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卢家堂屋一片死寂，卢兴伟缓缓站起身，直视姑姑，“现在您满意了没？”他直接抬手打断姑姑的急切反驳，低头闭眼，嘴唇抿成一条线，语气严肃地对着全家人说，“我再声明一次，我的感情，我的婚姻，除了我，没人有资格做主，我不接受别人的指导，我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想跟谁结婚就跟谁结婚，哪怕我将来找个男的，你们也得给我认了！”

他接着抬头睁眼，眼神狠厉，“如果有谁想仗着是卢家人，做我的主，没问题，我可以不姓卢。”

姑姑被卢兴伟的眼神所慑，又被气势镇压，此刻竟有些站不住，潜意识疯狂警示不要说话不要说话，一时间不敢继续反驳。

卢兴伟把手里的筷子丢在饭桌上，转头看着他妈和卢奶奶，“我吃饱了，公司还有事，我就先回了。”

他又走到卢爷爷身前，单膝下跪，“爷爷，我先走了，下次再回来看您。”

卢爷爷深深叹了一口气，摸摸卢兴伟的头，“你去吧，忙好工作。”等卢兴伟站起来，他又拉住卢兴伟的手，“别生你姑姑的气，她就是这么个人，有口无心的，啊，别生她的气。”

卢兴伟平静地笑了笑，“放心吧，爷爷，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只要不再插手我的事，我不会跟她计较的。那爷爷，我就走了。”

他又偏头冲着他大堂哥点了点头示意道别，接着直接掉头走出了大门，边走边掏出手机给高廉打电话，“年糕，你出来，我们现在回玉安。”

高廉敏锐地感受到了卢兴伟语气中的一丝愤懑，他什么也没追问，只简单沉声说了句，“好，等我五分钟，我跟爸妈说声，就下来。”

卢兴伟从车库把车开到高廉家后门口，停在那里等高廉下来。而高廉也行动迅捷，分毫没耽搁，借口公司有事，跟爸妈交待了声，拎起行李就下了楼。

卢家众人透过窗户看着卢兴伟停车在卢家大门外，看着高廉在极短的时间内出现，看着高廉仔细盯了卢兴伟两眼，看着高廉一言不发直接上车，看着卢兴伟一脚油门，带着高廉就驶离了卢家老房子。

卢兴伟走后，卢爷爷再次长叹一口气，“好好的一个节，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卢兴伟自小倔强，越是不让干的事越干的起劲，如果全家逼迫就能让他就范，他也就不会一走十三年了。卢爷爷非常难过，他摇摇头上了楼，也没什么胃口再接着吃饭了。

卢奶奶眼皮一抬，“你们现在高兴了？”，她讥笑地看着卢大伯，“拿三儿当枪使，你这活干得不赖。”

大伯脸皮紫涨，极为难堪，卢爸爸强开了口，“大伟从小跟着你们，你跟爸不说话，也就三儿还能说几句，我跟大哥，说重了不好，说轻了没用。”

这话简直荒谬，卢奶奶呵地一声笑出口，“你还知道说重了不好，所以三儿说了惹恼大伟就没关系？”她再度讥笑，“你们俩做哥哥的，越长越回去了，五六十岁了，倒学会了把妹妹顶在前面，替你们挡风挡雨了，真有出息，想不到老卢家还能生出来你们这样式聪明人，长见识。”她也起身去楼上了，留下一屋子互相背刺被拆穿的兄弟姐妹。

秦妈妈一开始没想那么么深，直到婆婆挑明她才转过弯了，小姑子这次暴发来得毫无征兆，怕是兄弟二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这才逼得大伟直接发了火，掀了桌。

她心里一阵腻味，她大伯子，卢家大哥，早年离家，出国谋生，在国外发家，行事手段也就带上了几分急功近利，阴得狠，能不出头就不出头，都是躲在别人背后，商场上是他丈夫，家里就是小姑子了，这次也不例外。

偏她丈夫还觉得天经地义。说实话，要不是卢家下一代只有大伟能继承家业，但凡卢大伯家大侄子能扶得起来，她都要怀疑公司还有没有他们二房的立锥之地。

秦妈妈强一口气，话还是免不了带了火，“大伯，你究竟想干什么？”她极为坚决，“今天你把话说清楚，否则，卢兴伟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卢爸爸更不满了，“你怎么这样对大哥说话？”

