里找课本。
麦冬本来打算停止瞎侃回自己座位，然而楚辞刚好低着头，他居高临下地一眼就看到了楚辞脖子后颈上的异常。
“楚辞，你脖子怎么了？”麦冬靠近楚辞，仔细瞧了瞧楚辞后颈，是一条细长的血痕。
“啊……这个……”楚辞还没想好从何说起，肩膀就突然被后面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往后扯。
明语拉低楚辞校服的后领，盯着那道血痕，用命令的口吻说:“口罩摘了！”
“嗯？”楚辞扭头。
明语不想废话，只想看楚辞的脸，直觉告诉他，楚辞脸上也有伤。他伸手就要摘楚辞口罩，楚辞躲了，明语又要摘，楚辞心想算了，反正口罩上课了也得摘，早摘也是摘，明语迟早得看到，他迟早得解释。
所以楚辞想抢在明语之前自己把口罩摘了，不料明语早一步碰到了他耳边的口罩绳。
呃，结果是明语抓着口罩绳，楚辞抓着明语手。
不知咋想的，楚辞第一反应不是松手，而是看向在一旁目睹这一幕的麦冬。
鬼使神差的，明语也跟着看向麦冬。
麦冬方了，赶紧瞅天花板:“我什么也没看见。”
楚辞转向明语:“我自己来？”
明语红着脸，点点头。
然后两人同时松手。
楚辞摘下口罩，左脸颊上紫青一片。
“谁打的？”看到楚辞脸伤得比想象中的严重，明语气得双拳紧握。
麦冬猜测:“不会是王彪那小子又找你麻烦了吧？”
“不是他。”楚辞回答。
“那是谁啊？”凌泉也围过来，站在麦冬一侧。
“你们不认识。”楚辞把口罩折好放进书包。
凌泉看楚辞不慌不忙的样子很着急，道:“楚辞，我们可把你当哥们儿啊，有人敢打你，哥们儿必须收拾他！”
“到底是谁？”明语问得戾气十足。
楚辞都默默打了个寒颤，不说不行啊。
“胖子辉，白水的一个混混，手底下有不少人，专干打劫学生的事，今年春天盯上了我，谁知道他还会跟我跟到这里来。”
反正若胖子辉以后三天两头找他麻烦的话，这想瞒也瞒不过去吧。
“那他肯定在你这儿吃了不少甜头。”凌泉有模有样地分析道。
楚辞点点头，“我一个人，只想安安生生地读完初中，所以……”
“钱给得很利索吧？”凌泉接了楚辞的话说。
楚辞默认。
又是因为一个人，明语的心抽了一下，同第一次跟楚辞通完电话一样，他再一次隐隐地感觉楚辞封闭自己不交朋友形单影只受人欺负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自己，毕竟他小时候对楚辞说过那样的话:
–“我满足你一个要求，只要你不再去找阿玄的麻烦，你觉得怎么样？”
–“请你代我向华玄英转达歉意。”
–“就这个？”
–“嗯。”
–“真诚点吧楚词，我看得出来，你一开始就是有目的的，为什么现在我给你机会你不说？”
–“我有目的？我能有什么目的？我就是想和你们做朋友！”
–“哼，朋友？我没见过像你这样交朋友的。”
–“你不相信就算了。”
–“如果你的要求真是和我们做朋友的话，不好意思，你知道不可能了，换一个吧。”
明语越想越觉得，是他曾一盆凉水浇灭了楚辞炽热的心！
“哎，胖子辉不来找你才怪！”凌泉用老娘对孩子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楚辞，摇摇头，“你这都成他的提款机了！”
“那这次怎么动起手来了？”麦冬问。
楚辞道:“我想……做个了结，就没带钱。”
麦冬皱起眉头:“这会儿了结哪那么容易啊？而且你还是一个人去。”
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
又听到敏感的字眼，明语暗下决心:绝不能再让他一个人了！
“就是，这么重要的事你应该告诉我们的，我们可不怕那种小混混，”凌泉用肩膀轻撞一下麦冬，“是吧？麦冬！”
麦冬弯了弯唇，没吭声。
“他把你脖子上的东西抢走了？”明语没记错的话，楚辞脖子上原来有条银链子。
“嗯。”
“是什么？”明语问。
“一块玉观音，我奶奶送我的，还在少林寺开过光。”
三人一听都心里有数了，楚辞奶奶刚去世没多久，且不说玉观音值多少钱，光是情感寄托也是无价的。
“那这对你太重要了！得抢回……”
凌泉话还没说完，明语就嗖地站起来，转身朝教室后门走。
麦冬追上去，问:“语哥你去哪儿？”
“找玉观音。”明语头都没有回。
楚辞一听，“啊？”明语说风就是雨的行事风格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这次是为了他。
–“所以有一点我很佩服语哥，明明是很要面子的一个人，但真遇上什么事儿，他豁得出去，一点儿不带犹豫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事，对兄弟也一样。”
秋枫实说得真没错。
楚辞赶忙跑过去，抓住明语的胳膊阻止他冲动:“明语！我已经报警了。”
