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要收拾人的狠话最后也没实现，到家之后的高廉立即睡熟了，神情安神，小嘴微张，还吧唧着睡得十分香甜，卢兴伟觉得可怜可爱，路上那一点点的躁意被高廉的睡颜就冲没了，也不想着算账呢，满脑子都是把高廉抱在怀里揉搓的妙事，哪还记得其它有的没的。

锋锐表彰会之后已是腊月初十，该到安北告别了。说到告别，无可避免要告知余平，然后告知去向这件事本身就带着麻烦的属性，高廉很是头疼，可是也不能不做，于是高廉的头更疼了。

周末两天休息后，高廉于周一上午回了安北，刚进楼层，就被余平逮住了。余平似乎早知他将在点左右进办公室，特意等在门口，“我问你怎么回事，这两个月忙得要死，你给我隔一周休七天，把活全扔给我们，你到底想干啥？”说这话时，余平的神色轻松，笑容满面，然后眸底深处是不容错认的认真。

高廉谄笑着敷衍，“我不是累了么，这几个月又没什么大事，你就多担待点，多干点，让我休息休息。”

宋孟也恰巧从车间巡查回来，走过来帮着劝，“好啦好啦，有什么事回办公室说，在这里堵着让人看见不像话。”

话还没说完，杨化宁快步走过去，喊了声余总，会议快开始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有个会在等着，余平能抽出一刻钟在这里守着高廉已经是极限了，哪还有时间跟高廉回办公室扯皮，只好恨恨地对高廉说，“行，算你狠，我要去开会了，回头再找你算账。”

高廉有些好笑，“好，好，回头等你来算。”

余平再度拿手指点点他，自己带着小杨快步走了，留下高廉跟宋孟相视一笑，颇为无奈。

高廉朝着办公室走去，宋孟随后，边走边问，“你上次打电话说聚餐的事，我订好地方了。宿舍楼附近新开了家火锅店，上次小胡去吃了，还挺正宗，周五晚上就那家？”

高廉没啥意见，“行啊，只要大家爱吃就好，其它人不用请，就昌和来的几个人聚下。”然后他又提起了另件事，“接任的人选定了没？”

宋孟摇头，“没呢，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到现在没有任何消息，潘总那边也没动静。”

高廉表情玩味，“哈，看来真是个香饽饽呢。”他接着想了想，指点宋孟，“后面不管谁来，你跟余平不要太抱团了，适当展现点距离感，当然不要太抱团不是不抱团，不抱团余平就没有太多话语权了，这个度你要看着点儿。”

宋孟有些担心，以前这种事都是高廉在权衡，现在轮到他，“我还是担心自己做不了。”

高廉对他摇摇头，“不用担心，框架跟底子已经打好了，潘越为了安定也不会破坏大局的，而最近这几年里，安定才是荣景最需要的，留给你跟余平的时间还很多，慢慢适应吧。等过几年你们适应了，那也就无所谓了。”

他接着说，“林万平应该是不会走的，前面相处的还算愉快，就算为了他自己的业绩，遇事的，总还是能向着部门的，这就够了。至于新来的老总，嗯，”他顿了两秒，“我猜可能资历会很老，为人处事手腕高超，但对技术上并不太在行。”

宋孟有点奇怪，“怎么说？”

高廉神秘一笑，“毕竟得给点时间跟究竟给余平成长啊。”

宋孟陷入思考，“那这么说，会给我们多长时间？”

这就难住了高廉了，“不好说，得看造化。但如果市场一日不发巨变，我想荣景高层是会慎重考虑余平的能力跟心性的，说句实话，能从昌和那样环境出来的，要说对斗争一窍不通，是谁都不信的，端看愿不愿吧。”

这话倒是有理，毕竟昌和环境相对荣景，实在过于复杂，宋孟接着听高廉分析，“昌和跟荣景还是有差异的，荣景现在想塑造的工作态度是对外要懂斗争，而对内要诚实互助。说实话，有点理想主义，但意外跟余平性情相投，对他比较有利。”

