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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第 1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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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任荷茗一生最后悔的事情之一,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些事是他最亲近的人背着他做的,直到宫中凭空多出了一位昙君,他才知道,原来小昙向他请假的日子里,是去做了这些事。

任荷茗听闻消息追进宫中时,小昙已经搬入了咸安帝赏赐给他的静华殿中,宫侍们正在服侍他穿上新制的君位礼服,皦玉白颜色的锦缎上以金丝勾勒出朵朵盛绽的昙花,吐出娇艳的蕊,广袖窄腰的剪裁益发显得他面容白净清秀,好似锦绣堆里不染纤尘的白花。任荷茗的手发着抖,拾起他的衣摆,颤声问道:“你做了什么…小昙…你做了什么……”

小昙微微地笑了,笑容恬静:“前些日子随着公子进宫时,不小心弄丢了兔子,我便求了旨留在宫里找,陛下误以为我是白兔精,如今解开了误会,陛下已封我为二品昙君。”

“你才十九岁,小昙,你才十九岁…”

“公子。”小昙轻轻地握住任荷茗的手,“这不是很好么?公子。我如今是尊贵的宫君,公子也可以好好地做公子的王君了。”

眼泪不听话地从眼中滑落,任荷茗哭着道:“我不需要你这样做…你怎么能这样做……”

若早知代价是小昙,任荷茗宁可一针毒死了咸安帝。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小昙温柔地说道,轻轻擦去任荷茗脸上的泪水,“也是我自己愿意的。公子还有许多更要紧的事情要做,我能为公子做的只有这些,小昙心甘情愿。”

任荷茗明白他未出口的话——小昙原也只是辛彦来在当初哀鸿遍野的广陵郡救下的无名无姓的孤儿,咸安帝还要活着,因为还有冤屈未平。

“做陛下的昙君,是我的福气,我会是昆山侯府和兰陵王府的荣耀。公子,你不可以为我落泪。”小昙说着,从一旁的宫侍手中接过那只兔子——小雪。他向任荷茗露出那柔和略带羞涩的笑容:“就把小雪送给我吧,当作是我封君的贺礼。”

任荷茗望着他,然而危翳明已经朗声通报了咸安帝的驾临,小昙绕过任荷茗,带着浅浅的笑容迎上去,任荷茗紧紧地盯着咸安帝的神情,发觉咸安帝望着小昙的目光似乎真的十分宠溺,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狂热,小昙有些柔怯,却只是让咸安帝对他更加怜惜。咸安帝笑着对任荷茗将这件事当作一件喜事来说,而任荷茗能为小昙做的,也仅仅是乖巧恭敬地行一大礼,一字字地道:“儿臣恭贺昙君,祝昙君金安永康。”

小昙自己,当然做不了这么多事,帮助他的人,是恩贵君。

恩贵君挑选着要送给小昙做贺礼的珠宝首饰,瞧着任荷茗神色悒悒,淡淡对他说道:“那孩子心思细腻,藏得住情绪,瞧着柔弱,却是个主意很正的,倒适合在这宫里活下去,我瞧你倒是不必担心——他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也没有看出来过,他喜欢你姐姐罢?”

任荷茗蓦然抬起头,此时此刻回头看去,才将过往的一幕幕拼凑在一起——小昙总是能自然而然地说出任蕴琭的许多优点,凡是与任蕴琭有关的事,他也总是悄悄留心,更要紧的是,任荷茗又想起他们一同看到祝氏向任蕴琭剖白心意的那一夜,小昙怯怯地问他,任蕴琭是否说的是真的,她是否真的已经心有所属。那时他清秀的眉间,分明是极淡极淡的哀伤。

“既然不能嫁给心爱的女人,那么全天下的女人也就都没有什么分别了。嫁给陛下为君,地位尊崇,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也没有难伺候的婆公和正室,也不非要过那生产的鬼门关,陛下如今的身子骨,一个月能找他几回?再过几日,干脆驾崩,陪着我一起做太君,清闲又富贵。”恩贵君口中是一点也不忌,手下也十分大方地选出一套硕大莹润的南珠镶的头面,又择出翡翠莲花镯、珊瑚海棠臂钏,拿起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戒指,对着日光淡淡地查看,“他求我帮他的时候,我看他就想得很清楚了。若他有半分迟疑,半分不愿,这条路的凶险他便走不了,我也不会帮他的。”

他说着,黑白分明的双眼看向任荷茗:“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帮他吗?”

