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郁闭了闭眼：“没什么。”
他犀利问了好几个问题，几乎没留思考的空间，凌歌这般回答，倒还担得上“问心无愧”四个字。
难不成真是他多想？
唐郁只好暂时放下疑心，微微一笑，又恢复了当初那副和煦模样。
“是啊，正因你我是师徒，你是我亲传弟子，所以凌歌一定不会有什么欺瞒师尊的，对吗？”
凌歌专心扮演着被雨打湿的小狗，垂眸心情低落着，听了这话呼吸沉了沉。
“自然，师尊还不知道我嘛。”
“那就好。”唐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将凌歌拉到身边坐下，顺手用灵力倒了杯茶给他。
“别紧张，我只是因为你之前不知道喊谁的那句‘师尊’，觉得有点郁闷罢了。”
“没别的意思，就是吓吓你，你的心太不静，帮你引导一二。看，现在是不是好很多了？”
“……人家错了嘛。”
凌歌还真的调动灵力运转一番：“真的是诶，原来师尊没有怀疑什么，是在帮我啊！”
唐郁弹他脑壳，无奈道：“这叫引导式宣泄，自从我见到你，你心一直静不下来，久之于你修行有碍，助长心魔。”
“方才我暗中以灵力牵引，趁你情绪波动，牵引滞留积蓄的部分一同释放出来，这样你日后会好过很多，往后遇见不痛快的可以及时告知我，不要一个人瞒着。”
凌歌家破人亡，自小就丧失了爱他的人，也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拜入无谅峰后又遭受同门压迫、长辈忽视，这是一部分负面情绪。
他以有限的视角猜测，这些经历导致他的弟子有一种隐晦的逃避心理并渴求着认同感。
以至于被他收为亲传后，心里还是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就是另一部分负面情绪。
欣喜欢悦是真的，惶惶也是。
“师尊……”凌歌一怔，眼泪汪汪。
那人却话锋一转：“只是没想到你真有瞒着我的东西。”
“咳咳。”凌歌左看看又看看，“这不是迫不得已嘛！”
唐郁拂了拂袖子：“你我是师徒，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你主动开口，我都不会怪你的。日后好好修行，少想有的没的。”
趋利避害小心谨慎他都懂，自然不会怪罪。若犯下原则性的错误，他也有的是手段教育孩子。
“苏鸣先现在都金丹后期了，瞧着势头猛得很，你可小心别被他反超了，到时候很丢脸的。”
“放心师尊，弟子一定……”凌歌回复一半，瞪圆了眼，“师尊怎么还单独在我面前夸苏鸣先？等会儿我也郁闷了！”
“只是提醒一句啦。”唐郁隐晦弯起嘴角。
身前少年紧紧握拳，“师尊放心，终有一天您会以弟子为傲的！”
唐郁没忍住揉揉他脑袋，嘴角弧度向上提了提，肉眼可见地愉悦。
窗外光线挤进来，杯盏热气氤氲，一瞬间屋子也显得不狭窄了，空气也清新了。
适时凌歌回眸甜笑，看着那双在屋内显得蔚蓝色的眼睛，身心也如天空般自由。
前所未有的自由。
师徒二人解开误会，一时温馨。
【……】
【……】
心魔真的要无语了：【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天真？】
凌歌心里甜甜蜜蜜：【滚，别耽误我跟师尊贴贴。】
他自然不至于被唐郁几句话迷得七晕八素，有几分演戏的成分，心里也保留着几分谨慎——但其中触动确实是实打实的。
因为有所隐瞒或者了解不深，他始终觉得和唐郁还有所隔阂，这会儿和师尊如此亲近，他心中欢喜，好像两颗心也更接近了。
也因此他心里天平不知不觉发生倾斜，他理所当然地想着。
师尊说的有道理啊！都是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师尊听了当然会生气，当然要质问他，不问还显得他们师徒生分呢！
