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倒映着一个乌发红唇的少女。
女孩比划着一根烧得成炭黑色的小木棍,木棍几次三番准备接触到睫毛,女孩却马上弹开。
半晌,镜子里的人深呼吸,视死如归,凑近镜子,扒开眼皮,将滚烫的木棍贴上睫毛根,然后再轻轻向前卷动,仔细看,她的手似乎还在抖。
木棍悄然划过睫毛的最顶端,女孩松口气,放下木棍,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杰作——卷翘的睫毛,可在看清镜子的一瞬,女孩弯起的嘴角僵住了。
她的眼尾不知何时竟蹭上了一道黑!
“啊!”
一声尖叫过后,女孩抓起一旁已经蹭上无数道黑的帕子,摁在眼尾不停擦拭。
眼尾的逐渐变红,染上的黑色也随着她的动作逐渐消失,可卷翘的睫毛却悄悄耷拉下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女孩瞬间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和手段,拉拢着一张苦瓜脸,一把扫开桌上的瓶瓶罐罐,任由它们七零八落的散在桌上。
趴在桌子上一小块空余的地方,她仰起头,望着挥洒着炙热的光芒的太阳,心中悲愤交加。
鬼知道她化了多久的妆!
从太阳刚从东边升起,到现在升到天空的正中央!
可现在她的脸蛋除了红了一点,没有其他变化!
贝蓓叹了口气,欲哭无泪。
阳光慷慨的洒满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就连桌子也收获了一角光晕。
贝蓓的眼睛忽然被闪了一下,她下意识寻找光线的来源。
眼睛触碰到了两个敞开着的小盒子,小盒子被一堆化妆品挤着,可怜巴巴的蜷缩在角落。
盒子里静静的躺着两枚戒指,阳光透过镶嵌着红宝石的那枚戒指,发射出耀眼的小闪光。
贝蓓将两枚戒指放到面前,轻轻转动,有意无意的把玩着,思绪渐渐飘远。
她约了明涯在海边见面,今日是她完成第二个任务的日子,更是她和明涯“私定终生”的日子。她紧张得一夜未睡,早早便起来打扮,可打扮了一个早晨也没有打扮出什么成果。
望着铜镜里素白的面容,贝蓓有些失落。
她本想用最精致的妆容去迎接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可是现在好像失败了。
叹了口气,贝蓓又坐直起来,重新加热小木棍,打算再试一次。
……
“咚,咚,咚…”
敲门声忽然传入耳中。
“谁啊?”
贝蓓一边小心翼翼怼着木棍,一边开口问。
莫非是明涯,他昨天也怪怪的。好像想和她说些什么,可是当她约了他今日见面后,他便不说了,神秘兮兮的让她期待,等今日见面再给她一个惊喜。
没有回答,可门外的人却更加用力了,将大门敲得砰砰作响。
贝蓓心中忽然忐忑,蹑手蹑脚的挪到门边,轻轻贴在门上,透过猫眼观察屋外的情况。
看到黑色毛茸茸身影的瞬间,心脏瞬间落地,打开门,她扬起笑脸。
“大黑兄!你怎么来了?”
……
门外的大黑皱着眉头,看起来心事重重,贝蓓开了门也没有发现,手依然维持着敲门的动作,甚至对他说话,他也没有反应。
“大黑兄!”
贝蓓抓住挥向她的黑色熊掌,又唤了一声。
这次,大黑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眉头紧锁,嘴巴张了闭,闭了张,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一副纠结的样子。
“大黑兄是有事想和我说吗?”贝蓓将他拉入屋内,给他倒了杯水。
“是有事。”
大黑的声音异常干涩,他望着杯子里荡漾的水波,攥紧拳头。
“先喝点水吧?”贝蓓招呼着。
大黑却突然抬头,直视着她的眼睛,一脸正色。
“贝蓓姑娘可知晓纸条上的口诀究竟意味着什么?”
“什么?”
……
贝蓓现在很茫然。
杯子的水一口都没有动过,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怔怔的端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照进屋子里的光线移动着位置,可她却似乎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大黑的话在她的脑袋里麻木的不断重复着。
贝蓓姑娘可知那口诀并非心悦诀,而是缔结奴仆的契约。
这口诀之凶险罕见,连我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
成契后,缔结契约的双方一方为主,一方为仆,仆将无条件听从主的任何命令,不得有任何违抗。
仆的性命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中,主要仆死,仆不得不死,若仆主动寻死,而主却不愿仆死,仆无论如何自戕,都只会感受痛苦,始终留有一口气息。
这契却有更险恶的地方。通常情况下,若有人掠夺他人的法力,无论其修为多高、掠夺了多少,都会受到他人法力的反噬,轻则伤,重则死。可此契,却能让主不耗吹灰之力夺得仆的所有法力,且不受到任何反噬。
唯有一点,此契结契的必要条件是主仆双方必须完全自愿,若有一丝不愿,主方难逃一死。
这应该也是此契和心悦诀十分相似的原因。
贝蓓姑娘,若你与明涯兄弟要结此契,谁为主?谁又为仆?
