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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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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寒风呼啸。苏旎蹑手蹑脚地回到毡房,脚步轻得像是踩在棉花上。达尼亚睡在门边,薄薄一帘之隔。她便悄然走近,见他正蜷缩成一团,被子被踢到脚边,双手紧贴胸口,眉头深锁,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这些日子,苏旎为他施针调养,魏烜也常逼他外出活动。达尼亚的身形已不再如先前那般崎岖,眼神也不再躲闪,多了几分年轻人该有的英挺。

苏旎轻叹一声,俯身将被子替他重新盖好。转身离开时,心里却难免沉甸甸的。

达尼亚的身世真相,若魏烜已掌握确凿证据,为何又不告知他?可若是此时抖露出来,反叫他受制于人,而自己又没有特别好的法子能改变对他不利的局面……又岂不是横生是非?

再者,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左右他人的命运?

她只是个看病救人的,职责范围这条准绳自己一向拉得清晰明朗,不知从何时起,竟然越陷越深,妄想以一己之力改变草原的局势。

这种自大与轻狂,又是从何而来?苏旎捂住脸,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大得以为自己能在草原救了可汗,就能顺水推舟地促进两国关系,想什么呢?

毡房外,北风打着卷儿地拍打着毡房顶。她躺在了踏上,却盯着毡顶发了呆,思绪如狂风般翻腾,无法平静。

身后的魏烜忽然伸来一只手臂,将她团团搂进怀中,他平稳的呼吸声就在耳边。两人挨得如此近,几乎不分彼此,可是这却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的,她没有从他的怀抱中感受到足够的温暖和安全感。

苏旎在床上翻来覆去,直至天色微亮,眼中已布满疲惫的血丝。

第二天清晨,她脸上顶了两个大大得黑眼圈,照常去给可汗施针。

在走向可汗大帐的路上,那个年轻的亲卫对她欲言又止,几次三番地放慢了脚步,她有些狐疑地看了看他,又不见他开口,便不再等他,抬首走在了前面。

这日不知怎的,附近的巡逻的侍卫多了许多,好些是生面孔。苏旎抬眼看了看从面前经过的一对侍卫队,他们身上的铠甲制式与之前所见略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一样,她竟然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转念又一想到昨日里和姜茗手忙脚乱地给可汗放过血,伤口都还没清理,今日也不知如何了,便将心中的这些犹疑按了下去,快步走进了可汗的大帐。

那年轻的亲卫止步于帐前,她一人掀帘入内。帐中依旧温暖如春,空气中仍有着一丝清甜的果香,只是今日却不见黛姬,倒是……罕见。

她脚下顿了顿,眉间蹙起,便紧了几步上前,一把撩开塌前帐幔,却见可汗猛然睁开双眼,目光如炬,怒意凛然。苏旎心中狂跳,直觉哪里不对,迅速掀了被子打量可汗的身体,却发现昨日放血治疗的伤口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正诧异还未回过神,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给我把这个庸医抓起来!”低沉的怒喝声响起。

苏旎尚未反应过来,双臂已被反扭擒住,肩膀剧痛,整个人被压倒在地。

帐中传来黛姬的尖叫声与姜茗的西夷语呼喊交织在一起,却迅速被那低沉的怒喝压住,只余黛姬低声的缀泣声。

苏旎的背脊被膝盖死死压制,胸口被挤压得几乎无法呼吸,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挣扎着抬起头,与可汗的视线相撞,可二人的眼中均是惊疑不定。她使劲想要挣脱,背上的力道却骤然加重。

她想要挣脱身上的桎梏,回头去看看到底是谁不分青红皂白,连声辩的机会也不给,就将她质押,谁知她使了一分力气,背上的膝盖就使出了十分的力气压制,她一口气没上来,人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渐渐恢复意识,脸颊贴着冰冷坚硬的地面,皮肤被磨得火辣辣地疼。她深吸一口气,尝试着支撑起身体,却因脱力而几次趴下。最后,她终于勉强坐起了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阴暗的角落,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风声在墙外呼啸。

牢房低矮破旧,常人需弓身才能勉强进出。里面漆黑一片,唯有从缝隙中透进的微弱篝火与星光,勉强勾勒出内部的轮廓。这牢房并非独立一间,而是前后相连的格子,如同一个个昏暗的囚笼。

苏旎刚刚坐起身,兴许是她起身的动作出了些动静,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嗓门儿,“苏大夫,苏大夫!”

