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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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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旎后来被侍人送上出宫的马车,指尖还是冰凉的。

这一场变故,始料未及。但是想到那双盯着她炙热的眸子和他冰冷的语气,苏旎便有些喘不上气,脑子就很容易一团浆糊。车帘垂落时,恍惚间仍觉背后有双眼睛盯着,灼得人脊背发烫。

周府给她辟了间僻静的厢房。黄梵办事利落,褥子床单都是新置办的,案头还放了几本医书。侍女定时送来膳食,连熏香都换成安神的柏子。可夜里躺下,帐顶的流苏在黑暗中轻晃,她总忍不住想起白日里的那双眸子和冰火交融的那个吻,仿佛下一刻,就会有沉缓的脚步声停在门外。

翻来覆去的,最终还是起了身。

披星挂月的时候,周穆才从宫中返回。官靴匆匆踏过石阶,带起点滴泥水,衣摆浸透春雨的潮气。

刚进书房,黄梵便来报今日府中各项,再者商队刚返京,事情林林总总,需要打点的地方不少。

周穆边听边就着丫鬟松烟的手换了常服,她将周穆的长发从衣领里轻轻拨了出来,垂散在肩头,见他松快了些,才安静退了出去。不消一会儿,又端来小厨房温了两个时辰的饭。周穆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空腹了大半日,便从善如流坐下吃上一口热乎的。

饭毕,净手时,听到外间来传苏旎在书房外等候,铜盆里的水纹一颤。他抬眼与黄梵交换了个眼色,二人一时沉默,他便摆了摆手,黄梵会意,看了一眼松烟,退了出去。

松烟与竹露不同,留在周穆身边长侍左右多年。对他的一言一行,乃至情绪波动都极其熟悉。她抬眼看了看他笔挺的轮廓和紧抿的薄唇,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夜里他急不可耐的喘息和滚烫的释放,他舞文弄墨的手凶狠地在她腰上掐出了红印。

她心里蓦然漏掉了节拍,手上端着装满碗筷的托盘紧了紧,垂首福了个身,安静退了出去。

转出书房,便在廊下见到了苏旎。她在陇西见过她,彼时苏旎还是个女扮男装的江湖大夫,她却一眼看出了那身粗布衣衫下的精致女儿身。文采斐然的探花郎,又怎会不知?自那时起,她便对她留了心。

此时春夜露重,那人只披件半旧的杏色褙子,发间连支银簪都没有。可站在灯下,偏有种让人挪不开眼的清透。

“大人请您进去。”松烟瘦削清丽的脸庞带上了些许笑意,指甲却安静地掐进掌心。

苏旎便也对她回以一笑,点了点头。

松烟端着托盘,盯着她进了书房的背影,有些出了神。须臾,才转身顺着回廊,将托盘送去了小厨房。

“欸,这姑娘是个什么来头?”厨娘张婶儿接过松烟的托盘,好奇地打听道,“怎么听说,今天还来了人请她进宫去了?”

张婶儿也是府中待了半辈子的人了,别的事儿都十分的谨慎,只这大人的婚事却很是着紧。黄梵管事儿这许多年,待府中下人当然不算苛刻,可也是严谨得很,府中事务简单,人也消停。若是换了夫人,啧,那就不好说会是个什么风向。

夫人若是个京中贵女,她张婶儿的工作可能都保不住了。若是个小门小户的,她还能安生好多年,安然到老就可。

独独这个新入府的姑娘,她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既不像贵女也不像小门小户的出身。像个混江湖的,泰然大方;又一身文气,像是个满腹经论的。哪家姑娘这样的?没见过,真是没见过。

“不知道。”

松烟漠然的吐出三个字,清冷的眸子瞥了张婶儿一眼。张婶儿一愣,会过意来,嘴里仍然忍不住嘟囔,“这府里啊,要是进了夫人才好。大人如今什么人?早晚也是要开枝散叶的,哪儿能就咱们几个人,后院中怎么地也得有些人气才般配。”

这话说得就是给她听的,松烟知道,开口却是冷意:“少在背后编排主子,别以为黄管家不知道的,没有不透风的墙。”过了一会儿,又悠悠道:“大人心志高远,来路已是坎坷,如今他欢喜了,我们自然没有不开心的。”