这时姑姑在姑父的一番解释下终于把事情弄明白了，她的情绪更加暴涨，“怎么就不能这样对大哥说话了，他做大哥的都能这么坑人，还要供着他么？”

卢爸爸对上姑姑的眼睛，不敢再继续刺激她，悻悻闭了嘴，不再说话。

而秦妈妈根本不搭理卢爸爸，她执着地看着卢大伯，“大伯，我把话撂在这儿，今天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那我儿子的事，以后请你不要再插手，你听清楚了吗？”

卢大伯身居高位惯了，今天先是被卢兴伟掀桌，又被卢奶奶讥笑，心里极为不悦，只是养气功夫深，还摁得住火，此刻又被秦妈妈语带威胁，他不想再忍了，抬头就想训斥，却在对上秦妈妈眼神的瞬间像被泼了一盘冷水。

这个弟妹可不像他那三妹妹，说出口的话，做下的决定，是不带转弯的，卢兴伟的执拗脾气就是传自她的。

卢大伯认真权衡了一番，这是最坏的场面了，如果无法说服秦妈妈，只怕会坏事，“Y省省长有个侄女，与大伟年纪相当，是个好选择。弟妹，这对谁都好。”

哈，就知道是这样，无利不起早，如今连她孩子的婚姻也要拿来交换利益。

秦妈妈缓缓站起了身，她双手叉腰，身体前倾，直接对着卢爸爸，“你们想得美那是你们的事，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拿这事去逼我儿子，我会让你们知道，一个母亲能做出什么事来。”她裂嘴一笑，“你们如果不信，尽管一试。”说完，她的眼睛逼视着卢爸爸。

秦妈妈的眼神太过锋锐，剑气纵横，卢爸爸抵抗不了，狼狈赞同，“行，大伟的事，就让大伟自己做主。”

秦妈妈满意地笑了笑，眼神里是丝毫不逊于卢兴伟的狠厉，“你们最好记得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卢爸爸一脸为难，但勉强还是同意了，而卢大伯和妻子对视一眼，打了个眼色，今天已经不适合再继续谈这件事了，以后再找机会。

秦妈妈把这几个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的愤怒更加高涨，行，既然都各有算盘，那我们就走着瞧。自己的崽子自己疼，如果非要联姻，那就不能只牺牲我儿子，那老大家的侄子为什么就不可以？结婚不是理由，还可以离嘛，就看大哥跟大嫂舍得还是不舍得了。

心念电转，秦妈妈突然既糟心又庆幸，糟心的是自己老公就是个棒槌，被人卖了还数钱，庆幸的是，高廉可不是个等闲的角色，有他看着大伟，自己就不担心大伟会被引入套里了。

于是，一群人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盘，这场端午节假期虎头蛇尾，结束了。

回玉安的路上，卢兴伟的神色还保持着安宁，车速也不算快，可高廉笃定了他就是在生气，还气疯了。看卢兴伟不想说话，高廉也没有贸然开口说话，车里非常安静。

高廉没说话，右手托着脑袋抵在副驾门上，看着沿途风景。直到大半个小时以后，高廉算着卢兴伟的火应该弱了些许，这才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闲聊，“公司出什么事了么？午饭都没吃，就直接回去了。”

卢兴伟听见了，但不想开口，就没说话。

高廉顿了一下，又接着尝试，“提前了半天回去，下午去新房那边看看吧，开开门窗透透气，去么？”

卢兴伟单手扶着方向盘，眼神从平静转向深诡冷厉，他本不想说话，但坐在一边的是高廉，高廉是无辜的，“今天早饭，姑姑爆发了，指责我不孝。”他说话的嗓音低沉喑哑。

“不可能，”高廉第一反应是不应该，“你姑姑没那么聪明。”他转头朝着卢兴伟，“早上竟然是她？”

“呵，我家上辈四个里，她确实是最不聪明的，但人傻就拗，被人当枪使了也很正常。”卢兴伟粗着嗓子嘿嘿笑出了声。

哦，高廉秒懂，“你大伯又想干什么？”他接着猜测，“让你姑姑出头，那就是家事了，他想要你结婚...”