她一惊,正要回应,却因冷空气吸进被压迫的胸腔,一阵忍不住的剧烈咳嗽袭来,待她好不容易平息了下来,试探道:“达尼亚?”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干涩沙哑,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每说一个字,气流穿过胸腔都如刀割般疼痛。

若是之前压制她的人再多用一分力,兴许她还醒不醒得过来都说不定了。苏旎再一次地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她不止这一次的在这个世界里面临生死一线的局面。在这里,稍有不慎就丧命的情景太多了,权贵和黎民百姓之间相差巨大,几乎是伸手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的容易,更不要说是在草原这样荒蛮的地方。

她若是当真命丧在此,因何而死,缘何在此,只怕连她姓甚名谁,都不会有人知道。

她任由那个横跨两个世界的自己在内心歇斯底里地呐喊了一阵子。片刻之后,再睁开眼时,眼中平静了许多,如同深沉的大海,平静,渊深,其下却暗藏着,酝酿着一场巨浪滔天的暗涌。

“达尼亚?”她倾身靠向之前声音的来源,双手摸索着墙面。墙面粗糙,是牛粪和着泥土还有石头烧制成砖砌成,关在这样的牢笼中,不需要动用什么刑法,冻也会冻死。不过,这样的墙体对身怀内力的人来说,形同虚设。

“苏大夫!你终于醒了!”达尼亚的声音从隔壁传来,伴随着窸窸窣窣的摸索声,“你的那位中原保镖,魏烜,他应该能来救我们!”

苏旎听到魏烜的名字,愣了一下,低声喃喃道:“他应该不会来。”

他……此刻应该正琐事缠身。

“什么?”达尼亚的声音靠近了墙边,两个人仅一墙之隔。

这时,苏旎才发现达尼亚的呼吸声格外沉重,“你……怎么了?”

达尼亚喘了口气,“孜亚大人为什么要抓你?是不是你对可汗做了什么?你们中原人到这里来到底揣着什么目的?”

“你受伤了?”

苏旎听出他声音中的虚弱,心中一紧,“哪里受伤了?严不严重?”

她的治疗还在关键阶段,此时达尼亚受伤对他的恢复没有任何好处,只希望是些皮外伤,不要伤筋动骨才好。

达尼亚听到苏旎满心关切的都是自己,无力地坐在了地上,将头沉沉地靠在了身后的墙上。他从小受伤,有十多年的时间不曾仰脖。可是此时,拜苏旎所赐,他能抬头喘息。虽然一次又一次了,因为她,他们,自己被动陷入险境,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苏旎至少是真正在关心自己的人。

那个心怀不测的人,是魏烜!一定是他在背后做了什么,才让这个善良的中原姑娘蒙在鼓里!

“孜亚大人派人将毡房里所有的东西都搜了一遍,又将我拖了带走,一口认定我和你们是同伙,要谋害可汗。”达尼亚小声说着早晨发生的事,语气不再如先前那般咄咄逼人,反而带了几分委屈,“他将我带走之后,不知是派了什么人,竟是对我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顿毒打。”

达尼亚微微喘了气,“我、我……”他伸手摸了摸红肿的手臂,触目惊心,几乎看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

苏旎的心猛地一沉,“将你带走时,魏烜在吗?”

达尼亚冷哼一声,“他当然不在。孜亚大人派人搜遍了整个中央王帐,连他的影子都没找到。苏大夫,你别再被他蒙蔽了。草原的男人绝不会丢下自己的女人独自受苦,他那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你信任!”