宋孟沉吟，“那我们在今后工作的时候也要注意啰，对内不能以斗争为主。”

高廉笑起来，“那是假话，虽然荣景高层是希望这样，但哪处没斗争？争钱争资源抢人，哪里不斗？不过是控制好争的度罢了。”他郑重地告诫宋孟，“度最重要，记住了，内部可以争，甚至可以摆到明面上争，但不能意气用事，你争的出发点必须是基于结果，能得到好结果的那条路才值得你为之斗争，反之如果你明知道你的措施会有风险，你视而不见，只为自己部门利益争斗，那么荣景高层不会喜欢这种工作态度的。这其中的奥妙你要考虑得更多一点儿。”

宋孟觉得有点玄妙，但一直以来，高廉看得都比他准，他相信高廉，把高廉的话记在了心里，准备日后多多揣摩。

高廉见宋孟神色凝重，微笑开来，“不用这么严肃，不理解也没关系，反正厂里天天都会有争资源的，你可以把各部门的诉求跟最后资源到底分配给了谁，为什么给他，给了他能得到什么结果，这些结合起来看，你就会发现荣景高层对于内部工作氛围的要求是什么，以后也就知道怎么做了。这不难。”

宋孟看着高廉一脸轻松地说着不难，心里在苦笑，对于高廉这种直觉系怪物来说，一项措施的颁布实施究竟给谁带来好处就跟吃饭喝水一样一目了然，都不带思考的，然后常人哪里人能做到。罢了，也只能像高廉说的，以后多注意吧。

高廉回来上班，林万平找过来汇报上一周的工作，高廉跟宋孟间的谈话就告一段落。虽然这两个月高廉常常不在，但这些时间风平浪静，厂里厂外都没什么事发生，林万平的汇报也就只涉及了些日常工作，简短且没什么要事。

只是谈完之后，林万平突然冒出来了一句话，“高总，你要走了么？”

高廉看着他，似笑非笑，“你的消息还是那么灵通啊。”

林万平沉默一瞬，“总部那边很哄动，毕竟您刚来不久又要走。”

高廉失笑，“应该是很哄动，毕竟好一块蛋糕摆在这儿，香甜可口又无主。”

高廉的话太过直接，林万平有点不知怎么接，“呃，这个，我可以问一下吗，您为什么要离开？”

高廉惊讶，“你们不知道？”

林万平再度沉默，“潘总，他，不肯说，现在好像只有他跟董事长知道这件事。”

这下轮到高廉沉默了，潘越居然为他保密了恋情，他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失去了跟林万平继续打机锋的兴趣，“我离开是因为私事，与荣景，与安北无关，至于其它的，你想知道的我不知道，你不想知道的我不愿说。无论怎样，于我而言，我是支持潘总决定的。”

高廉一改往日的委婉，态度直接又干脆，林万平极不适应，非常无措，也很失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只好草草结束这次谈话。

林万平走后，高廉再度摇摇头，在心底自言自语，所以说内圣外王这种东西，是千古难题，怎么可能实现得了。不论内部看起来多么和谐，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可能不斗，不可能不争，如何能王。不过是蒙上一层纱，看起来洁白干净，好看罢了，撕开这层纱，真实的内里也只有血淋淋的弱肉强食。

桌上电话铃声响起，他把这些思虑抛到脑后，开始工作。

离职前的日子其实是有些无聊的，旧的工作在慢慢脱手，新的工作已不会到来，慢慢的就会手里越来越空，时间越来越多，人越来越闲，就算是高廉这种中高层部门管理者也不例外。

本周的前几天，他已经处理完那些非部门总经理不可的工作，其余能推的都推到了余平跟林万平的身上。尤其是林万平，既然已经知道实情，也自然要多做贡献的，而余平那边，能不打扰就不打扰罢，再加下去，余平爆发了，轻闲就没了。嗯，就这样办，高廉心安理得地把新任务指给了林万平。

好容易熬到了周五下午，这是高廉年里最后一天工作日了，今天结束他就回家安心等着过年了。可巧的是，总部那边临时召开会议，潘越必需出席，原定的各部门明年工作检讨会议改期，余平得了半天空，总算抽出时间，气势汹汹地跑来找高廉麻烦。

