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沐善扮演的“昆澜”只隔最后一小步,云止陷入了瓶颈期,一次次的退回原点。
隔在她与“昆澜”之间的幻影,不再伪装成昆澜的模样,恐吓她或嘲讽她,而是如同镜中走出来的她,但眼神更愤恨一些,提问也越来越犀利。
“昆澜口口声声说爱你,为什么没有在你眼前毁去那一柄杀死你的剑?”
云止安慰自己,只要昆澜的剑尖不再指向自己,至于如何处置那柄剑,丢弃也好,尘封也好,都是对方的自由。
她不该那么多疑。
可是在梦中,她以济世宗云止的身份,用业火焚去了那柄剑。当昆澜把她当魔主看待,换一把剑威胁她,要求把“真正的云止”交出来时,她又焚了一次剑。
这样的暗示还不够明显吗?
带有梦中记忆的昆澜,醒来以后,就该自觉的毁掉那柄剑,这难道需要她开口提醒吗?
她不得不承认,昆澜在这一件事上,没能让她满意。
云止的情绪有些低落,幻影见打压成功,放出更阴寒的话:
“昆澜留着那柄沾有你血气的剑,是打算启动某种禁术,篡改你的认知吗?她曾对你施下瞳术,让你忘却魔主身份。你对她越信任,只会让她操控你越深。”
这些话像飞镖一样扎在云止的心上,她辩解道:
“我在梦里篡改过昆澜的认知,足足有三次,昆澜并未怪我。她对我的态度,就是我对她的态度,不能双标。”
幻影并未消失,苦笑道:
“你是魔族的意志化身,若被她操控,无异于傀儡,魔族的存亡岂不是在她一念之间?你所交出的信任,本就沉重得多,你怎知她不会辜负呢?”
幻影痛苦的闭上眼睛,身上的朴素白衣变幻成一块红纱,如同浴巾,遮不住肩头和膝盖。
是血池闭关那日,她踏上岸,够不到门边的衣服,临时用血水凝成的穿着。
幻影冷冷道:
“昆澜杀死你的具体次数,你是真的记不住,还是不敢去记住?”
这是云止一直不肯面对的问题,她答不上来,幻影问的更深。
“无论你死多少次,身上都没有一件衣服。作为云止,你能轻易原谅师尊,作为魔主,你能原谅这名人族带给你的耻辱吗?”
幻影身上的红纱化作一滩血水,顺着大腿流到地上,血量却出奇的多,瞬间覆盖了整座主殿的地面。
云止自知陷入幻觉,想对外求助,看到离她最近的“昆澜”沉默太久,意识在神游,靴底泡在血里也浑然不觉。
她身上的白衣被动吸附起脚底的黏腻浓稠液体。
这些血很凉很凉,就像在地窖的黑坛里封存了百年,没见过光,误以为白衣是光,纷纷涌向她身上。
像是在求救,又像是要拉着她一起溺亡。
像是穿了千斤重的衣服,云止感到沉坠,呼吸开始不畅,寒凉的血更是冻得她极速失温,连意识也有些飘忽。
在她神志不清时,一只温暖的手覆上她的面庞,幻影怜悯的发出低语:
“昆澜说不定还在灵泉殿内泡澡,不如放干她身上的血,让灵池成为第二个血池。她的尸身可炼作傀儡,你不需要她有思想,她能一直陪你,这就够了。”
云止也跟着无意识的重复:
“昆澜死了……就能陪我了。”
她身上的血煞之气被幻影诱发出来,瞳孔变得深红,红色魔气从眼尾溢出。
幻影心满意足,收起幻象消失了。
云止不再执意向前,而是后撤,退至安全距离,沐善放在茶桌上的十几把武器被她抬手召至眼前。
她要从中选一把适合放血的工具。
见魔主行为失常,尤其像梦游般说出“昆澜死了就能陪我”这种话,沐善也不顾自己在扮演昆澜,大声阻止:
“杀死昆澜,你会承受噬心之痛。主上当真要这样做?”
云止似乎听不进话,煞气渗入她的白衣,长出大片的黑色斑驳。
她沉浸于自己的幻想,无法自拔。
昆澜的血融进温暖的灵泉中,永远不会变冷。
昆澜在濒死之前,血液中会是什么情绪?尝起来有甜味吗?
昆澜死后,神魂可以住进她的眼睛里,体内的魔念可以放入尸身傀儡中,傀儡会对她沉迷,永远满足她的爱欲。
昆澜的神魂摆脱魔念,恢复到以往的无欲状态,只能透过她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改造成傀儡,和她一遍遍的交欢,却无能为力,多好的报复呀!
