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澜没见过地狱。
但是他感觉,自己现在就身处于地狱之中。
身后男人滚烫炽热的肌肤与他的肌肤相贴,熏燥的灰烬气息盈满贺知澜的五感,几乎要将他最后的神智剥夺殆尽。
在沈乔翊蛮不讲理的钳制下,贺知澜根本无法动弹,他挣扎数次无果后,心中不禁有些恨恨起来。
——如果,他能拥有足以反击沈乔翊的力量……
这样的念头自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又被信息素交融时触电般的感觉所淹没。
房间内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了,月色在贺知澜眼中轻轻摇晃,逐渐晕散成一片澄黄。
……
沈乔翊餍足地从贺家小少爷颈间抬起头来时,这位娇贵柔弱的黑发Omega已经因承受不住刺激而昏睡过去了。
沈乔翊伸手将贺知澜从床上捞起,如面条般软塌塌的Omega脸色酡红,薄汗打湿了他的真丝睡衣,月光之下,那截单薄白皙的细腰隐约可见。
灰眸alpha将自己的猎物圈禁在怀里,他睫毛低垂,覆着薄茧的手指从小少爷的腰线上划过,逡巡至大腿时顿了顿,然后将贺知澜纤细秀气的双手抓入掌中。
十指紧扣后,沈乔翊开始运行起家传的功法。
他将力量顺着既定的线路导入贺知澜的身体里,帮助他破除凝涩的关隘后,再吸收回自己的体内,如此周而复始数十次。
冥冥之中,沈乔翊能感觉到他和这位贺家少爷之间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了。他们虽然是两个单独存在的个体,但在这种联系的捆绑下,却又恍若一人。
这对于沈乔翊来说,无疑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沈乔翊便已经学会了如何承受痛苦和孤独,他擅长逃跑、擅长杀人,但却唯独不擅长与人产生羁绊。
在沈乔翊为自己制定的人生企划书里,从来没有“爱情”或“友情”这种项目的容身之处,他将所有感情都看做是自己的工具,是帮助他在这无垠宇宙中不断向上爬的梯子。
可如今,却出现了例外。
看着脸色逐渐恬静安详起来的贺知澜,沈乔翊眸光晦暗复杂。
这个和他信息素匹配度百分之百的omega已经被家族养废了,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如此天真愚蠢的小少爷,在未来定会给他惹出不少麻烦事来。
虽然贺家在现阶段对他来说还算有些利用价值,也能够提供庇护和帮助,但到了第一区后,贺家的名头就不够看了。
要想在首都星站稳脚跟,仅凭他一人之力绝对是不够的。
无论贺家小少爷以前是什么样子,从现在开始,他都必须快速成长起来。
*
在昏沉睡去之后,贺知澜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依旧是猝死后穿越到炮灰反派身上的可怜社畜,只不过,这次他似乎运气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穿过来之后,他并没有被叫做沈乔翊的主角攻标记。
得到了回档机会的贺知澜当机立断地选择了花钱平事。他建立助学基金,再三叮嘱兰茵和瑞文要好好对待沈乔翊,帮助他考上联邦第一军事大学,自己则躲进古堡的高塔里,坚决避免和沈乔翊接触。
在贺知澜的小心防备下,两人之间的绑定没有再重演,沈乔翊很快就考上了军校,离开小鸢尾星,前往第一区上学。
而他则过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咸鱼人生。
不用上学,不用上班。每天都可以睡到自然醒,然后享用美味的饭菜,在自己的花田里溜达一圈,发发呆看看风景。
联邦内所有最新潮最有趣的科技设备都能第一时间拿到手,各大全息游戏更是氪金杀穿,只有他不想要,没有他办不到。
如果游戏打腻了,就叫上女仆长和秘书,带着厨子们坐飞船出游,依照贺父的线路,领略宇宙的浩瀚风情。
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过快乐,快乐得贺知澜都不愿醒来,更是逐渐忘记了前世。
只有偶尔在星网上看见关于沈乔翊的消息时,他才会恍惚地想起:哦,原来我并不是本地人,而是来自异乡的穿书客。
他冷眼看着沈乔翊越爬越高。
从普通军校学生,到联邦机甲大赛的冠军选手,再到熠熠生辉的军中新秀。
从一名小尉官,到屡立奇功的上校,再到整个联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将。
他们再无联系,就像银河中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虽然同处一个世界,但却拥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对于这样的结果,贺知澜并没有什么不满,或者说,他满意极了。
他巴不得日子就这么简单地过下去,到最后,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在做梦。
“兰茵,你说我们这次去哪里玩好呢?”