只是,容我多说几句,此契实在凶险,你们切记三思后行。
……
什么主?
什么仆?
谁是主?
谁又是仆?
贝蓓在桌前枯坐着,她听不懂大黑的话,她的任务不就只是攻略明涯吗?怎么一瞬间变得这么复杂。
她现在应该做什么,应该站在哪一边,谁又站在她这一边?
脑子乱得像一团打了结的毛线,贝蓓仿佛站在了迷宫的正中央,身边似乎围绕着无数个门,可门里却黑漆漆的,让人看不清是出口还是地狱。
西下的阳光穿过窗户,直直刺入贝蓓的眼中,刺得她下意识闭上了双眼,也唤回了些许神志。
她要去找明涯坦白一切!
这是她目前想到最合适的办法了。
纸条是系统给她的,系统的好坏难以分辨,口诀用到谁的身上、用来害谁她不清楚。可明涯却是她朝夕相处的,她信任他!
他们可以想出更好的方法,这样她既能回家,他们又都不会受到什么牢子主仆契约的伤害!
她要去找她!
……
风声在耳边呼啸着,心里沉重得像灌满了铅,脚步却前所未有的轻盈。
她从未跑得这么快过,她要跑得更快些,在系统发现之前。
宿主。
冰冷的机械声在脑海响起,震耳欲聋。
贝蓓脚步顿了一瞬,随即便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更加用力的迈开步伐。
宿主,我知道你听得到。
话音未落,在耳旁呼啸着的风戛然而止,贝蓓也被直挺挺的定在路中央,以一条腿在前一条腿在后的可笑姿势。
检测到宿主意识强烈波动,请宿主控制情绪,尽快完成任务。
我会完成的,你把我放了吧!
贝蓓乞求着。
叮!
检测完毕,宿主意志仍就偏离剧情,请宿主勿抱有侥幸心理欺骗系统。
眼见糊弄无望,贝蓓也不装了,她冷哼一声,质问系统。
什么任务?
你都没将任务真相如实告知,如何能指望我完成任务?
若想要我继续完成任务,请将纸条口诀的用处告诉我,执行任务的目的告诉我,也请将这个世界的真相告诉我!
滋——
啊!
贝蓓的灵魂在呐喊着。
她被重重的电击了,她现在才发现,系统电击的不是她的□□,而是她的灵魂!
电流穿透她的整个灵魂,她仿佛被攥作一团,又好像被撕碎成无数瓣,明明灵魂没有汗水,而她却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这几秒钟,生不如死。
请宿主继续完成任务,否则您将体会更重的电击。
系统先生。
贝蓓的声音有些飘忽,她虚弱得连声音的轻重都控制不了,却依旧扬起一抹笑。
我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也是为了更好的执行任务,更好的配合您的工作啊。
您想,主仆契若是有一丝不愿可就结不成了,我的任务就完成不了了,这不是又给您添了麻烦。
不如现在将真相告诉我,我会好好配合的。
系统没有回答,可动弹不得的身体告诉贝蓓,系统还未离开。
不知等了多久,她终于等到了系统的回答。
高高在上的机械音冷酷而无情,系统自以为洞悉人性,言语中流露出几分嘲讽。
宿主大可不必担心主仆契,契约对你只有好处,并无半分坏处,瞒你也只是为了你更好的执行任务。
听到这话,贝蓓的心颤了颤。
我是主,明涯是仆?
系统没搭理她的话,只是自顾自的往下说着,冰凉的机械声中竟隐约透露出不耐和不满。
它像是在发牢骚。
这个世界已经重启了数十次,前面的任务者从一开始就知晓世界的真相以及所有的任务,可那又如何,他们走的还没你远,有的甚至连任务目标的面都见不了两次。
所以,你该感谢我。
你知道为何前面的任务者会失败吗?
是因为目的性太明显,拙劣的演技连自己都骗不了,何况是敏感的任务目标呢?
若不是我瞒你,你早就任务失败,灵魂也因为和这个世界互斥,彻底消散在天地间,更别提回家了。
系统似乎擅长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它忽然换了一道温柔的声线。
你放心,过了这一关,再做最后一个任务,你就可以回家了。最后一个任务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需要静静的等任务目标杀死,只要一身死,我就将你传送回家。
……
她要攻略明涯,她要骗他结主仆契,她是主,明涯是仆,最后明涯要来杀她,她死了,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贝蓓的思绪逐渐清晰,她那不存在的心脏仿佛被狠狠掐住了,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涌来。
所以,这是一本小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