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秦飞分别之后，陈漾回到了北界。他已经帮秦飞约好了明天十点到达风州公园北门的公共汽车，可是公共汽车只能将她送到下北。秦飞下车之后，还得有一个人将她带到湘岛的北入口。
“林梦秋，你明天早上有时间吗？”陈漾拨通了号码，“可不可以到下北接一个女孩，就是秦飞，可以的话我把地址发给你。”
“我明天倒是一天都闲得没事干，不过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接？”手表另一头传来女孩清脆好听的嗓音，语气却刁蛮傲慢，“不知道陈社长又有什么事要忙？”
对方明显是对这种随便安排给自己跑腿差事感到不满。
“我要去一趟东界，要过两天才回来。”陈漾耐心解释，“你不想下去也没事，我让魏无清去接她好了。”
“魏无清？你觉得他靠谱吗？算了，反正我在湘岛也没事情做，就帮你这个忙吧。”
“好的，谢谢你！”
“我其实还挺想见见那个叫秦飞的女孩，我明天可以先带她去玩一玩吗？”林梦秋狡黠地说。
“可以，你不要捉弄她就行。”陈漾说。
“谁想捉弄她了……对了，她大概长什么样子？”
“她个子不高，人也很瘦，头发很长很多，可能会编成一根麻花辫。”陈漾一边仔细回忆一边描述，“不过那个时间点下北应该不会有别人了，你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她。”
“行，我知道了。”
秦飞无奈地坐在客厅沙发上，苏米米在屋子中央来回踱步，不时气鼓鼓地看她一眼。
“米米，你就不能坐下来好好听我讲吗？”
“秦飞，你真的是让我伤透了心，我本来还担心你会因为白羽和萱萱在一起的事情不高兴，还特地跑来安慰你，结果没想到你早就有男朋友了，还是个大帅哥呢！”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苏米米觉得秦飞很不够义气，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她。
“不是，他怎么就是我的男朋友了？”秦飞也急了，“我跟他一点不熟好吧！”
“你都拉他手了，还说不熟呢！还有他离开的时候你那恋恋不舍的表情，我真的都恨不得拍下来，把照片天天摆在你眼前看！”
秦飞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这下子误会大了。但是对于苏米米夸张的描述，她甚至都没办法否认，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米米当时站在马路对面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秦飞心里其实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苏米米马上就要彻底忘记她这个人了，她不希望自己跟好朋友说的最后一段话是对于自己没有男朋友的辩解。
想到这里，她心情沉重下来，连理由都不想编了，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秦飞？”苏米米愕然，“我刚刚都是开玩笑的，我并没有真的生气……”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秦飞忽然站起来紧紧抱住了她，失声痛哭。
“……米米，有你真好。”
……
到底怎样才算是告别呢？或者说，一个人真的需要别人的告别吗？要是在对方告别的第二天，自己就失去了和他有关的所有记忆，那么这种告别，是不是就没有意义了呢？分别时的痛苦，是不是就多余了呢？
秦飞没有告诉米米和阿姨自己就要离开地下城了。反正她们马上就将忘记她这个人，说了也只是让自己徒增烦恼。至于秦飞暗恋的第一个男孩白羽，她也只能让米米转告给他，自己对于两位朋友顺利恋爱的事情感到十分欣慰，也不知道米米能不能在忘记她之前顺利传达到。
“小飞，明天还是一样，早饭放在桌上，自己记得吃。”阿姨的叮嘱声一如既往地响起。秦飞走出房间，抱住了阿姨，把脸深深埋在她的怀里。
“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阿姨，我爱你。”