贺知澜拿着父亲留下来的游记,看着几处备选的地方,心中有些纠结……“糖果之城”贝尔诺斯,“玻璃海”碧碧岛,还是“风沙遗迹”古蓝城?
他下意识抬起头,想要征询女仆长兰茵的意见。
然后,便看见了令他目眦欲裂的可怖场景。
——黑压压的虫群遮蔽了天日,它们长着锯齿状的锋利口器,如冰冷无情的杀神般朝小鸢尾星俯冲而来。
而领头那只体型格外硕大的工虫,已经用自己的口器切开了古堡的墙壁,飞到了兰茵的身后。
金发女仆长的脸上还保持着温柔的微笑,就在她准备开口答复自己最亲爱的小少爷的那刻,工虫轻轻割下了她的脑袋。
血溅了出来。
溅在了贺知澜的脸上,一片温热。
警铃声、尖叫声,尸体倒塌在地上的撞击声,整个贺家古堡乱成了一锅粥。
谁也不知道虫潮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不过,即便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没人能杀死这些虫子,就连想和它们同归于尽都做不到。
妮妮尔死了,死在为少爷送餐的路上。
瑞文死了,他刚离开工位,准备去天台抽根烟放松一下,就被虫子一刀穿心。
最后的最后,整个小鸢尾星都变成了虫子的乐园,在血迹染红的鸢尾花田中,已经没有活人的气息。
贺知澜如孤魂野鬼般独自穿梭在小鸢尾星上。
他亲眼见证了这颗星球上所有生命的覆灭,那些挥舞着口器的虫子暴虐无度,它们摧毁了一切,可唯独放过了他。
“杀了我吧……”贺知澜的精神已经来到了崩溃的边缘,“杀了我,求求你们,杀了我——”
可惜,这颗星球上已经没有活人能回应他的请求,听不懂联邦语的虫子们就更不会了。
“不对,明明已经避开了主角攻,为什么还会是这样的结局?”
黑发omega不解地呢喃着,他双手抓上头发,突然灵光一闪:“我知道了,这是梦!这肯定是梦!”
在漫天虫雨间,孤身一人的贺知澜开始疯狂使用各种方法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从未如此想从梦中挣脱出去,可惜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渐渐地,贺知澜有些绝望了。
他颓然地跪倒在腥臭的土地上,那些花丛高大的鸢尾花依旧随风飘摇,只不过,比之往日的绚丽神秘,它们如今沾满了褐黑色的干枯血迹,显得妖异而不详。
难道自己要在这个梦里一直困下去吗……
瑟瑟风雨里,贺知澜身姿如薄纸般脆弱,他痛苦而煎熬地忍受着这份孤独,直至一艘战舰出现在了小鸢尾星的上空。
【第七区小型农业星‘小鸢尾’爆发虫灾,经过搜查,已无幸存者残留。】
【我方申请进行第三级清剿作业!】
【申请已通过,沈少校,开始行动吧……】
……
可以轰平整个小鸢尾星的能量炮袭来的时候,贺知澜正在出神。
他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白光,不知为何,竟然感觉到了如太阳般的舒适和温暖。
那道阻隔了他和外界的薄膜在白光中消弭无踪,命运的指针终于回到了原轨之上,发出了严丝合缝的咔哒声,昭示着他的终局即将降临。
在贺知澜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他听见了两个人正在对话。
“沈……这个贺家小少爷不是曾经帮过你吗?真的要发射能量炮吗,不再救一下了?”