高廉想明白了，他也嘿嘿笑出了声，“联姻么？”

“也就这点子出息了。”卢兴伟淡淡评了下他大伯。

“那你爸呢？我猜跟你大伯站同一阵线？”高廉思路已经快进到如何应对上了，“秦妈妈怎么说？”

卢兴伟眸光稍暖，“我妈估计不知道，我看她那神色有点莫名其妙，脸上表情像是埋汰我姑今天又发什么神经。”

“这样么，”高廉还在算各方心思跟立场。没防备卢兴伟接着淡定地抛出了一枚炸弹，

“哦，我昨天跟我妈坦白了，她什么也没说，我想她应该不知道大伯的计划。”

“什么！”高廉直接被卢兴伟炸得外焦里黑，不敢置信，“你昨晚干什么了？”

卢兴伟更淡定了，“我说我昨天跟我妈坦白了。”

“那她什么反应？”高廉的声音急了起来，也大了起来。

卢兴伟继续淡然说话，“没什么反应，既没说支持，也没说反对，就叫我大节下不要破坏过节的气氛，”说着说着他居然还笑了起来，有股了幸灾乐祸，“我是被摁住了，没想到大伯撺掇姑姑，这个节还是被毁了。”

高廉才不管扫没扫兴呢，秦妈妈不支持也不反对是个什么鬼，他极为纠结。

卢兴伟眼睛斜瞄极度纠结的高廉一眼，“你还猜不透？我妈那脾气，不反对就是支持了。上次她过来那会儿，估计就猜到了。”

高廉接着纠结，“我知道她应该有怀疑，虽然以你妈的脾气，不反对就是默许没错，但总不踏实。”

卢兴伟眼睛转向前方看路，“有什么不踏实的，要是我模棱两可，你才应该不踏实吧。”

“行行行，你说得都对，”高廉放弃思考秦妈妈究竟想做什么，把关注点转移到卢大伯的打算上来，“那你大伯现在弄这一出又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想试试捷径嘛。”卢兴伟撇撇嘴。

高廉想到了一点，“你那大伯娘家里人脉也不浅，该不会是她起得头吧。她儿子结了婚，下面弟弟妹妹还小，只一个你足够有筹码，能卖出好价钱。”

卢兴伟横了高廉一眼，“那得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高廉嘿嘿又一乐，“她就搭个线，这事成不成还得看你大伯跟你爸你妈，最后还有老太太。不过，我猜你走了，老太太可能会嘲笑你大伯的手段，而你妈说不定开暴发，让你大伯感受下被女王支配的恐怖。”他越想越乐，说完，再忍不住，笑倒在坐椅上，“真想看看当时你大伯的脸色啊。”

卢兴伟随着高廉的话开始想象，没一会儿也开始大笑了起来，年糕说的对，没看到大伯的脸色真是一件憾事。呸，自己儿子就让他自由恋爱，到侄子这里，就开始打算盘联姻。

高廉倒是想得更深一层，卢大伯不一定没算计过自己儿子的婚事，但大堂哥这姻不好联啊，“你大伯应该不是没想过自己儿子联姻，毕竟儿子联姻对他才最有利，但可惜，你堂哥这么多年根本不回国，也不进入公司做事，但你就不一样了，少小成名，业界新贵，”他边笑边说，都开始大喘气了，“堪称钻石王老五，有钱有闲，是个理想的对象坯子，可不就能卖个大价钱么，他也沾光。”

卢兴伟又横了高廉一眼，“你笑得挺乐啊。”

高廉举双手求饶，“不笑了不笑了，饶了我。”他缓口气，“不过，这事对我们有好处。”

卢兴伟语气微妙，“什么好处？”

“你妈要是真不乐意，”高廉脸上换上神秘的笑容，“那她为了打消大伯的念头，肯定会把我推出来，跟大伯打擂台，一次性解决两件事。”

卢兴伟愕然转头看高廉，“什么？”

高廉盯着车前窗大叫，“看路看路，你开车呢。”

“不是，你解释下，什么叫把你推出去，跟大伯打擂台。”卢兴伟头虽然转回去了，心思还留在原地。

高廉被他吓了一跳，不想再接着说了，“你专心开车，自己送了小命不要紧，别连累我。”

卢兴伟嘴里还在继续威胁，“你说不说？不说是吧，咱俩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