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所谓的寄生虫……?”
地上的血液并没有蔓延,在三人的注视下,这摊水银一般粘稠、果冻状的物质伴随着规律的节奏在轻轻地颤抖。
中原中也皱着眉头向后撤了一步,虽然是一名黑丨手丨党,但他并非是弑杀之人,刚才使用的重力附着在常人身上只能起到控制效果。
但这位奇怪的“下野雅”小姐就像一个注满水的气球,被尖针——中原中也的重力异能——轻轻地刺激一下,整个人就崩裂开了。
并非只有她,刚刚被这位小姐当成酸奶一样嗦成一层皮的倒霉蛋,也一样溶解变成半固体状的血液团。
奇怪,相当的奇怪。
中原中也当然见过各种千奇百怪的异能,其中不乏一些人或强大或诡谲,但从没有今天这样——怪诞?
中原中也凝视着那摊半固体的血液,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绪顺着脊背悄然爬进他的大脑。
“这是……?”年轻的黑丨手党嘴唇动了动,在自己都未察觉的时候,他的呼吸逐渐与它同步,言语酝酿在嘴边,但最终中原中也却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它。
他在呼吸,它也在呼吸,死去的生命在血液中涌动。
“就像活着的尸体?”他的前搭档接过了他没说完的话,中原中也侧头看过去,发现太宰治那张向来很少表露出真实情绪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明显的不爽。
中原中也大概能猜出原因,对于他这位一直以死亡为人生目标、把自杀当日常任务做的前搭档,恐怕没什么比死了之后还可能被人拉出来更恐怖了。
“所以这就是那个邪丨教头子施展的‘神迹’?”太宰治的指尖有些蠢蠢欲动,看起来很想戳一下地上的红色大果冻,随口说着:“一个有着不可告人的巨大阴谋的大反派,他或她信仰神秘的邪神,然后偷偷掠来无辜群众,把他们洗脑做邪恶实验,变成半死不活的怪东西。”
“在然后主角闪亮登场,给我们揭开了神秘的面纱。”太宰治将目光移向布兰德,语气格外熟稔,就像在与认识多年的好友互相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多么标准的王道故事,不过近些年是不太流行了,我上次看到这种故事的时候都还跟中也一样高呢~”
说话的时候太宰治盯着猎人漆黑的眼睛,一边挪动脚步,将中原中也护至身前。
中原中也嘴角抽动了一下,脏话弹幕一样的在他脑里闪过,最后还是本着不想在外人面前闹笑话心态和强大的意志力,把所有不文明用语都化作了一声咋舌。
“啧。”
心善的黑丨手党调整了一下身位,更好的挡在太宰治身前,娇小的身体看起来相当可靠。
“?”
布兰德困惑地侧头看了看两人,完全没搞懂他们在搞什么,不过猎人也并没有太大的好奇心,他将其归结于“本地人的奇怪爱好”。
“他们不是被掠来的。”布兰德蹲下丨身,长长的风衣后摆托在地上,他抬手想拍一下那摊血肉,结果被对方蠕动着躲开了:“也许是欺骗、也许是自愿,至少从至始至终这些人都没有被强迫过。”
“……没想到您还能看懂这玩意的情绪。”太宰治并没有从猎人的脸上看出什么信息,看到对方甚至在一本正经的解释这个故事,突然有一种媚眼抛给瞎子的无力感。
“那您要彻底杀了它吗?”
坏心眼的本地人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
布兰德并没有这么做,随着下野雅的死亡,这座停尸间内的湿度越来越高。他抬手轻捻指尖,黑色的皮质手套上留下了明显的水渍。
猎人的感知顺着薄而密集的水汽在这片空间伸展、蔓延,所有血液流淌之物皆是他猎物,其中所蕴含的信息、情感以一种“本该如此”的理所当然之态于布兰德的脑中浮现。
布兰德感到同行者对他的警惕,随后他略过了二人,更加深入于地上的那摊血液——与那些悬挂着的其他的“尸体们”。
太宰治感觉仿佛有水滴落到脖子里,他并没有摸到水渍,唯有那一瞬间错觉般闪过的晦涩冰冷的感觉,顺着手指轻轻舔舐着皮肤的表面。
哪怕并不包含恶意,哪怕肉眼不可见,身体依然会对于危险之物做出反应。
“杀死它们太费时间了。”
无论是地上的物质,还是那些悬挂的尸袋本质都是相同的东西,它们都是活于血中的生物。
在布兰德的感知中,它们以平稳的速度呈现出一个“退化”的过程。由血液退化回骨与肉、由最后的疯狂退化回曾经的理智、由死亡退化回生命。
这里并非是停尸间,反而是孕育生命的子宫。
“们?”布兰德的话引起了同行者的注意,中原中也皱眉看向四周密集悬挂的尸袋:“所以这些都是……这种的东西?”