“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杀死他的不是我,也不是他那个叔叔贺铭,而是他自己。”
……
叔叔、贺铭,叔叔、贺铭……!
贺知澜在脑海中重复着这几个字,然后灵魂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在疯狂后退的眩光间,梦境烟消云散,他终于得以回到现实。
“是贺铭下的手!”
黑发omega从梦魇中猝然醒来,他如脱水的鱼般喘着粗气,抬起头急促地惊叫道。
然后,便对上了一双平静冷淡的灰色眸子。
月光下,正在盘腿练功的沈乔翊如同远漠的寒山般巍然不可动摇,令人望之生畏。他只是坐在这里,便让因梦魇而惊惶的贺知澜确切地感受到了“真实”,进而慢慢地安定下来。
呼……
贺知澜吐出胸口的浊气,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背脊,发现已是一片黏腻湿濡。
“做噩梦了?”
见贺知澜醒来,沈乔翊停止了练功。
男人撩起眼皮,微嘲道:“胆子可真小,才和你说了那么两句,就受不住了。”
贺知澜无言以对,他一看见沈乔翊,就不由得想起梦里被炮轰成渣渣的场景,然后就会再联想到那些恶心的虫子。
于是他垂下头去,将视线撇开,打算先独自整理好思绪再说。
可沈乔翊却不会放过贺知澜。
他松了松手腕,将自己的omega打横抱起,走到了地上。
——!
突然悬空,贺知澜吓了一跳,他本就还未完全从梦魇的恐惧中脱离出来,下意识便伸手抱住了沈乔翊的肩膀。
“沈乔翊,你要干嘛?!”贺知澜惊叫道,“快把我给放下来!”
抱着一个成年男人如同抱着空气的沈乔翊赤脚走向浴室,他轻松得甚至可以挪腾出一只手来,捂住了贺知澜的嘴。
“想要你的下人发现的话,可以叫得再大声点。”
“……”
不得不说,沈乔翊这句话对贺知澜来说比什么狠招都管用,他闻言不用沈乔翊捂,自己便紧紧闭上了嘴巴。
沈乔翊就这样抱着贺知澜来到了浴室。
推开两扇精致的雕花大门,一间极其奢华的汤池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这可供七八个人共浴的大澡堂自然是原主的手笔,就像那张大得过分的床一样,无论干什么,贺家那位小少爷都是要极尽奢靡的。
二十四小时常热的汤池内雾气蒸腾,淡淡的高级精油香味氤氲不散,各种各样的按摩仪器更是令人眼花缭乱。
贺知澜穿过来这么久,都还没能完全习惯这间浴室,沈乔翊分明是第一次进来,却十分熟稔的样子,如同主人般向贺知澜招呼道:“你身上全部汗湿了,先洗个澡吧。”
他把贺知澜放在汤池的岸边,自己也开始脱起了衣服。
贺知澜:……
“等,等等。”
看着男人精瘦的胸膛“唰”得暴露在了雾气之中,黑发omega也顾不上思考刚刚的梦魇了,赶紧出声阻拦道:“沈乔翊,你不会是想要和我一起洗吧?”
沈乔翊的手已经伸向了腰腹,他闻言抬起头,有些奇怪地看向贺知澜。
“有什么问题吗?贺小少爷,你把这里修得这么大,不就是为了能让多个人同时一起洗澡吗?”
“怎么……”沈乔翊视线流连过贺知澜几乎已经半透的衣服,“难道,贺小少爷不仅胆小,还害羞?”
贺知澜感觉自己再被沈乔翊这样看下去,头顶都要冒青烟了。
他不想再和沈乔翊斗嘴,只能一边想象着自己是在东北的大澡堂里,一边把上半身衣服脱下,视死如归地跳进了汤池中。
在入水的那瞬,温热的雾气殷勤地围了上来,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了他的身体,身上那黏腻濡湿之意在水流的冲刷下一扫而空。
好舒服!贺知澜挨着汤池壁,放松地舒展开四肢,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终于都归了位。
刚刚只是做梦而已,他再次和自己强调,现实中没有虫灾,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