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时的五条悟站在他的身后说:
“杀了她。”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虎杖悠仁和伏黑惠的声音带着颤抖,不同的声线里是同样的祈求:
“让她活。”
五条悟不是神,他的诞生对于千百年来没再有过六眼、势力不断衰减的五条家来说无疑是一个催化剂,狂热被鼓动成无数高高举起的手。
他们托举他,他们掐死他。
最年轻的五条家主,杀的不只是咒灵,还有人。比孩童玩耍的花球更早进入他手里的,是击杀人体教学时死人的肢体。他是神子,不是神,他降生于咒灵家族对神明的渴望中,最底层最本质的神性、或者说非人性。
强大的力量,永远孤身一人不被理解的冷漠。
夜蛾老师曾在办公室拨打电话,仅仅因为上面的烂橘子要强行把杀人任务下放到五条悟身上。他当时在办公室里吵得很厉害“未成年”、“五条家规矩”、“家主”、“六眼”。而五条悟笑眯眯地和其他人说着话,漫不经心地用被血腥浸泡得早已发臭的手剥开一根棒棒糖,去点起独属于少年人的烟。
“你太弱了。”五条悟懒散地收回手,“看来他们衰老得需要‘苍’来醒醒神了。你是打算直接说清楚,还是等我用点力气挖出你背后的根?”
“对于您来说我的确很弱小,我没有家世、战力也很弱小。”她刻意地仰起脖子,却垂下眼睑回避视线。
阿芙洛在暗示,你是最强,只要你愿意,不管是从家世还是从硬实力,杀死我轻而易举。就算我是咒术高层派来的眼线,您可以把我像蚂蚁一样轻松碾死,绝对不会费劲。
利用我,怎么样?
阿芙洛关闭系统的静音,沉稳下令:“告诉我咒术界内所有关于真人的消息和五条家的势力,伏黑惠发的还是有些片面和简略了。”
系统也在冒冷汗:“你又骗他?我这有88好感度的,不过我推荐你买10好感度的简略版,现在就发给你。你实在是太疯了。他已经是一而再再而三给你台阶,你快下吧。任务不一定要这样完成。”
阿芙洛一目十行,耳朵里全是系统碎碎念的唠叨:“这位少爷是‘世界’,也就是上面的宠儿。你当时让他好感度直接莫名其妙刷满真的很奇怪,上面忙着修bug去了才让我抓到漏洞暂停了你的抹杀程序。刚刚你在虎杖悠仁面前逼他的时候他没当场弄死你都算客气,现在你不跑就算了还在这扯皮,少作死我求你了。老老实实退下去,当条小哈巴狗舔少爷不好吗?”
“特级咒灵真人的能力是通过手的接触改变人的灵魂。”高速的信息流飞速经过阿芙洛的大脑,系统总算干了一次人事,10度的简缩版让她迅速抓住重点。
她没有选择臣服,在强大的实力差距面前,强者挥刀向更强者。
“我在今年六月就和它见过,在仙台。我和虎杖悠仁在同一所高专,当时宿傩的手指封印被揭开,再结合这次吉野顺平家中有宿傩手指,而真人又杀死了吉野顺平。”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看似乖顺的外表下,如本身性格一样张扬地刺出:“咒灵之间在聚集、在结合,诅咒师们一定会顺应这个潮流,他们会推翻你,推翻现在的——”
两双本质上同样冰冷彻底的蓝色眼睛对上。
“最强。”
阿芙洛没有被眼神恐吓,毫不犹豫。那个瞬间五条悟气势爆发,她差点被压扁成一堆肉泥。
之前两次的失败、死亡的威胁,并没有摧毁她的内质。
阿芙洛很清楚,堪称冷漠和无情地清楚,这是个游戏,玩家能够重来,但她会死。她死以后,这世间将再无阿芙洛。她的推理并非愚蠢的挑衅,而是一次大胆的赌博。
系统崩溃大喊:“你既然知道就不要作死啊!要不是我现在能力提升能吊一口你的命,你刚刚绝对会喷血啊!”
阿芙洛顶着压力,还有心情和系统聊天:“怎么提升能力了?”
系统哆哆嗦嗦:“为了提升,之前的任务进度延迟播放了。吉野顺平的任务完成进度是83%,再包括之前虎杖悠仁的完成进度,还有你拿起关键道具宿傩手指……总之世界任务完成进度解锁到了5%,还有一个世界任务‘抹杀游戏bug两面宿傩’,目前完成度为15%。”
中途省略的地方总是让阿芙洛幻听,仿佛听到人声与另外两种不合规律的机械音的重叠。这不可能动摇阿芙洛,她继续开口:“我的弱小足以为其他人吸引火力,我是所有势力外的旁观者,我是代替受伤的影子,我是您的猎犬。您如果不耐烦,大可以在这次拔除咒灵后打发了我,我将不会再叨扰您。”
“你满嘴谎言。”五条悟转身就走,他个子高,直接朝着走廊尽头毫不犹豫大迈步子,简直要把整个走廊就搅动起来。
“我可以定下契阔。”阿芙洛一路小跑着跟,“我要拔除特级咒灵真人,在这期间绝对不能做出伤害五条悟的事情,也不能伤害站在您这边的普通人与正义人士,一旦违背直接死亡。”
这是和自己的心灵定下的契阔,她甚至没有犹豫,而是继续加码:“我看到五条家最近在京都发布声明,要给您找一位助理。”说是助理,不如说是五条悟在高层大吵大闹后,五条家象征性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一个小惩罚。
高层:你们家主乱来!