明语盯着楚辞拽着自己胳膊的手，脑袋里出现的是刚才他给楚辞摘口罩时，楚辞的手抓住他手的画面。
微愣之后，明语移开目光，说:“我怕警察效率太慢，要是被那胖子卖了就麻烦了。”
楚辞仍抓着明语不放手，道:“他不敢，我报警之后打电话警告过他，我说只要他卖了就能坐实他抢劫的罪名。”
“他信了？”明语对上楚辞的眼睛。
“我想会，胖子辉这人其实挺蠢的。”
“噗呲，”凌泉笑出了声，又见明语和麦冬都把目光投向自己，摆摆手道:“哦，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听楚辞说别人蠢我就想笑。”
“……”
凌泉说完大家突然都不说话了，楚辞意识到自己这样抓着明语的胳膊不太好，而且感觉明语应该不会走了，就松开了手。
然而，他错了，他刚一松手，明语就又转身继续走了。
“明语！”楚辞叫道。
“就去打个电话。”明语说完就走出了教室。
麦冬见楚辞不放心，拍拍楚辞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语哥说去打电话就是去打电话了。”
麦冬说得没错，虽然明语进教室的时候已经打了上课铃好几分钟了，但好歹是回来了，楚辞松了口气。
当楚辞以为明语把这个事放下了的时候，明语却在下午第三节的自习课上消失了。
楚辞想问问凌泉明语去哪儿了，转过头却发现凌泉正在与周公相会。
楚辞叫了凌泉几声，凌泉毫无反应。
他又看向麦冬，麦冬在很认真地做题，但隔得太远，教室里安静得很，当堂喊麦冬也不太合适，楚辞想了想，掏出了手机，给明语发了条短信:你去哪儿了？
明语的答复几乎是秒回的:等着，待会儿就回去了。
待会儿，待会儿，好吧，楚辞心想那就待会儿。
一待待了一节课。
就差一分钟下课的时候，明语回来了，教室后门开着，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楚辞。
看着明语毫发无损，楚辞悬着的心总算落进了肚子里。
“伸手。”
明语刚坐好就神秘地叫楚辞伸手。
楚辞稀里糊涂地照做。
明语把一直揣在裤子口袋里的右手伸出来，在楚辞手里放了一个东西。
楚辞看着再熟悉不过的玉观音，躺在手心里还有明语的体温，惊讶地说:“你……这节课……真去找这个了？”
“嗯。”明语点点头。
“你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办到的？”
而且毫发无伤。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了，教室里骚动了起来，可明语的话还是清晰地传入了楚辞的耳朵。
“警察送过来的，我只是去校门口取了一下。”
“取一下用了一节课？”楚辞不信。
“这不是想着你银链子断了没法戴，就去找了个银铺给你接好了嘛。”
楚辞这才注意到银链子，他仔细看了看，一点儿也看不出哪处断过。
“明语……”刹那间楚辞心里暖暖的，充满了对明语的感激，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
“诶，不要太感动，你只要叫声语哥我就满足了。”
明语背靠着凌泉的桌子，眼睛笑得弯弯的。
外面是阴天，可楚辞分明看到了阳光，在明语的脸上。
心门关闭久了，心就足够坚硬了吗？
“语哥，谢谢你。”
明语以为楚辞叫不出口，但真听见楚辞叫自己语哥了，他眼里显出一丝惊讶，这反倒让他有点不自在:“啊，那个啥……当哥的应该做的，别放心上。”为了让气氛轻松一点，他顿了顿，又说:“额，这点你应该多跟凌泉学学。”明语指指正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的凌泉，“他从不跟我说谢谢。”
兄，弟，之间，不过如此吧。
楚辞笑了。
第二次，这是明语第二次见到楚辞这种自然而温暖、真实又治愈的笑容，上次是因为谈到楚辞的奶奶，这次……是因为他。
要是每天都能看到楚辞这样笑做什么都值了。
嘿，等等，明语你这是什么想法？
要不是当着楚辞的面，明语想一头磕桌子上，冷静冷静。
“啊，对了，”楚辞想到一个问题，“警察为什么通知你，而不是通知我？”
“我警局有认识的人。”明语回答了楚辞，想起他还得去九班一趟，就站起来，“这事儿还没完。”
“你是说胖子辉还会报复我吧？”楚辞看着明语。
“嗯，所以我去跟枫实说一声，过两天中午你还一个人回家。”
“行，要是只挨一顿能了事就好了。”楚辞希望，但他知道以胖子辉的气性不可能。
“要挨也是那胖子挨！”
明语说得掷地有声。
楚辞听得清明在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