养母愣住了，声音软下来，慈爱地搂住了秦飞毛蓬蓬的头。“傻孩子，我也爱你，我知道你从小心里就敏感，一直把你当亲女儿看待……”
秦飞的声音哽咽了。她不敢再说话，强忍住眼里的泪水，转身快步走回房间。
第二天，秦飞起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别人了。她收拾掉了和自己有关的所有东西，因为不想让失忆后的阿姨感到困惑。
这次风州公园北门的车来得很准时。秦飞大概半小时后在地下北界的废墟地带下了车，独自一人站在飞扬的尘土中，抱着一座水壶一样的灯盏，茫然地张望着。
“哪有人来接呢？”
“可能要等一等吧。”灯侍苍老疲惫的声音响起。
“灯侍，你可以变小一点吗？我不能总这样抱着你，让你保护我吧。”秦飞说。
“可以。”
蓝光一闪。秦飞目瞪口呆地看着灯盏缩成了一个钥匙扣大小，静静地躺在秦飞的手心，就像一个青铜挂件。
“这样可以吗？”
“可以可以，灯侍你真的太万能了。”秦飞连连点头，将灯侍挂在了自己的腰带上，“这样就方便多了。”
“你鞋带散了。”灯侍淡淡地提醒。
秦飞蹲在地上系起了鞋带。她还没有完全系好，就听到头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你就是秦飞？”
她抬起头，一个气质妖艳的女孩正站在她面前。秦飞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对方和自己有些“气场不合”，因为这个女孩扎着高马尾，头发漆黑，没有留刘海，露出雪白漂亮的额头。标准的鹅蛋脸，五官清丽脱俗，修长的眉毛下是一双桃花眼，此刻正怀疑地打量着自己，带着一种盛气凌人的气势。她身材非常好，个子高挑，两腿修长，足足比秦飞高了有十厘米。
“你——你好。”秦飞结结巴巴地打招呼。
“介绍一下，我叫林梦秋。”女孩根本没有理会秦飞的窘迫，懒懒地做了自我介绍，“接下来你跟在我后面走就行了。”
“我可以感应到她是一个望月族混血鱼人。”灯侍对秦飞说，“灵力中等。”
秦飞想问一下林梦秋的灵术是什么，但是她根本不敢开口。两个人沉默地走在废墟当中，一前一后，秦飞看着林梦秋挺直、纤细的后背，在心里暗暗感叹她真漂亮啊。
“没想到陈漾还认识这么飒的女生。”她暗暗想。
“我们到了。”林梦秋突然停了下来，秦飞差点撞在她身上。她抬起头，面前是一栋破破烂烂的高楼，直冲天空，高处被云遮挡着，根本望不见顶，很明显一直通往地上。
“愣着干嘛？快跟上来！”林梦秋在大门前转头对着秦飞喊，秦飞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跟上。
一进大门，秦飞就看见了正对着她们的电梯口。电梯门是伸缩型铁栅栏，锈迹斑斑，似乎很多年没用过了。林梦秋按下按钮，等了好久，两扇铁门才反应过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巨响，向两边缓缓移动。
“这电梯还能载人吗？”秦飞战战兢兢地问。她怕自己还没到湘岛就出事故身亡了。
“当然可以！陈漾不都是从北入口下来的吗？”林梦秋看都没看她，按下58层按钮。
“他不是很有钱吗，怎么不出钱装修一下电梯呢。”秦飞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
林梦秋转过头，突然来了兴趣：“怎么，你很了解我们社长？”
秦飞摇了摇头：“不了解。只是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而已。”
“那他给你留下了怎样的印象呢？”林梦秋似乎从一个高冷御姐突然变成了一个爱说话的小女生，看向秦飞的眼睛满是好奇。
“嗯，感觉是个好人。”秦飞思考了很久之后认真地说。
林梦秋竟然没忍住笑了：“废话，认识他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个好人。”
“看着像个很正常的男孩。”秦飞补充，“像那种很邻家的，看不出来很有钱的样子。”
“哎呀，你到了湘岛就会发现陈漾确实很有钱。要不然怎么会是陈堂主呢？”林梦秋伸出手，仔细端详着自己纤长的十指，指甲盖上还涂了颜色明艳的指甲油，“有钱，而且还很强，当然只是对于普通人类来说。”
“很强？”
“对。因为没人知道他身上到底有多少枚暗器。比如说他鞋子上扣了两个金属纽扣，是炼金会铸造的，湘岛最锋利的暗器，连东界主然析的鬼火都无法将它们熔化。”林梦秋说着，忽然笑起来，“哎呀，不该跟你讲的，等下你对他的印象没那么好了。”