苏旎闭了闭眼,低哑着嗓音道:“达尼亚,接下来的话可能会颠覆你的认知,但你必须知道,因为接下来的局势会比你想象的复杂得多。”

她将手使劲伸向墙边,绕过薄薄的墙体,勉强能将指尖探到隔壁的牢门前。

“把手给我。”

黑暗中,达尼亚隐约看见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指尖微微颤抖。他心中一热,默默将手腕递了过去。苏旎的手指纤长柔软却冰凉,精准地搭上了他的脉搏。那触感如同之前,总是让他浑身一颤,此刻他终是忍不住了,反手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

“苏姑娘,我可以向你起誓……”

话音未落,便传来清脆的一声“啪!”

冰凉的手反手就是一巴掌拍掉了达尼亚紧握的手,又精准地拿住了他的脉搏,语气仍是平稳,“你别说话!”

片刻之后,苏旎沙哑的声音再次传来,“你的伤势不算重,打你的人是不是将你露在外面的地方伤得比较多?”

达尼亚有些失落地感受到那只手迅速抽离,愣了片刻才答道:“嗯,是的。”他拉下袖子,确实,手臂和脸上这些暴露在外的皮肤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苏旎暗暗松了口气,语气凝重:“达尼亚,你听好,你的真实身份是可汗的私生子。你的母亲叫阿尔那金珠,她是不是给过你一枚金狼符?”达尼亚伤得不重,至少说明他们应该在此处不是全然孤立无援,而孜亚的势力也不是他想得那么固若金汤。

达尼亚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呼吸一滞:“你、你说什么?”

前一秒,他脑中还满是旖旎的念头,此刻却被这话砸得头晕目眩。他的母亲的确叫阿尔那金珠,也的确给过他一枚金狼符。她曾说过那是母族的遗物,让他务必贴身保管,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他从未想过这金狼符会有任何实际意义,只是将它当作纪念母亲的物件。

那金狼雕得威风凛凛,与他的阿史德如出一辙,他打心底里喜欢。

可汗的私生子?这怎么可能!如果母亲真是为可汗生下他,那……他的父亲,那个将他打残的人……

达尼亚冷汗直冒,仿佛一瞬间想通了许多过往无法理解的细节。父亲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厌恶,对他的冷漠,对母亲的无情殴打……族中其他兄弟都能得到父亲的关爱,唯独他,像是狼群中注定被遗弃的弱狼。

小时候,母亲总安慰他,说他不是弱小的狼,而是暂居游散狼群中的头狼,终有一天会拥有自己的天地。直到那天,父亲将他打得遍体鳞伤,母亲抱着他泣不成声。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提过他会成为头狼的那一天。

“你说什么?”达尼亚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间挤出这句话。尽管他心中对苏旎的话已信了大半,但内心深处仍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挣扎。

那些族中的兄弟姐妹,甚至亲手将他打残的“父亲”,尽管他不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却从未有一刻不将他们视为家人。当阿伊扎劝他回家,说出“至少家人不会欺骗、陷害你”时,他也是这样想的。

外面的世道太过险恶,他的世界里,与狼群为伍才是最畅快惬意的。

“那金狼符是可汗的,是他的私印,有且仅有那一枚。你可将它带在身上了?”苏旎有些急切,她知道这个消息让达尼亚消化起来有些艰难,可是不能再等了,他必须得知道自己所面临的将是什么,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戕害了,还蒙在鼓里。

达尼亚的呼吸急促起来,“在!在的。”那金狼符正贴身藏在他怀中,从未离身。

苏旎松了一口气,好在魏烜将金狼符还给了他。她也任由自己身体脱力地滑去了地上,现下他们的处境十分的不乐观,手中能打的牌也没有几张,唯有的变数就是魏烜,和……翟四!

她的思绪飞速转动,还有,如果可汗能及时苏醒,或者姜茗能与他们里应外合……她闭上眼,无奈的是,她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他们被困在这牢中,颇为被动。

“苏大夫,你、你还好吗?”达尼亚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激动,“如果,果真如你所言,我是可汗的私生子,那么如果我有机会还能出去,一定会迎娶你为我的阏氏。”

乍闻这句话,苏旎忍不住被气笑了。她着急地将此事不着修饰地说出来,是因为她能想象达尼亚将要面临的局面恐怕艰难,没想到少年竟然满脑子都是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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