任荷茗迟疑着微微摇头,恩贵君忽然一笑,笑容明艳,若玫瑰盛开:“因为,我能明白他的心。他让我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任荷茗心中一动,无奈地抬起手,遮去双眼:“只是…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我好不容易才不再是昆山侯府中没有父亲、不受宠爱的公子,我原可以…保他一世清平,我不愿他为我做这样的事。”

“禁宫之下,白骨累累。有些是我们为了胜利不得不除去的,而有些是为了我们的胜利自愿牺牲的。”恩贵君淡淡道,“在这里的身不由己,又岂是只有向下坠落,有时向上走去,也是身不由己的。无数人的身家性命、富贵荣辱都系在你身上时,你便没有后退的可能和余地,为了向前走,不得不继续牺牲下去。往后这样的事,还多得很呢。你能做的,唯有不要辜负别人为你做下的牺牲。如今他既然为你做了昙君,使你可以稳坐兰陵王君和长安军帅君的位置,那么你就要好好地站在你的位置上,照顾北方的百姓,长安军的军民,不要沉溺,不要迟疑,不要回头。”

任荷茗抹去眼泪,仰首道:“是。儿臣明白。”

恩贵君的面容依旧云淡风轻,被无数珠宝映衬出冷漠无情的明艳俊美。任荷茗知道他从不喜欢咸安帝,当初为救萧纯钧而委身于咸安帝时,大约就像他说的这样,他想要救一个英雄的大将军,想要帮一支英勇的军队,同时也是为了他故乡的百姓,那些曾经在战乱中火灾后互相扶持也曾经向他伸出过援手的无辜的人。

似乎感受到任荷茗的目光,猜得到他的所想,恩贵君平淡地说道:“我从未后悔过。”

任荷茗于是沉默无言。

咸安帝年岁渐长,身体渐渐力有不逮,柔弱无害的昙君令她感到安全和自信,便因此成为了她的心尖之宠,受宠的程度甚至比当年的任如君更甚。

任荷茗由是也不得不收拾心思——薛钰护送沧瀛国主入京了。

在见到薛钰的那一刻,任荷茗心中的委屈无限地爆发出来,薛钰回到王府连甲胄都来不及换下,便紧紧将任荷茗抱在怀里,任荷茗在院子里抱着她便号啕大哭,薛钰的手随意将任荷茗头上的钗环取下,穿过他的头发,极力地抚慰着他,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回来了。”

任荷茗被朱杏背叛,失去了疏远的兄长任荷茗,又辜负了小昙。这是好似手臂断去一般的疼痛,让他产后本就摇摇欲坠的心情崩溃。

薛钰悉心地安慰着他,等他哭够,细细擦去他的泪水,微笑着说道:“这次进京,我是点了宋拒寒陪我一起来的,辛鸣玉有孕,郦平澜也送他回京来了——阿茗,辛鸣玉和梅青时都来了,就把他们都接进府里陪你住,好不好?宋拒寒的长女宋睿也跟着一起,正好给玄泽做个伴。”

任荷茗这才破涕为笑,用力点了点头。

夜里相拥而眠,薛钰与任荷茗双手相握,其实大部分的事情,不涉及机密,来往的家书中早已聊过,任荷茗便问她:“那位沧瀛国主是什么样的人?”

