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之际的华都郊外,日光温婉给球场添了几分暖色。
文卿远今日一反平日里的低调素雅,身着一袭亮红色圆领窄袖的马球服,金色腰带镶嵌红色宝石珠子,阳光映照下布料布满了金丝勾勒的云纹。
他身姿高大又宽厚,一身马球服衬托得颇为英姿飒爽高大威猛,人群中一眼便能注意到此人。
魏洵站在观赛席角落,透过纱幔遥遥望着对方,难以压抑唇边的笑容。但稍加思索又有些遗憾,若不是周围人多眼杂,他本该和文卿远并肩在一处的。
“殿下,文大人这一身可真衬他啊。”身侧的凌鹤忍不住发出感叹,哪怕现场人山人海,也能一眼注意到那抹亮红色身影,一旦留意到此人便难以移开视线了。
魏洵颇为自豪的扬起下巴:“本殿下挑的衣服,那是自然。”
他又笑着回头冲凌鹤说:“不过不是衣服衬他,是他穿什么都好看。”
文卿远刚走到看台边上,便被林禹辰和一群眼熟的公子们拦了下来。
“文大人,今日.日朗风清,久闻文大人文武双全,您不下场打一把,向众人展示一下您的风姿吗?”
林禹辰这语气可谓是做足了阴阳怪气的架势,身后的公子哥儿们也面带不怀好意的笑容。
文卿远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的扫了面前众人一眼:“多谢林大人相邀。只是本官最近政务繁忙,体力不佳,今日暂且观赛吧。”
“是,文大人自然是公务缠身,日夜为我大成操劳。不像我等,闲来无事,只能打打马球打发打发时间。”
文卿远略一挑眉,不予置评,抬起脚想要走上看台。
他自带威严,堵着路的众位公子下意识的让开了一条道。
文卿远还没走两步,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文大人,倘若今日您有幸荣膺魁首,便可获得由苏牧先生所绘制的《翠竹鸣泉·百卉争妍图》。”
苏牧先生乃百年前知名的丹青圣手,其笔下的山水花鸟栩栩如生,神韵俱佳。
只可惜流传于后世的作品不多,这《翠竹鸣泉·百卉争妍图》便是其中一副。
文卿远立马回过头,来人正是举办此次马球赛的赵煜枝。
此人乃尚书令赵承泽幼子,今年刚过束发之龄,尚未步入仕途。
“文大人,素闻您一向不爱金器珠宝等俗物,唯独钟情丹青水墨,不知今日这等雅作是否入的了您的法眼。”
赵煜枝挥了挥手,两位侍从抬着一个檀香木托盘走到跟前,另有两人小心翼翼将卷轴展开。
众人纷纷侧目,议论声一波高过一波。
文卿远面露惊喜之色,走至画前细细观赏一番,看向赵煜枝时,态度都热情了许多:“赵公子,当真舍得将如此宝物献出,作为今日马球比赛之奖赏吗?”
赵煜枝大气的摆摆手:“文大人,我不如您通文墨。此等佳作,仅置于我书房,颇为可惜。若是此画有缘能遇到更为赏识它价值之人,本公子以为更为恰当,文大人,您说是吧?”
文卿远低头看着摊在面前的画作,颇为心动:“只是我今日前来,并未携伴,就算有心参赛,也不知……”他看向周围一圈盯着他看好戏的公子们,面露难色。
林禹辰向前一步:“文大人,此为小事。若是文大人想争一争这奖赏,我愿与您组队,共赴赛场拔得头筹。”
又有几名眼熟但不认识的公子们也扬声道,愿与文卿远组队。
云松将皮革的护膝与胸甲为文卿远穿戴齐整,他眉头皱得死紧,压低声音:“公子,您可一定要小心啊。”
文卿远略微抬起胳膊,神情很是放松,朝着看台某一处笑意吟吟:“呵,我倒觉得你该担忧殿下吃醋的劲儿。”
云松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好在紧张担忧的情绪也瞬间消散了,这一放松便感觉到了背后一道灼热的视线。云松都无需回头便知道定是魏洵。
文卿远活动活动了胳膊,看向远处露.出一个肯定的笑容,转身大步走向马厩。
马厩里一排排高头大马,身躯健硕,肌肉壮实,毛发在日光下油光水滑。
文卿远正在为挑选哪匹马犯难,立于一侧的马夫上前躬身道:“大人,您若是一时之间难以抉择,不妨试试这匹马?”