他重生归来，心理问题确实不小，暴虐狠厉猜疑忌惮样样不少，自从遇见唐郁后这些情绪已经消退很多，可也多了些隐瞒的不安恐惧和压力。
没想到唐郁注意到了，就算郁闷质问，也想着他的身体问题，师尊当真关心他啊！
他的灵力运转确实更顺畅了啊！确实头脑清晰很多啊！师尊确实是为他着想啊！
至于唐郁是不是真的怀疑他？
唐郁怀疑不怀疑的有什么关系！
他信了自然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不信的话又没拆穿他，这不就显得他们的情谊更加珍贵！
嘿嘿……师尊还是第一次跟他这么亲昵。
心魔：【……】
有种巴掌伸不出体内的无力感。
如果心魔能听到，怕不是要高喝一声——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他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但你骗了他你辜负了他对不起他的信任……】
凌歌都要冒爱心泡泡了：【怎么能叫骗他？只是往后推推时间，慢慢做个心理建设罢了，此等大事，小心谨慎一些，也是常情，师尊说了不会怪我的！】
说的都是我的词啊！
心魔愤怒：【傻*，遇见你真是我的报应！】
唐郁舔了舔后槽牙，余光仔细打量着凌歌的神色，那雀跃眼眸像星星般闪闪发光，他一览无余。
——也罕见地升起几分心虚。
他不知道哪点戳到凌歌了，此刻与心魔同频共振：怎么这么好骗？
凌歌是他还未长成的小徒弟，唐郁自然关注凌歌的状态，想帮他引导情绪是真的，但怀疑也是真的。
当时他还没放下疑心，但刚刚那种场景，凌歌话都到那种程度了，他没确切证据，只能找借口圆过去。
——不然若最后误会一场岂不是伤了师徒情谊？
他最后弹指敲凌歌脑袋，顺着指尖悄然送了一缕神魂进去，探查一圈，确实没发现凌歌神魂和灵识有什么异常之处。
唐郁垂眸，他这个人一旦怀疑必定多疑，但此事可能真是错想。
可惜了，重生秘闻与悄然换魂同等惊异，更有异曲同工之处，若凌歌真的重生，可能还有益于他寻找真相。
——这也是他如此强硬不想凌歌隐瞒的原因。
唐郁下定结论，神色真切了几分：“好，师尊信你。”
“元婴到出窍是一道分水岭，到了出窍期，元婴已经具备了自我意识和远程操控能力，修士能够神魂出窍神游天外，甚至在身体被毁的情况下，只要元婴还在就可以重造身体?。”
“因为元婴可自由出入身体，所以心性的沉淀尤为重要，内心越坚定，道路越认同，元婴和本体的联系越深刻。”
“反之，则有可能修为停滞甚至道途破灭走火入魔。”
以凌歌的天赋资质，未来修为竟只到了合体中期，未尝没有心性不稳的原因。
他感受过蓝祁的关爱呵护，虽然一切都是虚假的，但他贪恋这样的情感，甚至在报复修仙界的途中，会下意识对蓝祁有所留手……
怨恨充盈，下手狠辣，主打一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从前屈辱万倍奉还，却偏偏对戏弄他最深的人摇摆不定。
也许凌歌韬光养晦，对着蓝祁伪装自己，装久了习惯了，最后撕破脸皮时，也为自己一览无余的、残存的几分真心恼。
“……多谢师尊教诲。”凌歌越想越觉得前世的自己傻缺。
他对着心魔嚷嚷：【前世你怎么不提醒我，你不是有自我意识吗？】
心魔冷笑：【我没说吗凌歌？我说话你听进去了吗？】
它从不喊凌歌大名，这会儿显然是被气狠了。
【靠之，我当时怎么想的，还玩什么“算计所有人唯独对你有所保留”，笑死，对蓝祁抱有期待的结果就是被他一剑捅死。】
凌歌大彻大悟，颇为懊恼：【要是道心更坚定些，我说不定都不止合体中期了，光玩阴的就够蓝祁喝两壶的了，说不定早早就能把他解决了！】
【到时候我打开魔族大门，率领魔族大军一举占领修仙界，两界称王……我靠错亿啊！】
心魔听着都要无语了：【你搁这儿许愿呢？做梦呢你，还两界称王，不是我瞧不起你，你什么水平自己不清楚？】