张婶儿看了她一眼,手上洗着碗没停,点点头道:“还是你聪慧,做人是应该本分得好。竹露如今嫁了人,因着她谈过几回生意,夫君就老带着她天南海北的跑。大了肚子也要跑,她不愿。”叹了口气,撇下了嘴,慨叹:“听说是挨了几顿好打,孩子如今月份大了,要生了,屋里也只她一个人忙里忙外。”

松烟听了没作声,帮她把碗都擦干,收入柜中放好。

“天下有几个男人能像咱们大人一般温良的?安分守己总归是有好处的。”

张婶儿还在絮叨,薄薄的嘴唇上有些褶皱,在饱满的脸颊上一开一合。松烟却听不到了,脑中只想着那两个字“温良”。温良的人会把竹露嫁给贪得无厌的贩货郎吗,会偶尔在夜里掐着她的腰凶狠地撞她,桃花眼中却寒冰满溢几乎将她没顶吗?

她知道他心中定是有某种隐秘从未宣之于口,直到她看到了自家大人看苏旎的眼神。他眼中清朗,仿佛这一路行来就是天之骄子一般。只要苏旎与他视线对上,他眼中便有了星光璀璨。

她便对那个“隐秘”约莫有了答案。只是她也知道,大人想要的东西,从来不容易。可并不妨碍他步步为营,直到达到目的。

苏旎……她唇边咂摸着这个名字,嗤……

……

书房窗外,一轮月亮正爬上书房翘角,将两个人的影子投在窗纸上,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中间隔着一张案几的距离。

“周大人,今……”灯火映着苏旎低垂的侧脸,在她睫毛下投出一弧浅影。她满肚子的话,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她也相信今日这事出突然,必然也在周穆的意料之外。

忽来一阵夜风将窗外灯笼吹得摇晃,周穆眼底映得如流星闪耀,他瞧着她展颜一笑,将话打断,“苏大夫若是想开医堂,朱雀大街东头倒是有间敞亮的铺面。”

这句话像根针,直直扎进苏旎心口最深处。开医馆自然是想的,可京城的医馆……她垂下眼,不需要人来人往,不需要名利双收,就是给街坊邻居看个诊什么的,糊口都行。说她胸无大志也罢,说她躺平摆烂也行,她只是觉得在京城待着会心累。

念头转到这里,额角忽然突突地疼。眼前莫名浮现浮现了那一双炙热的眸子,偏生其间暗涌如潮,几欲将她覆灭。她慌乱地眨了眨眼,睫毛簌簌如蝉翼。

她无法不去关注那样一个闪亮的人物,京中盛传着他从小到大的传说,婚事自然亦是茶楼里传颂到唾沫横飞的故事。再者,她也无法忍受看见他再次受伤,又或是别的什么人替他诊治,乃至宽衣解带,妻妾和美,儿孙满堂。

光是想想,便如鲠在喉。

她知道自己心态肯定是不对的,哪有自己不要,还不许别人要。可是她只是需要些时间吧,时日久长,什么坎都过得去。

“多谢周大人的盛情,只是今日事出突然,我……实在是不合适再在此久留。未免节外生枝,还是得想法子尽早离开才是。”

她话说得诚恳,也是经过思虑的。

周穆的笑容淡了,案上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这般不愿留?”他声音突然低下来。

苏旎猛地抬头。

“我说过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叩在案几上,咚、咚,像是敲在她心上,“你想做什么,我都护得住。”

话音落得重,尾音却轻。苏旎突然意识到他是认真的,他竟已有这般底气?后背顿时沁出薄汗,她张了张嘴,到底没敢接下这话。

“我在这,终归非长久之计,早晚也是要……”

“外头只知道我远方表妹来此小住,你不必担心那些莫须有的。”周穆起了身,侧身从博古架取下个乌木匣子,雕着缠枝莲纹,铜锁处垂着流苏。“打开看看,喜不喜欢。”他指尖在匣面一推。

匣子打开来,一枚青玉镯方正摆在织锦上。就着烛火并着月明,玉色流转如春水。周穆盯着她的眼睛,轻巧捏住她细白的手腕。苏旎这才发现他的手掌很大,干燥温暖,适时地稳住了自己微微发抖的手。

