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卢兴伟走的时候，高廉还在睡，这两天可能真的累坏了，相比以前，高廉没那么容易惊醒了，夜里睡得踏实多了。为了不发出声音，卢兴伟轻手轻脚地移开高廉横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和大腿，龟速下了床，贼一样游出房间，又极轻极缓地阖上房门，没敢扣上，怕扣门时锁钥的响声吵醒高廉。

保持着平时的习惯，他出门找了家早餐店，买好之后摆在餐桌上，留足高廉的部分，自己把其它的吃了，又拿起猫包把两小只装上，边装嘴里还边低声哄着，“嘘，嘘，别叫，高爸还在睡，别叫，乖，来，进去，爸爸带你们回家。”

橘座跟点墨应该是听懂了回家两个字，两小只不吵不闹，猫包打开后主动跳了进去，四只大眼睛睁得又圆又亮，璀璨夺目，盈满回家的渴望。这个小宿舍对他们来说不是家，家是小公寓，家是星澜湾那套套房。

高廉近七点才醒，眼睛还没睁开，手脚就自动自发地伸向卢兴伟睡觉的那侧，准备窝进去，谁知扑了个空，咯噔一下，在床上崴了一下，他还傻傻没反应过来。

呆呆睁开眼，床铺另一边是空的，手掌摸上去，没有一点温度，被窝冰凉，就好像跟他厮混了两天的卢兴伟只是从他幻想中跑出来的精灵，时间一到，就消散在了空气中。

高廉的心顿时就慌了，心跳直逼120，他直接从床上跳起，鞋也没穿，光脚就冲出卧室找人，浴室没有，次卧滑，餐厅没有，厨房没有，连阳台都找了，空空如也。

他愣怔在客厅沙发旁，脑子空了，心也空了。

正当他像失去行动能力的植物人一样罚站的时候，电话响了，声音从卧室传来，是卢兴伟的专属铃声。

铃声一点点将高廉从失神中拉回现实，思考的能力也随之恢复，他才恍然想起卢兴伟今天应该是回了玉安，刚记起这点，他就又冲回了卧室，一把抄起床边柜子上的电话，听着话筒里传来的熟悉声音，那是卢兴伟的声音，镌刻在心底的声音，谢天谢地，不是梦。

“年糕，年糕？”卢兴伟没等到回答，又提了提音量，重复唤着高廉，“年糕，你在听吗？”

高廉回神，“嗯，在，我在。你走了？怎么不叫醒我？”

卢兴伟笑了，语气暧昧，“你早上睡太香了，没舍得喊你，让你多睡会儿。起来送我走，你就不能再去睡回笼觉，这两天你这么累。”

好吧，卢兴伟至死不变的口花驱散了高廉身上的六神无主，他的心立刻定了下来，开始反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装什么呢，还说我，你不比我还累，你用力多呀，消耗大。”

这下卢兴伟口花得更厉害，得寸进尺，“那不一样，我比你壮啊，对吧，我能消耗得起，你不行。”听筒那头传来几声音摁喇叭声，卢兴伟在喇叭高亢的尖鸣中语气惑人，“怎么，你不服，那行，这周末我再过来，我们再比比，看谁更累，怎么样？”

这下高廉彻底醒了，他冷静冷酷坚硬地对卢兴伟说，“你把两小都带走了？家里我没看见他们了。”

高廉声调一变，卢兴伟也顺着见好就收，反正周末过来了要做什么年糕还能拒绝，那不可能，心里小算盘啪啪响，嘴上一本正经，“嗯，我带他们走了，先带去公司玩一天，晚上回家。”

“行，我去上班了，挂了。”

“嗯，早餐在桌子上，冷了就热下，别吃凉的，对胃不好。”卢兴伟又叮嘱了两句，结束通话后专心开车。

手机随手一扔，高廉直直倒入床铺，这才发现，不过短短五分钟，他竟已汗重湿衣，全身上下大汗淋漓，衣服可以拧出水来。

他默默摇摇头，心里有点唾弃自己的不淡定，不过嘛，经过这些年，他也看开了，只要事关卢兴伟，他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来自己都预料不到，今天只是六神无主，汗流浃背，已经是小事一桩了。