【前世要不是只有蓝祁一个人发现了你，要不是他也只有合体中期，你以为你还能嚣张放狠话？别人还以为那是遗言呢！】
说起这个凌歌就咬牙切齿：【蓝祁绝对跟我八字不合！那可是魔族封印的地方，多隐蔽！我到那才多久他就找来了！】
心魔冷哼一声：【不是八字不合，是八字相冲！】
【以为解决他就万事无忧了？你当何亭亭修仙界第一的称号自封的？合体巅峰的实力吹出来的？】
凌歌可烦他，硬着头皮继续吹：【那是心性原因，要是我更坚定点，不就一合体巅峰吗！】
心魔翻了个白眼：【呦～不就一合体巅峰嘛～你当唐郁是死人啊。】
凌歌语噎。
师尊……他是万万不能说师尊的不是的。
【你就拿话噎我吧，你还能比我更了解师尊？师尊不是一直隐世吗？谁知道师尊什么境界，万一那时候我已经达到师尊那样的高度了呢？你懂个屁！】
小小何亭亭根本不熟是敢吹的，大大唐郁就在身边是万万不敢放肆的。
心魔“切”了一身，万分无语：【你了解？你知道啥？你才懂个屁！你居然会是另一个我，真是可悲啊。】
【对啊你就是从我身上衍生出来的，你怎么还埋汰我啊！】
“凌歌，愣什么神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凌歌顿时回过神来，乖顺地弯起眼眸。
他真是疯了，和心魔争论这些。
重生后真是越来越幼稚了。
唐郁不知凌歌和心魔的弯弯绕绕，只揉揉少年脑袋。
这次少年身边有他在，他必然不会让凌歌如未来一般走上歧路，于是趁早让凌歌有个心理准备，打磨打磨他的心性。
“养心和养剑一个道理，要静，沉淀，在制衡一道的基础上，跟随自己的内心，这是一个破障的过程。”
唐郁想了想说：“马上就是弟子合训了嘛，我给你几个任务。五宗四家里面所有亲传你拜师最晚，他们一起长大相互竞争，已经知道了彼此秉性。”
“但你和他们相互是陌生的。合训时你难免要去和他们打交道，多琢磨琢磨他们都是些怎样的人，见的多了，就不容易被外物所困。”
凌歌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好的师尊。”
唐郁满意地点头，看着少年乖巧的模样，久违的养徒弟的成就感又涌了上来。
“你现在是出窍期，分神期便能成为一方大能，合体期就能拥有君号。虽然你离合体期还早，但现在已经可以想想要叫什么了。”
“等想好了，以后扬名立威也容易些，到了合体期能隐约感知到天地规则，到时候你就会发现，君号不只是实力的象征，更代表着一种责任。”
唐郁将只有合体期才明白的东西简单说了说，毕竟凌歌离合体期还隔着一个大境界，他只是想让凌歌早做准备，又不是想毁他道心。
“护佑一方天地为君，在出窍或分神时就可以先将名号打出来。等到突破合体的那一日，若许多人都敬佩感念你发自内心认同你的君号，规则就会承认君号，并通过君号指引功德之力汇聚，保你受一方功德庇护。”
“君号和敬畏，都是要自己一步步打出来的。”
“扬名第一步，弟子合训时，先从其他亲传或嫡系中脱颖而出。”
蓝祁也是合体期，他说的这些，蓝祁在未来也会对凌歌提起。
只是当时真相大白，凌歌的温顺只是伪装，一心只想着祸乱，隐藏着合体修为，所以不曾想过这些，也不曾有过君号。
毕竟君号只是合体期的一小部分象征，凌歌想着报复修仙界，可能也不在乎这点功德吧。
“本来造势嘛，有几个朋友多少热闹些，你这个年纪，半个朋友都没有……”
教主仔细想了想往生镜的未来：“算了，我不多说了，看你自己想亲近谁吧。”
在原本的未来，除了林枫晚，好像确实没有和凌歌特别亲近的，基本对凌歌只是表面上的客套，有些还欺负过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算是重仙宗的其他亲传，虽说凌歌与他们荣辱一体一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