镯子套上来时冰得她一颤。那青白玉色实在太称她,衬得肌肤像新雪。周穆指腹有意无意擦过她掌心,这一冷一热竟是让她不敢抬头。

“周大人,”她到底是抽回了手,将镯子脱了下来,因着太快,将细白腕子蹭出一抹红痕。“这礼太重,我不能收。”轻轻将镯子放了回去,抬头却见到了他一双眸中小小的,慌乱的自己。

烛芯“啪”地炸了个灯花,苏旎指尖一颤,那些盘算许久的推脱竟生生咽了回去。等回过神,自己已鬼使神差点了头,同意在府上小住,再做打算。回到厢房踢掉绣鞋,她赌气地坐在床沿,分明早就酝酿好的措辞,怎的被他三言两语就堵了回来?

三日后恰逢周穆休沐,他便提议带苏旎外出逛逛,即来了上京,怎么也得到处去看看。苏旎登上了周穆的马车,才暗道他到底是不同了。

从陇西回来的马车小且逼仄,但也是两匹马拉的。如今这辆马车应是周穆日常所用,有四匹良驹在前,车辕包着熟铜,里头檀木矮几上茶瓯玉盏一应俱全。内饰极其简约却已极舒适,角灯,靠垫应有尽有。

上京城中十分热闹繁华,苏旎掀起车帘的一角,看得目不暇接。只可惜不能下车到处逛一逛,如今暂居周府,顶了个“表小姐”的名头,出入便有了限制,到底是不能什么人也不带的自己出门逛街。

“到了。”

车帘掀起,苏旎抬头便撞见“琼阙”的红底金字招牌,不由眨了眨眼,这酒楼主人倒是颇为高调。

迈进大堂,苏旎脚步微滞。地上铺的竟是整块的透亮黑云母花岗岩,这时候是罕见大理石的,仅花岗岩就已是造价不菲,更何况如此自然纹理的黑云母,即使宫中都是少见。跑堂的捧着托盘来回穿梭,盘中竟有冰湃着的葡萄还凝着霜。

苏旎边走心下越是心惊,过去在史书上读到一些世家大族极尽奢华,她无从想象,可眼前实实在在地看到了这处,才意识到竟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这还只是上京城中酒楼,更不用说豪绅贵族家中宴请宾客,又当如何奢华了。

只是……她沿途亦是常闻当今圣上崇尚节俭,这酒楼如此明目张胆,怕不是普通人开的吧?

穿过外堂进了回廊,忽闻水声淙淙。只见庭院中央挖了道曲渠,白玉雕的羽觞顺流而下,两侧假山叠着太湖石,石隙里缀着拇指大的南海珠权作露水。更妙的是回廊处处缀着冰蚕纱,微风过时,凉意飘散,很是精致。

周穆偏过头看了她的脸色,唇角勾出一丝笑意。二人穿过庭院,进了后院之中,苏旎才发现后院也是别有洞天。

后院之中,座落了十几栋的小房子,错落有致。竟然是一间一间的私密雅间,每间的建筑风格都不尽相同,想来这屋中景致摆设亦会不同。有屋舍悬着螺钿灯,有角楼垂着鲛绡帐。房子与房子之间还隔着雅园,植被丰富,隔音也隔视线。

领路的侍女掀起绯红纱帘,将他们二人引入一间雅舍,里头竟挖了方小池,活水引自庭院中的人工湖,此时满塘新荷才露尖角。屏风后头隐约可见张梨花榻,帐钩上悬着对金铃铛。

这屋中窗户敞亮,门也未阖,青天白日的,自然不会过于暧昧。只是她亦能想象,若是入了夜,这里应能做一处绝佳的浪漫之处。

苏旎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仍是暗暗为了这奢靡乍舌。香炉中并未点香,不知怎的,她反倒是松了口气。

“这里……”苏旎顿了顿,抬眼小心地看了一眼周穆,却见他仍是言笑晏晏地看着她,“我以为当今天子应是主张节俭的。”

周穆指尖摩挲着青瓷盏沿,闻言轻笑:“确实是。只是天子脚下,再怎么节俭也有需要这些的场合时候。而且民间的比宫中摆来更便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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