五条其他高层:知道了知道了。
高层:惩罚啊,最起码要插个眼线吧!
五条其他高层:好好好,有没有哪家有不怕死的人奉献一下?我们能斗胆去送人,有没有人斗胆送命?
五条家根本就是他的一言堂,这个助理招聘只是五条家给另外两大家族的一点面子。名义家主五条悟忙碌到一天只能睡四个小时,这种破招聘懒得管。
阿芙洛在这里当然知道提这个没用,她要搬出的是更大的筹码:“伤害悠仁肯定是因为他身份的特殊,上面的人胆小又害怕,比起短时间内继续下毒手,不如来牵制您。您收下我,最起码高层以为您服软,出于傲慢会露出更多破绽,而他们会腐蚀我、利用我,毕竟我没有根基好拿捏。而我会为您收集证据,挖出腐烂的寄生虫。”
她就像初入职场的大学生,不断发简历宣传自己。
五条悟没有丝毫停留。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是啊,我真的很好用。”
阿芙洛飞快地扭头不对马嘴回答。
察觉到自己说错后,她头脑风暴:“喜欢您……你!”
步子迈得很大的人似乎是被哽了一下,连带着迈出去的步子都顿了一下:“喜欢哪里?”
“脸!”像是她毫不犹豫追上来、定下契阔一样,无比坚定、无比大声地说。
这或许不是一个好的回答,伴随着五条悟不轻不重的一击正义铁拳降临阿芙洛的头顶,略微有些咬牙的吐槽响起:“啊啦啊啦,真是可恶的孩子,难道我只有脸看得过去吗?”
“是的!”
她回答得毫不动摇,直接把五条悟气笑了,他停下步子,两只手直接扯住阿芙洛肉肉的脸颊往两边拽,一拽蹦一个词:“是、吗?”
阿芙洛含糊地认同,坚持着对高专池面的脸的认可,宁死不屈。
“不、是、说、要、来、追、求、我、吗?”
五条悟面上在笑,手上的动作看似是亲昵的互动,但掌控与毫不留情的力气,仿佛这一刻出于温情的玩闹,下一刻便会果决地处理掉祸患。
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就像是一个不擅长做人的另类,发现了一个超出以往的交往个体,突破了祂过往所学过的所有交涉方式,于是高傲地、随意地、混乱地相处着。
很诡异……阿芙洛简直搞不明白,脸颊肉被捏的方式时刻给她一种下一秒就会被手指刺穿的错觉,她只觉得自己面前的对象给她一种比真人更强的非人感。她想起简略版里其他家族对五条悟的评价,简直要忍不住去佩服他们的心理素质,同时难以言说地激起对他的庇佑下的学生们的羡慕。
根本就是一个,神与人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阿芙洛迟钝地想到。
“那就当我的助理吧~”五条悟笑眯眯地说,“我会让花子把其他家政辞退,你会成为我的辅助监督、家政、咒术师、助教,让高层们看看五条悟是多么依赖一个好拿捏的小助理吧。”
“既然这么好用,那就坚持下去不要被用死了哦,只、喜、欢、我、的、脸、的、阿、芙、洛、酱。”
阿芙洛终于明白五条悟到底是什么。
在纬度更高的北方,冬季是一场漫长无情的寂静。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走出去仿佛能听见几公里外的声音,整个天地好像只有你一个人。在这种无边的空旷与寂静中,会让人怀疑为什么有其他生灵能够存活。干燥、极度的严寒、永不停止的大风,在这个时候抬头,能看见太阳。
那是完全的白色,残酷的雪一样的太阳,没有丝毫的温暖,只是冷酷地、平静地照射着每一块可能阴影的地方。它是如此的遥远,在这块平原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它。它的光是这片北方唯一的主宰,是生命的根源。已经不像所谓的太阳神阿波罗一样具有强烈的人性,这样的太阳已经彻底冰冷,它高高悬挂在天空之顶,如此洁白,以至于它的阳光都是猛烈的白色。这种无情的白色不顾他人生死地漂白一切,无法带来任何温暖。
人走在这样的阳光下,抬头看它,近得像隔着一片毛玻璃,远得像隔着永恒。
这就是五条悟。
假如不是遇到五条花子的话……
西装革履抱着笔记本的五条花子声音疑惑:“狄特君?你不当牛郎了吗?”
五条悟笑容和蔼:“狄特?牛郎?”
什么狗屁太阳,阿芙洛脸上挂着微笑,要坍塌成黑洞了啊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