躺了一会儿，发软的身体里力气回来了，他撑起自己挪到浴室开始洗澡，完成清洁后，这才走到餐厅，看到了卢兴伟准备好的早餐，以及，餐桌上特意摆放的便签，凉了要热一下，不要吃冷的，对胃不好。

高廉会心一笑，自从卢兴伟自己喝酒伤了胃之后就格外注重养胃，连带着高廉这边也严格要求，夏天冷饮冰西瓜冻可乐什么的，那是严格控制，稀缺供应，减少对胃肠的刺激。

说实在的，对卢兴伟的胃有没有作用，高廉不知道，但对高廉的，反正是没发现啥进步，神经疼痛引起的胃痛也一直还在。但这都不妨碍高廉享受来自卢兴伟的呵护，有没有用不要紧，重要的是卢兴伟相信有用。

已经两天没去公司，咬着油条，高廉的心思又转悠到公事上，AI优化的事，还得再盘一遍实际流程，涉及的设备工装这些，不知道设备采购那边新设备新技术了解的怎么样了，这几周还得跟那边多沟通下，调研要尽快进行。

高廉的设想很好很正途，但他没想到，有一个人将横隔在他开展公事的光明大道上，委屈巴巴想讨个安慰。

没错，余平至今还没放下向高廉倾诉委屈的想法，并即将付诸于行动。

于是，在高廉抵达办公室后，他第一时间面对的不是程序有没有出错，现场这两天足不足够稳定，而是余平万分哀怨的脸。

呃，他想起了余平前一天打来的电话，然后，他的头又疼起来了，神经直跳。

老天爷，如果你要惩罚我，请用工作来累死我，而不是用余平委屈的小眼神淹没我，呕，真有点恶心。

高廉一瞬间与昨天的卢兴伟，和前天的卢兴伟同感了，如果开门时见到的就是这张脸，他也会产生与卢兴伟同样的冲动，很难扼止这种拳头重击的跃跃欲试。

非常有先见之明的，高廉决定快刀斩乱麻，抢先截断余平将出口的话，一气呵成，突突突，“首先，我认识卢兴伟，从小就认识，其次，他是我爱人，我们在一起。”

好吧，高廉这一手直奔主题又又又一次让余平目瞪狗呆，瞳孔定格，身体僵硬，时间停止，完全地不敢相信。

高廉摸着下巴欣赏了两分钟余平的惊愕，轻轻叫了两声，意料之中没得到任何回应，他耸耸肩，跑去了现场例行巡查去了。

虽然高廉缺席了两天，但无论是现场，还是AI，都良好运行，谭荟每天都会核对进度和质量，确保过程与计划吻合，也保证项目有序推进。

高廉着重查看了几个重点环节，对当前的状态非常满意。他在8车间撞上了正旁观厂家组装设备的谭荟，而后者发现他的第一时间就投来了揶揄的目光，谭荟挤挤眼睛，“这几天休息可好？听说卢总今早刚走？”

高廉斜眼从上到下扫了她一眼，头一偏，十足高傲，本来准备停下监督的打算瞬间被放弃，三步赶两步转身从车间离开，还是待会儿再来吧，而身后则传来谭荟止不住的嬉笑声，还隐隐传来她给别人发语音消息的话语声，边说边笑，好不热闹，可把高廉臊得够呛。

提前结束今天的巡视，刚回办公楼走出电梯，余平冲了上来，凶得不得了，“你骗我。”

高廉抿直嘴角，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我怎么骗你了。”

余平控诉，“你以前告诉我，你不认识他，结果你从小认识，他还是你男朋友。”

高廉心里一动，懂了余平想干什么，原来他怕早上的呆滞会让高廉误会，特地作出这副情态来迂回表态。这番心思高廉感激，但敬谢不敏，“骗你又怎么了，你都想投奔他了，我还不能耍点手段啊。”

啊，余平又傻了眼，呆滞站在路中间。

高廉再一次欣赏了两分钟余平的傻样，绕过他走回办公室。

宋孟在前面等他，探头下巴点点余平，“他怎么了？”

高廉悠悠地总结，“大概脑子已经被烧坏了。”余平猛地转身怒吼，“那拜谁所赐啊。”