余平冲进高廉办公室，一掌拍在桌子，砰地一声巨响，吓得正在玩手机的高廉跳了起来，字面意义上的。

高廉回过神后，怒了，“你干什么，进来不知道敲门啊。”

余平也怒了，“你还好意思说，我忙成了狗，你还有空玩手机。”他又拍了一次桌子，“你说，你到底在干什么？今天潘总突然跟总部开的会是不是跟你有关？”

高廉怒了一下也就怒了一下，主要被余平吓回去了，想想今天周五了，确实也该告诉他了。于是高廉起身走到门外，先关好办公室大门，又拉上了帘子，免得待会儿发生什么不忍直视的惨案。

关好门后高廉没回原位，只往里走了两步，站住后沉声说，“是的，潘越今天下午开的会，估计是跟我有关。”余平的脸色当即有些不好。

高廉没等余平说话，抢着说下去，“年后我就辞职，他需要尽快确定接任的人选，但现在我这个位子是块香饵，多少人想要，这些日子总部那边应该争了数轮了，今天会有最后的结果出来。”

预感成真，余平脸色难看到了极限，铁青又夹着委屈，“为什么现在才说？”

高廉却十分平静，“当然是为了推你上去。”

余平不解，“什么？”

高廉说话的声音仍然冷静，“早告诉你，你必然会心不静，无心工作，但我走了，这个团队只能指望你，你能获利多大的自由全看这段时间你的表现。表现得越好，你将来所受的挚肘越小。”

余平能理解，但情感上并不想接受，他声音大了起来，“所以，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走？”

高廉的态度更温和了，“我走是私人原因，大伟那边不想我继续留在外地，我也不想再跟他两地分居，除了离开，没有第二种方法，总不能让他搬家，把锋锐搬到安北来。”

一听这个理由，余平不说话了，他偶像的公司红火成那样，总不能为了高廉就不要了，那不成祸国殃民了，高廉成什么人了。可高廉就这样走了，他又觉得憋屈，说不出来的憋屈，不知从何而来的憋屈。或许是因为在心底最深处，他很害怕，以前都是高廉领着他走，现在高廉要走了，再不能领着他走，而凭他自己领路，能行么？这是个他自己都回答不了的问题。

高廉能理解他的害怕，也能体谅，但事已至此，余平不上也得上，不行也得行了，他已抽身，团队未来如何全看余平了。

余平红着眼睛在高廉的沙发上坐下，气鼓鼓的，不说话，也不动，就一个劲地呼气吸气，呼气吸气，气息粗重，怒火中烧，却又发不出来。

高廉直到他身边坐下，劝他，“我知道你可能有些不适应，但事情到了现在这样，你得撑起来，宋孟他们以后就靠你了。”

一句话提醒了余平，“你就不能带着我们走？”

这个问题直接干废了高廉的脑子，他气笑了，“你当卢氏是什么好地方，你还想跟我去，怕不是有大病。”

余平不服气，“锋锐怎么不好了，卢总的管理能力好极了，公司文化特别优秀，工作氛围也特别端正。”

高廉翻了个白眼，粉眼看人优，就卢兴伟那吊儿郎当样，真怕哪天滤镜碎了，余平受不了，“锋锐是挺好，但卢氏总部那边比昌和还复杂，你玩得转么。”

余平继续不服气，“我又不去卢氏总公司，玩不玩得转有什么大不了的。”

高廉无语，“你知道你偶像的身份不？”

余平，“什么身份？”

。。。。。。

高廉没好气，“你偶像是卢氏太子爷，锋锐迟早要并入卢氏的。”

余平没想到卢兴伟居然就是卢氏传说中的太子爷，这让他开始有些犹豫，毕竟卢氏内部之复杂，乱，也是出了名的，“就真的没有办法？”

高廉语重心长，“荣景是个好地方，风气正经又和谐，你留在这儿也省心，何必淌卢家那个混水。我是没办法，大伟在那儿，你们就没这个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