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完电话，李惠让张盛调转方向开来了厂区，电话里小喜只是哭，什么也不说，可把她急坏了。

许未加握着手机一言不发，路上给小喜发信息也不回，担心是顾白又去找她麻烦。

一小时后。

厂区大门外街边，李惠抱着小喜抚拍安慰，小喜在她怀里抽抽搭搭不停抹眼泪。对于葛艳的死，她始终觉得自己有一份责任，任由李萍她们劝说也无法释怀。

许未加坐在后排，降下车窗看着，心里猜测：「难道是家里出了事？」

看这情形，也不太像是顾白的原因。

李惠大概知晓了前因后果，这种事儿搁谁心里都发慌，更别说是一个初入社会的小丫头。

“小喜，把工作辞了，跟阿姨回家。”她劝道。

小喜红着眼眶，泪珠串成线的往下掉。

“我不走。”她抽噎说。

李惠一声叹：“哎，那就请几天假，那屋里死了人不能待！”

小喜吸了吸鼻子，缓口气说：“我现在住朋友的宿舍，阿姨，我不是害怕，只是很愧疚……”

“她……”

再度哽咽。

“她昨天晚上还和我说话，我以为她是喝多了酒……”

“要是我语气不那么绝对，她是不是就不会跳楼了？”

李惠摸摸她的脑袋，“小喜，这不怪你，虽然死者为大，但她确实也做得不对，听阿姨的请几天假，现在我们就回去。”

小喜倔强摇头，“我不能离开，他们都会在背后说我。”

“我不想听见那些话。”

李惠拿她没办法，想了想说：“那这样，阿姨看前边有个酒店，我给你开个房，你先暂时住在那里，好不好？”

“后面等换了宿舍再回去。”

小喜用手指揉抹眼眶，“不，我打电话就是想和你说说……”

“我不能和我妈说这些事，怕她担心。”

李惠点头：“阿姨能理解你的心情，你给我打电话我很开心，说明你没把阿姨当外人。”

她顿了顿，“要不这样吧，这事也挺突然的。”

“今天阿姨先陪你在酒店住一晚，好不好？”

小喜犹豫着，没有吱声。

李惠又摸摸她的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加加说一声。”

小喜不知道许未加也来了，她转脸看向路边，透过车辆半开的后窗，看见许未加正盯着这边。

……

回到车边，李惠没上车，透过车窗说：“儿子，你先回去吧，妈今晚要陪陪小喜。”

许未加想要关心却又表现得不在意，淡淡问了句：“她怎么了？”

李惠长长叹口气：“哎，跟她住一屋的人跳楼了。”

“小喜被吓坏了。”

许未加突然想起小喜之前给他提起过，说同屋的人偷了手机，也不知道她昨天回去后发生了什么。

“那你住哪儿？”

李惠扭头指向前面的一栋大厦：“我看那儿有个酒店，我去开间房。”

许未加没说话。

李惠又说：“我觉得这工作就不适合小喜，可她就是不愿意辞职，哎。”

她思忖片刻，“要不等下我给你爸打电话商量一下，干脆在这边给小喜租个房子算了，那宿舍哪能再回去？”

许未加立即接上话：“反正我现在也闲着，我去找呗。”

“有合适的就直接租下来。”

李惠眼神一亮，“对哈，我看前面那条街有几家中介所，要不你现在就去问一问？”

她看了眼时间，“两点钟，正是上班的时候，去吧。”

许未加点下头：“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李惠对司机说：“小张，帮我照顾一下加加啊，他腿不方便。”

张盛回头积极应道：“好的惠姐，你放心。”

许未加又扭头看了眼小喜，然后收回目光。

“那你自己打车，我先走了。”

李惠温和笑笑，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没想到儿子终于开窍了。

“嗯，妈知道。”

另一边，小喜给罗兰打电话说明情况在外面住一晚，罗兰特地强调注意安全，说厂外出事概不负责。

车开走后，她走去到李惠身边：“阿姨，给你添麻烦了。”

李惠拉起她的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不麻烦，别说这些客气话。”

“走吧，我们先去酒店。”

……

路上，许未加先在手机里搜索厂区附近的小区信息，找了个环境最好的让张盛下车去咨询中介。

他嘱咐：“别管价格多少，要家具齐全至少两室，不合租。”

张盛连问了三家中介，恰好有一套房源符合许未加的要求，而且交租马上就能签合同入住，水电气一应俱全。

随即，许未加让中介领着去小区看房，他要亲自把关。

小区离厂不远，步行15分钟就能到，但缺点是没有公交站。

许未加架着拐杖上楼验房，房子整体还算干净，中介说房东是个退休老太太，住在另外一栋楼，隔三差五就过来打扫一次。

他进屋里里外外看了遍，家具几乎都是新的，只是两室的房子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小，但现在也没得选，便拍板定了下来。