高廉充耳不闻，提高声音，“来，大家准备一下，下午我们开个会，各人报下手头事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喂！”余平的抗议大声又倔强，可惜高廉已经精神意义上屏蔽了他，莫叹奈何。

与此同时，卢兴伟也在接受单文娟的盘问与揶揄。

当天下午有个重要会议，锋锐又接了个大单，技术要求高，风险大，但收益高，卢兴伟思之再三，最终还是决定要接下来，而今天这个会就是要内部协调。

单文娟与赫尔曼，还有其它几个团队负责人，谭荟也线上参加。会议进行得很顺利，虽然有些人不太能理解这种高风险项目开展的意义，但最终卢兴伟还是说服了公司其它人。风险是高，收益也不稳定，但需求就代表了未来的市场，也许这个项目会亏本，但只要掌握了这种技术，钱总会赚回来的。

会议刚结束，单文娟就早早站起身双手抱臂，目光直射坐在会议桌首位的卢兴伟，而其它人难抵单女王这一套霸气凛然，溜了溜了，陆陆续续都走了。最后会议室只剩下不动如山的卢兴伟，抱臂峙立的单文娟，以及一旁转着椅子一会儿瞅瞅上面，一会儿瞄瞄老婆的赫尔曼，眼神活泛，活像逮到了超级大瓜的胖猹。

女王先开口，先挥一剑，“说说吧。”

单文娟这套审讯的腔调让卢兴伟眯了眯眼睛，双手格挡，“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女王再进一步，接劈一剑，“不说，好，那我问，怎么样了？”

卢兴伟机动规避，再挡，“什么怎么样，我好得很，你看不见。”

女王冷漠嘲讽，再来一记，“谁管你好不好，我问高廉，他怎么样了？”

卢兴伟十分不爽，眯眼，持剑前刺反击，“高廉怎么样，我怎么知道，就算知道，也不用告诉你。”

女王大怒，力劈华山，“好你个卢兴伟，过河拆桥，”接着又接一记横扫千军，“你敢不说，那我现在就打电话给高廉。”

卢兴伟力有不逮，攻击不成，“你敢，”转为全力防守，“他也好得很。”

女王大胜，乘胜追击，“那你俩解释清楚了，误会没了？”

卢兴伟出其不意暗施冷手，“我们本来没误会，瞎操什么心。”说完，也不等单文娟说话，火速撤离现场。他跟高廉的私事才不想告诉单文娟，前面不得不求助，心里都呕了好久，现在问题解决，那还有单大小姐什么事。

刚从单女王的魔爪下逃脱，回到办公室又迎来太后的懿旨。端午快到了，卢爷爷有几个月没见高廉了，非常想他，又加上大堂哥从国外回来，卢爷爷一直念叨着端午叫卢兴伟回去，大家团圆。这不，秦妈妈就传来懿旨，要卢兴伟到时空出两天来，他们全家回卢家庄陪卢爷爷过端午。

卢兴伟原本计划端午要跟高廉再度厮混两天，没日没夜，这下泡汤了。他运气瞪着挂断无声的手机，郁闷快溢出胸腔，于是找高廉哭去了，想讨点好处，【年糕，年糕，我好可怜啊，哇啊啊啊】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高廉被卢兴伟吓了一跳，连忙发信息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卢兴伟一看有门，再使把劲就成了，【哇啊啊，我端午节被人占了，没时间了。】

高廉也有点失望，他也想跟卢兴伟一起过端午，【被谁占了？是要回家？】

卢兴伟再度装可怜，【嗯，太后懿旨，今年回家过端午，我本来想陪你的。】

高廉心里刚有点触动，像是被橘座小爪子轻轻挠了一下，有点无法言喻的痒，但卢兴伟立马露出了大尾巴，【本来我们可以再混两天的，不眠不休，多爽。】

呃，端午要是这样过的话，那高廉就觉得卢兴伟还是回家的好，饶了他吧，他可不想再在床上躺两天，他这老腰可受不了。

他直接了当回卢兴伟，【那你还是回家吧，我陪不起。】说完，精神屏蔽卢兴伟，专心工作去了，任卢兴伟发来无数封信息骚扰他也不理睬，更不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