在对话间中原中也发现血液团的搏动越发强劲,甚至能听到心跳的声音在地面上响起。
将行就木的生命重新散发回勃勃生机,健康的向着上空摇曳着新芽般的肢腕,腕上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出更多的小腕,彼此在扭动之间相互缠绕。
这具鲜红和繁杂的筐蛇尾状生物并非在恣意生长,无形的意志在塑造它的形体,它将自己从地面上拽起,随后从上至下编织躯体。柔软的红色肢腕变成黑色坚韧的外衣,一个新诞生的裹尸袋安静的悬挂于三人眼前。
那是自然生物永远无法凭借自身力量所能进化到的彼端。
“如你们所见,这些东西是杀不完的。我们需要离开这里,找到梦境的主人。”布兰德将手抚上它,感到最后的一点属于生物的余温在掌中消逝,等待退化的过程完成,她将重获新生。
“这里看起来可不像有出口的样子。”
拨开一个挡在眼前的沉重尸袋,甩了甩手臂,太宰治将目光向远眺望。屋内的高度限制了中原中也的异能,在没办法从高空寻找方向后,他们只能凭借直觉用最质朴的方式去寻找出口。
倒悬的尸袋如同无数逆生的树木,这片黑色的森林不仅遮挡来者的视线,结实的重量更对行走本身就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随着他们的走动“树木”之间相互碰撞,发出浑浊的闷声,密集的排列使它们在外力的作用下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相互影响,由近至远飞快传播。
声音与碰撞相互交叉,带动空气发生颤动,最终形成如鲸鸣一般恢弘浩大的嗡响。
“布兰德先生,对吧?”中原中也晃了晃脑袋,重新确定了一下猎人的名字,刚刚短暂持续的巨响让他的头到现在还有些发蒙,“你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我总觉得在这么走下去我脑袋都要炸了。”
“倒是有一个,不过……”布兰德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心虚,“我只打破这层梦境,之后能通到哪里就不一定了。”
“这一层?难道还有很多层?”
“就像一个房子里有客厅、卧室和厨房,梦也能划分出不同的区划。如果我们走‘门’就能够决定我们要去哪个房间。”布兰德解释道,“但如果我来打破房间的墙,对面是厨房还是厕所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拜托您了,布兰德先生。”
太宰治对这个方法表示了支持,作为三人组里身体素质最弱的人,刚才他感觉自己的各个器官都在颤抖,那股声音持续的时间要是在久一点,他马上就会成为这场交响乐的一份子——以参加者的方式。
“好,你们离远些。”布兰德向两人颔首示意对方跟自己保持一些距离,抬手松了松领口将脖子露了出来。
慈悲之刃在手中轻盈转动,锐利的刀锋对准主人略显苍白的脖颈。
“嘿!等等,你在做什么?!”
颇为太宰治的举动引起了某人不太好的回忆,中原中也还没来得及阻止,猎人果决的刀刃就已经落下。
血液在压力差下从裂口冲出皮肤的束缚,如梦似幻的鲜红成为这片黑色森林中燃起的烈火。血液所接触的地方比被扔进小苏打的汽水反应还更加剧烈,伴随着灼烧腐蚀的声音飞快将一切溶解成混沌的灰色深渊。
“你……”中原中也看了看布兰德,又看了看前方的边缘像被强酸腐蚀过一样参差不齐的深坑,一时有些宕机,“我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
太宰治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猎人颈部的裂口,在被主人用手捂住之前他曾经粗略地撇见,那皮肤下并非常人的骨与肉。
在那副人类的皮囊之下,包裹着的是红色的血与灰色的雾。
太宰治莫名的联想到一些深海生物,因为别人看不见就干脆随便长长好了。
“咳。”甩掉脑中不太礼貌的联想,心中对于对方的身份大概有所猜测,太宰治问道,“布兰德先生,您需要休息一下吗?”
“谢谢,不用了。”
足够大部分人死两次的失血量对布兰德来说并没有太大影响,仅仅是声音因为脖子的伤口有些沙哑。他用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了摸,发现采血器因为最近一直没有补充只剩下最后一只,感觉伤口不碍事后就没在继续使用它。
“然后我们怎么办?跳下去?”既然对方并没有逞强,自然是越快行动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