“没事，我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一定不简单。”秦飞客气地回答。她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却又不好意思追问。
电梯屏显示58层，紧接着又快速跳到了-1。铁门呻吟着打开，林梦秋淡淡地提醒：“到了。”
秦飞呆住了。她眼前是一间巨大的，昏暗的房间，杂乱地摆着无数张桌子，根本看不到房间边缘。许多人围在一张张桌旁，有的人在抽烟喝酒，大声吼叫，有的人则是围坐一圈打牌赌博。里面什么人都有，普通样貌的人类或者半鱼人，还有不同发色和瞳色的纯种鱼人。有些大汉直接光着上身，空气里弥漫着酒味，汗味和尘土气息，电梯门一开，秦飞只觉得自己的耳朵要被喊叫声震聋了。
“这是哪里？”她捂着耳朵转身，惊恐地问林梦秋。
“北界负一楼。带你来玩，顺便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宝贝。”
她只好跟了出去。有一个喝醉了的男人忽然凑上来，对着林梦秋碘着脸笑：“秋姐，今天要来喝两杯吗？”
“滚开，别吓到我妹妹。”林梦秋冷冷地说，声音不高，却有着一种可怕的气势。
男人悻悻地离开了，走之前还酸溜溜地看了一眼秦飞，让秦飞感觉到心里发毛。
两个人在桌子与桌子间狭小的过道当中穿梭。林梦秋完全不理会周围人的目光，领着秦飞径直走向房间的最深处，原来那里还有一扇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昏暗的灯光。
林梦秋推门进去，里面是一张大桌子，围坐在桌子旁边的人听到门开了，纷纷转头看向她们。
“欢迎。”坐在桌子正中央的一位老人说，声音冷冷的，毫无波澜。他裹着一件黑色斗篷，戴着兜帽，上半张脸完全笼罩在阴影当中，嘴角下垂，给人一种威严的气势，鬓角的白发若隐若现。
“今天有什么好玩的吗？”林梦秋问。
“过来吧。”老人向她们挥手。
桌子周围的人给她们让出两个位置。秦飞注意到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是不同的，有人不怀好意，有人冷眼旁观，还有人好奇地打量。她垂下眼睛，两手放在腿上，做出文静的样子来。
桌子上密密麻麻摆满了装了水的透明水杯，中央放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老人兜帽下冰冷的目光落在林梦秋身上，看着她熟练地掏出一把硬币，“哐当哐当”扔进铁盒里。
等所有人坐定后，老人再次开口：“元素银哨。可以让自然界一切元素听从你的指令，包括火、木、水、雷、风。”
桌旁一片窃窃私语声，有几个人明显已经跃跃欲试了。林梦秋也惊讶地看看秦飞：“这次听上去好厉害！”
“什么意思？”秦飞听得云里雾里，她根本不理解老人的话。
“就是说你如果赌赢了，就可以拿到一个银哨子，那个哨子可以命令自然界一切元素。”
“哦哦。”秦飞恍然大悟。
有人忍不住提问：“那可以操控鱼人的自然系灵术吗？”
“不可以，仅限于自然中的元素。鱼人的灵术依靠自身灵力施放，别的人没法干预。”老人回答，语气依然冷淡。
“秦飞，你要试试吗？”林梦秋问，“我已经有木系灵术和风系灵术了，你如果想要玩玩，我可以陪你一起。”
“可以，反正你钱都交了。”秦飞说。
老人起身，秦飞发现他的身形异常高大，他用与刚才完全不同的洪亮声音向所有人宣布规则：
“你们面前有一百杯水。其中一杯水来自灯河，剩下九十九杯来自涟水。我现在告诉你们这个杯子里的水来自灯河。”他说着举了举放在他面前的一个杯子，“等我施展水系灵术后，你们再告诉我灯河的水在哪个杯子里。最快找出来的人将得到元素银哨。”
秦飞惊讶地看向林梦秋：“在一百杯外表毫无差别的水里找出同一杯？这不是纯靠瞎掰吗？”
“是啊，除非我们有然析那样的好眼力，不然就是随便乱猜。”林梦秋说。
接下来的一幕让秦飞极为震撼。老人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低吟某种古老的咒文，突然，随着一声爆响，一百个杯子当中的水同时腾空而起，形成长长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