他指向马厩中间一匹黑色高头大马:“此马名为赤焰,乃今年进贡华都的河曲马之上选。”
文卿远走到赤焰面前,这马确实筋肉饱满,双眼明亮有神,鼻翼翕张间喷洒着热气。
“好名字,就赤焰吧。”
云松走上前想要为马匹套上马鞍,却被那马夫拦住:“这位小哥,让我来吧,我.日夜照看这些马,它们对我熟悉,而且这比赛用的马鞍与寻常马鞍略有不同,若是不绑好了容易摔着贵人。”
得到文卿远首肯,云松才退到一边去。
不多时,马夫便将套好了缰绳马鞍的赤焰牵到文卿远面前。
文卿远拍了几下赤焰的脖颈,又随手拿起一旁的胡萝卜喂了两根,才拉着缰绳沿着马场边缘慢慢走着。
没走几步,就有一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飞奔至文卿远跟前。
这马速度极快,马上之人人勒马.勒的极晚,马头几乎要冲到文卿远脸面前,马蹄踩起的浮灰扬了文卿远一身。
赤焰有些受惊的往后连退几步,被文卿远用力拽了回来。
大马高抬前腿嘶鸣着往后倒退了两步,才与地面之人拉开些许距离。
文卿远立于原处未移半分,仅是闲适的一挥衣袖将面前的扬尘扇开。
“文大人,不好意思,我这马脾气有些急躁,没及时收住。”
赵煜枝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里却没半分笑意。
文卿远抬眸,淡然地扫了他一眼:“赵公子,马之秉性皆承自其主。本官向来宽宏大度,此事不足以挂齿。”
平日里哪有人这么对赵煜枝说话,他一愣,旋即一丝怒气浮在面上。
文卿远翻身上马,与赵煜枝平视:“赵公子,本官先去试试马。”话音未落便一扬鞭子,赤焰立即奔向马场中.央,留下赵煜枝一人在原地。
赤焰不愧为今年河曲马之首,飞驰之间又快又稳。
文卿远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握着球杖,在赤焰经过马球的瞬间,压低身子杆起球飞。
马球瞬时穿过球门,围观众人皆发出了惊呼。
“如此远的距离,竟然一击过门!”
“那就是文卿远文大人是吗?”
“真厉害呀!我还是首次观赏文大人打马球呢,之前虽听闻过其文武双全,但我一直不知何为双全。”
“今日所见确实开了眼了。”
刚才看见赵煜枝骑着马冲着文卿远而去,魏洵拳头都捏紧了,如今听着身边众人窃窃私语他才放松些。
凌鹤回到他身边低声耳语几句,魏洵才安下心来,好好观赏比赛。
林禹辰及另外三位公子也骑着马围到了文卿远身边,两边队伍五人皆到齐,球童将球复位至马场正中。
随着裁判一挥手中彩旗,两边队伍都冲着马球飞奔而去。文卿远率先夺得马球,他伏在赤焰背上,灵巧的穿过众人。
魏洵还未看清,便见一球从人群中飞了出去直奔球门,进球的击鼓声立马响起传遍全场,观众席上惊呼声不绝于耳。
魏洵强压住心中激动,只是唇边笑意渐深。
马球又复位至正中,文卿远依旧一马当先立于队伍前排。
一声令下,对面队伍的五人纷纷冲着文卿远而去。
场中尘土飞扬,一阵混乱中,魏洵眼尖看见一人朝着赤焰前腿挥舞球杆。
魏洵登时不敢呼吸了,好在文卿远猛地一拉缰绳,赤焰瞬间前腿离地躲过此击。
马球在地上被一波又一波的马蹄踢得四处翻滚,却无人在意,对方五人全都在围追堵截文卿远,而文卿远同队的四人只是在外围绕着圈来回。
文卿远用力一抽鞭子,赤焰从包围圈中冲了出来,一群人全在之后紧紧追击。
场边观众也看出了不对劲儿,小声议论了起来。
文卿远风驰电掣围着马场跑了大半圈才寻得机会绕回马球附近,刚要探下身子去够马球,迎面一个球杖气势汹汹冲着他头部而来。
魏洵指尖都已嵌入手心,只见文卿远突然一扭身子贴紧马肚子,那球杖几乎是擦着他身子而过。
眼见文卿远摇摇欲坠,他抓着缰绳的手绕了一圈收紧了些,另一只手向上够着抓住马鞍,一个挺身坐了回去。
目睹此情此景的众人都发出一声惊呼。
还未待文卿远重振旗鼓,又有一人突然一记凌厉抽射,马球以破空之势直冲文卿远身躯而来。
文卿远虽反应迅速,已用力勒住缰绳,但狂奔之中的赤焰仍是来不及停下,只听一声尖锐哀嚎,马球击中了赤焰脖颈处。
马场周围都是摆放整齐且密集的木栅栏,赤焰吃痛一路冲着木栅栏狂奔,无论文卿远如何拉扯缰绳也不肯停下。
在赤焰即将撞上栅栏的瞬间,文卿远突然俯下身子夹紧马腹,赤焰一个纵身竟是从一人高的木栅栏上越了过去,几个跨步之后,文卿远便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观众席上惊呼未断,又一个宝蓝色身影骑着高头大马紧随其后也跃了出去。
此次马球赛赵煜枝特地选在了华都郊野的一片庄宅处。马场内面积宽阔,地势平坦,适宜驰骋,然马场周围则荆棘蔓衍,乔木参天。
赤焰速度极快,魏洵眼睁睁看着前方亮红色身影就这么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内,他心里一紧,脚下用力一夹,马儿全力追了上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始终不见文卿远人,周围已是荒无人烟,只有马匹喘气声,风声夹杂着大片落叶呼啸而过。
魏洵勒住缰绳四处张望,心里虽慌乱不止,面上却不显露。怕引来袭击之人,魏洵也不敢呼唤,
地上杂草已及马匹肩高,随着前行刮蹭着魏洵小腿,他一挥鞭子打掉缠住马镫的枝蔓。
忽然前方灌木丛中隐约传出异响,魏洵立即翻身下马,他放慢脚步轻声往前靠近,手也握紧了腰上佩剑。
拨开草丛,却空无一物,魏洵吐了口气,松开了手中佩剑。
突然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一把捂住了魏洵的嘴。
魏洵全身紧绷,条件反射得就要去拔剑,下一瞬手便和剑柄一起被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