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到的事我自己解决。大法师,还是花钱雇个规规矩矩的好保镖吧。”
“那个人,”我装作没听到她的话继续追问,“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背叛,”阿比盖尔佯装咳嗽,“唉,我大概还毁了他最宝贵的东西。”
※※※
天台无风,黑暗中一点火星闪烁,在它烧到手指前,瑞德·斯普林掐灭了香烟。
比尼古丁更惹人上瘾的仇恨此时在男人眼中翻涌。架在天台边缘的狙击枪指向最终的审判。枪口对面、摄政酒店明晃晃的大玻璃窗之后,上位者们的脑袋正随着管弦乐愉快摇动。
墨菲斯,墨菲斯,瑞德花了一段时间去搞懂这个词的含义。结论如下:一个主要活动在大伯明翰地区的□□组织,以收取保护费、赌博、贩卖成瘾制剂为主要营生;亦是帮派首领的名字,名叫墨菲斯的□□头头没有教父式的优雅,是个面相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发际线后退,忧郁的眼神要么投向地板,要么投向天空。
这外貌普通的畜生身边总围着密不透风的守卫,很难找到突破口。是多做贼心虚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武装?
今天,他的好日子要到头。
哒哒哒。身后脚步声声响。
她从楼梯间步入天台,卷来风与血的味道。在“终局之前”的悲壮氛围中,她的脚步过分拖沓。瑞德的眼睛钉死在狙击镜,耳朵则听见她停下。
“真热烈。”她嘀咕。
是的,真热烈。也不知为何越气派的地方越爱用夸张的大窗,好像是要将那喧哗迷离之景献给天上的哪个神。一名新歌手上了台,引起宾客阵阵欢呼。再等等,再等等,他还在等狙击镜里露出“墨菲斯”的脑袋。这个晚上帮派头领藏得分外隐秘,现在都不见人影。他们俩花了很大精力才搞清楚他的行程,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潜入摄政酒店对面的这栋高楼,惊险程度够动作片导演拍上十个系列。现在,只需要用狙击镜瞄准那肥罪魁祸首……最后亲手、亲手……
“烧得那么热烈,最后剩得下什么?”
真聒噪!瑞德锐利的双目暂时离开对岸的豪华酒店向后扫去。
阿比盖尔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拎着墨菲斯的脑袋。
“我看到你留的遗言了,”她歪了下脑袋,“真没意思。”
【剩下的积蓄都是你的了,大概还剩850镑。我的枪械也随你处置,如果要卖,它们值得好价钱。】
【别偷偷学我抽烟。】
瑞德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某种锥心的东西破壳而出。那味道浓得不可思议,那味道滚过来了——她脱手扔来墨菲斯圆滚滚的脑袋,死人忧郁的双眼也在他面前轮转。
难道不值得为之一死吗?
难道当姐姐——最爱听爵士乐,偏爱喝威士忌,每周六夜不归宿看夜场电影,会做世界上最棒的黄油面包,父亲发脾气时把你藏在衣柜里,在你离家远行时哭肿眼睛的姐姐——当看到她身首异处,惨白地躺在棺材里,再也不会开你的玩笑,再也不会在那座小岛的码头朝你招手,再也不存在了——难道不值得为之轰轰烈烈地手刃血仇,亲手了结他的性命,然后去死吗?
仇恨的圣杯就在眼前!
他即将痛饮这杯中物,他理应痛饮这杯中物。
“你,”瑞德·斯普林吐出的每个字都像在毒液里萃取过,枪口也本能地对准曾经的同行者,“做了多余的事!”
阿比盖尔的眼里只有怜悯,你要知道怜悯最为伤人:“你留下的不过是一堆灰渣子——我可不需要那东西。”
刹那间,她矮身、冲刺,一瞬就闪到瑞德面前。砰!神枪手的子弹平生第一次没有命中对象,她抬腿踹向他的腰腹。太快了,太快了,真狠心的一脚!瑞德差点呕出酸水,新伤旧伤统统裂开,脑袋狠狠磕在地上。天旋地转,墨菲斯的死目晃出重重叠影。
“你不如换个人来恨,怎么样?”
狼女声线颤抖,那是吐出排练已久的台词的期待与兴奋。
瑞德则摸索自己的手枪,他的红发因染血而发黒。他只想杀了谁,自己和她,两者中的哪个都行。声音在头顶回响:“哎呦,有些人只有被靠仇恨才能活,而我最喜欢被人恨了!我毁了你报仇雪恨的宝贵机会。啊对了,还偷光了你的钱。你呢,你就继续恨着,继续烧下去吧!”
她大笑着抡起拳头。
世界跌入静谧的黑暗,愿天上的神赐予他死亡一般甜美的梦。
※※※
持枪的杀手走向废弃小公园,将沙土路面踩出深深脚印。独自一人的狼女她歪倒在一个傻乎乎的滑梯旁,模样和束手就擒没什么区别,显眼,脆弱。嘶嘶——呼——吸——呼——吸——连空气里都染上了痛。
瑞德在她面前站定,眼窝乌黑干裂。
阿比盖尔:“哎,不和我叙叙旧?”
杀手的手从外套中抬出。
~Crescunt.Servitutis.Vanum dolorem~
“套索束缚”的咒语相对比较简洁,利于避战的魔法师们脱口而出。它的法术效果类似西部牛仔的套索,可在一定时间内牢牢束缚目标。不过——我必须说,不过,我并未感受到目标的挣扎。
我从藏身的滑梯后面走出。红头发的男人上半身被法术困住动弹不得,他干脆卸了力般坐向地面,脑袋也疲惫垂下,看也没看我。狼女则腾的一声窜起来:“走走走!”
沉默的瑞德·斯普林开口了,好像一块被使用过度的毛玻璃在说话:“黑狗,我有个外甥女。”
嗯,啊?
狼的反应与我如出一辙:“嗯,啊?!”
“哈,哈哈哈,我还有个外甥女!”多么出乎意料,这个刚刚还在杀人的男人竟抬头放声大笑!他往后仰去,躺在杂草乱生的土地,笑声吵得碎石间的鼠妇溜之大吉。我一头雾水,阿比盖尔也好不到哪去,她急迫地踢了瑞德的小腿一脚:“什么意思?你不是说自己没亲人了吗?不对,你到底来干嘛的?!”
男人还笑,咯咯的笑声仿佛从某个遥远的梦境里飘来似的:“真蠢!真蠢!我姐姐的女儿,她一直没有告诉我,她有个女儿,女儿……”
我禁不住开始好奇这个故事。
瑞德抬眼看向气急败坏的阿比盖尔:“我要找到她的女儿。”
“什么意思?你要我帮忙?你来找我帮忙的?!你刚刚开枪射我!”
“你应得的。”
我立刻又去查看阿比盖尔的伤势——血早就凝固,枪伤竟然愈合如初!这位伤者只顾着扬声咒骂躺在地上的疯男人,“他*的不洗头的缺根筋脑残枪痞子”歪七扭八的公园杂草地上,合上布满血丝的双眼,鼾声平稳,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