薛钰微微顿了顿,道:“我平生很少见到那样的人,着实是…深不可测。恐怕你要亲眼见到她之后,才能理解。”

任荷茗心中有些不安,薛钰转而又道:“她名叫格儒达,沧瀛语中凤凰的意思,常年以面具遮挡面容,真容并不可见,但,这倒不是因为她有意要掩藏容貌,而是燕支与沧瀛国征战之时,曾经以黑火烧草原,她被严重烧伤,容貌损毁,所以才常年戴着面具。面具不曾遮挡的脖颈手臂,都有烧伤的疤痕,因此面具的确只是为了遮丑。后来建立军功,沧瀛军中称其为无面军神,因此博得公主芳心,招为驸马。”

任荷茗果然被转移了兴趣:“严重烧伤,容颜损毁,竟然还能让沧瀛国的公主看中招为国媳,承继国主之位,那她必定多智近妖,才能得公主青睐。”

“的确。”薛钰道,“不过你已见过蓝溪世女,既然生得出那般姿容的女儿,想来毁容之前,她相貌也一定是十分出众的。”

任荷茗想起聪慧俊美的蓝溪世女,心想确实,教养得出那般灵秀的女儿,这沧瀛国主绝非泛泛之辈。

薛钰安静片刻,又握一握任荷茗的手,轻轻道:“失去了视若手足的人,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领兵也有些日子了,从前只听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如今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为了战胜,为了家国安定,有的人要做前锋,有的人要断后,每一战,都是牺牲。如今我的性命,是她们保下来的,因为她们相信我会是守住大晋疆土的人,会是最能保全她们的战友的性命的人,会是善待她们的家人的人,有我在,大晋才会是她们想要的大晋。她们的牺牲,是为了我可以前进,我想要回报她们的牺牲,唯有好好背负她们的期望。”

她说着,温暖的手轻轻拨开发丝,捧住任荷茗的脸:“阿茗,这条路,我们一起走下去。”

任荷茗轻轻点点头,用力地将她抱住。

沧澜国主入京,是身为太女的薛镇负责接待,薛镇见过一面,便来兰陵王府商议。

眼下已是炎夏,即便是夜里,依旧是暑热不消,任荷茗诞下薛玄泽后调理好了身子,甚至比往年怕起热来,因此宴月堂里放着好几个色泽清爽的青釉大缸,盛着满缸的冰,又怕着了凉,所以穿的是霜蓝色的广袖绸裳。薛钰军营里待惯了,常常是穿一条雪色纨绔消夏,是薛镇要来,才松散着穿了一件青色绸衫。薛镇深夜前来,别无选择地在浅杏黄的贴金裙外穿了件夜色的兜帽,摘下帽子时,额角的黑发已微微汗湿,任荷茗连忙招招手,让紫苏拿了两盏西瓜冰碗来给她们吃。

任荷茗今日午时已经吃过了一盏,不由得有些羡慕地瞧着她俩,薛钰看见他的目光,哭笑不得地停下了吃,薛镇见她不吃了,抬眼看向任荷茗,也不由微微一笑,搁下了银叉,薛钰道:“酸梅汤制好了没有?你们郡王君可是要馋死了。”

说着用银叉从冰碗里挑出一小块西瓜芯儿来搁在瓷盘里,道:“放一会儿,不大凉了就给你吃。”

任荷茗笑着靠在薛钰肩上,听见薛镇道:“沧瀛国主我已见过了,此人的确不是凡品。”

薛钰笑道:“她那女儿蓝溪便不是凡品,武功,智谋,心胸,都是一流中的一流。若不是我占了些便宜,也未必就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胜过她。且…我有些在意的事情,倒是想要将这位沧瀛国主试上一试。”

任荷茗知道薛钰说的是若非她得了广陵郡王的十年内力,未必有把握能胜得过蓝溪。正因为她占了内力上的优势,才能在交手时逼得蓝溪无法留手,当时薛钰便说过,蓝溪的功法有问题。但当任荷茗追问她是什么问题,薛钰却也说不准。

“怎么试?”薛镇含笑道,“莫不是要刺杀她?”

“那自然是不行的…”薛钰有些无奈,“这位沧澜国主…似乎并没有武功。和谈在即,也不可因为试探露出马脚,影响了安定边疆的大计。若要试探,恐怕不能这般试探,要换个方向,最好能将飞鱼卫的实力试出来。”

薛镇嗯了一声,道:“确实。慎字卫知道燕部细作的动向,她们本就不愿看到大晋和沧瀛国达成同盟。”

任荷茗道:“我能一起去吗?”

薛钰顿了顿,道:“能。让紫苏陪着。”

薛镇则道:“让凌霜也陪着。”

如是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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