中介说房东要求半年起租，许未加没犹豫半秒，直接付钱签下合同。

中介笑得合不拢嘴，顺口问了句：“帅哥，是你自己住，还是……”

许未加见张盛在门外打电话，说：“我女朋友。”

中介连连点头：“哦哦，这小区才交房不久，您这一层楼还没人搬进来，挺安静的。”

许未加嗯了声，掏出手机说：“留个电话，以后水电费直接发我手机上，有什么事都找我。”

中介：“好勒！”

这时张盛打完电话进屋，说：“小加，许董刚刚给我打电话，说是惠姐电话打不通，他要你回个电话。”

许未加点头，拄拐去到沙发坐下。

“喂，爸。”

许河山着急问：“出什么事了？”

许未加：“也没啥，就小喜这边有点事儿，我妈陪着她，今晚不回去。”

许河山：“哦，那你回来不？”

许未加顿了顿：“要。”

他本想就在这儿住一晚，但一想石膏挺碍事，还是回去先拆了。

许河山：“行，先这样。”

挂断电话，许未加拨去李惠电话想问问情况，却提示无法接通。

没办法，只好拨去小喜的号码。

电话接通。

小喜带着重重的鼻音，“喂。”

许未加想关心几句，但碍于有旁人在又不好开口，便问：“我妈呢？”

小喜把手机递给李惠。

“咋了儿子？”

许未加：“你那边怎么样了？我爸刚还找你。”

李惠：“哦，我手机在充电，我们已经在酒店了，你在哪儿？”

许未加：“房子我找到了，合同签了。”

李惠惊讶：“这么快？”

许未加嘁道：“我能不靠谱？那见个面吧，我把钥匙给你。”

……

晚6点，酒店中餐厅。

李惠和小喜先到，没过一会儿服务员便领着许未加走过来。

李惠起身上前搀扶儿子，向后望了眼，问：“小张呢？我不是让他也上来吗？”

许未加架着拐杖一步一步地挪，“他说要去加油，不用管他。”

说完，他把目光投去小喜那边。

座位上，小喜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黝黑的眼仁儿像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眼尾红红的。

许未加看着她，见她整个人状态低靡，仿佛被抽去灵魂的躯壳，不禁有点心疼。

李惠扶他坐下，问：“儿子，房子那边都弄好了？”

许未加从兜里摸出两把钥匙放桌上，道：“青湖小区，1栋2单元701，租了半年。”

李惠又问：“环境怎么样？房间你去看了吗？远吗？”

许未加拿起水杯润了润嗓子，靠着椅背呼口气。

“挺好的，不远，今晚就能住进去。”

李惠这才放心，夸奖道：“我儿子咋这么棒呢！比你爸强多了！”

许未加傲娇地扬起下巴，随即又将目光投向小喜。

但小喜一直在发呆，盯着桌面眼睛一眨不眨，似乎完全没有听见俩人的谈话。

李惠坐下身轻唤：“小喜，想什么呢？加加来了。”

小喜回过神来，这才看见许未加坐在自己的对面，木讷地打了个招呼，“你来了。”

许未加高冷地嗯了声，没说其他。

李惠把钥匙推去小喜面前，说：“加加给你租了套房，以后你就别住宿舍了。”

小喜愣愣盯着李惠，迟迟没反应过来，脑子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解析字面信息——

租、房？

她又缓缓转头看向许未加，张了张唇半晌才开口。

“为什么租房？”

许未加看着她的眼睛，认真且坚定地说：“不想你受委屈。”

语落，正在喝水的李惠呛了两口，倏地抬起头来，露出惊讶且欣喜的表情。

儿子竟然说这么肉麻的话？？她压制住嘴角的笑意，又将目光投向小喜，期待她的回应。

但小喜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许未加，眼底神色又黯然几分。

她不是没有听见，而是这句话让她恍惚难辨，对自己的心，也对许未加。

或许，她真的喜欢上了许未加，却不知道是从哪一刻起，如蝴蝶振翅般无声，又如潮汐涌来时澎湃。

小喜轻轻摇头将目光投向李惠，“阿姨，我不去住。”

闻言，许未加眼底透出一丝失落感。他以为小喜会感激，至少说声谢谢。

李惠知道小喜自尊心强，使眼色让儿子先不提，想着晚上再给小喜做思想工作。

这时服务员端来餐盘，双手捧着摆上桌，声音柔和道：“您好，你们的菜来了，请小心。”

小喜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抬头看去，竟是陈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