像是触发了某个关键词,守在门口的强制律令极速冲到云止面前。
空中陈列的一排杀器不能有用武之地,律令化作一张金色渔网,把它们全都裹进网里,捆成一团,押在地上。
地面传来哐啷的金属碰撞声,沐善主动向前,打破安全距离,手上结出两团紫薇花球,往魔主的头上掷去。
花球在云止的头顶上空炸开,如同一场粉色花瓣雨,安神宁心的力量冲刷了云止身上一部分红色煞气。
云止因为“昆澜”的刻意靠近,惊恐发作,气血逆行,被迫触发护命咒,瞬移到一米开外,体内暴动的魔气在咒术的安抚中平静下来,煞气一扫而空。
她的眼神恢复了清明。
香艳的幻想被强行中止,欲望得不到释放,“不害羞”的威力在此刻显现。
云止的身体变得有些烫。
有些潮。
她的身体像烤软的流心棉花糖,想被接住,想被捏揉。
她不敢看向假装成“昆澜”的沐善的脸,哪怕视线下移,看对方的白靴,心都像烧起来一样。
“沐善,我想中止练习,去寒潭清醒一下,你正好休息片刻。”
云止闭着眼睛说出这句话,还未征得同意,就转身走向殿门。
步履越走越快,几乎是落荒而逃。
地上的强制律令从网状变回玉签,警觉的尾随其后。
沐善看破不说破,当了很久的人形立牌,枯燥且累。
她观望四周,来到书房的卧榻,拉过一旁的屏风挡在塌前,躺下小憩。
*
魔宫内有两间浴室,魔主独享一间,另一间留给常住的仆从。
云止逃离主殿 ,瞬移来到专属浴室,室内设有热泉和寒潭,她只在修炼出岔时才会用到寒潭。
好热。
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云止无力解衣,连鞋袜也懒得脱,直接用魔焰连鞋带袜一同烧去,赤脚跳入寒潭之中。
潭面的冷雾让她的发丝也结上一层霜,柔和的衣服在潭水的浸泡下,像结冰的树叶一样硬,寒气顺着皮肤钻入肉里,她的血液和五脏六腑彻底冷下来。
只剩思想在活跃。
不知昆澜洗好澡没?
她留给昆澜的那一篮花瓣,昆澜会用去一半,还是全部撒在池面上?
昆澜会不会童心未泯,捞起一些花瓣贴在手臂上,细细去闻它们在肌肤上留下的气味。亦或是把池面的花瓣聚拢,组成一个桃心,或者一对桃心。
昆澜出浴时,颈窝的水珠会不会也有花瓣的香气?会不会被温泉的热气蒸红脸蛋?摸上去会不会更细嫩一些?
被摸脸的昆澜会害羞吗?眼神会躲她吗?眼波会怎样流转呢?
她想要见到昆澜,而不是泡在寒潭里空想。
云止从潭中站起来,衣服硬的像一层盔甲,她游向岸边,上岸以后用魔力化去身上的冰渣,烘干体表的水分。
这一身衣服在短时间内历经极寒和与极热,不仅变得皱巴巴,还轻脆易裂,云止没走两步,衣服就碎成数百片,她只好换之前的浴袍穿回身上。
云止想矜持一些,总不能见到昆澜的第一句话就是:摸摸我。
昆澜已经做好了解契的心理建设,难免心灰意冷,她要克制住欲望,先对昆澜说,她后悔提出解契了。
浴室靠墙近门处有一张按摩床,她特别乏累时,会传召一名仆从进来,给她捶背按摩,已经闲置百年未用。
此刻被临时当做自*摸地。
她要疏解掉一部分欲望,让理智回笼,见到昆澜才不会失态。
浴室内水气蒸腾,云止的体表没沾到一滴水汽。
手很勤快,身体很干燥。
她的想象场景有一册春宫图那么厚,可身体一点也不配合。
她的魂还在烧,体力被自己折腾了一大半,下床时有些浮软。
瞬移需要挺直站好,现在的她体力不够,不能站稳,无法施展此术。
云止用魔力从寒潭中取出一块寒霄石为自己降温,身形化作一团魔雾,撞开浴室的门,飞去灵泉殿。
她迫切的想要靠在昆澜怀中,闻一闻对方出浴的味道。
她的魔雾一向是纯正的紫色,在“不害羞”的摧残下,中央已是一团粉色。
云止飞到目的地,在殿门前化作人身,半天不敢敲门。
最便捷的疏解方式,是把身上的浴袍变作她在济世宗最常穿的蓝色制服,推开房门,喊昆澜一声师尊。
师尊不会拒绝云止的任何要求。
云止否决了这种想法。
她不想利用昆澜对她的好,只为满足自己。
最好以魔主的身份提出这种需求。
这又让她感到为难。
上午她睡在昆澜的怀里做了美梦,还坦荡的告诉昆澜是春梦。昆澜以灵泉殿没有床为由,自己被铁链限制,否定了春梦会成真。
如今她把床带来了,就放在储物戒里,很有可能会派上用场,昆澜身上的铁链也被她卸的只剩一根了。
她才离开灵泉殿两个时辰,就提出这种需求,昆澜会以为她是个色鬼吧。
她既已决定信任昆澜,有了欲望也该大大方方的讲给昆澜听,昆澜可是她的魔后,她们可以互相满足对方。
云止用蛮力扯下浴袍的长袖,体力又耗去一些,她一只手扶门休息,另一只手敲响房门。
“魔后,我进来了。”
殿内的人回了一声进来吧。
她有推门的力气,没有走路的力气,见昆澜离她较远,在灵池边的长椅上坐着,化作魔雾奔向昆澜,与她坐在一处,只隔着十厘米的间距。
这是让心脏安全的距离。
昆澜很听话的换上了那一套无袖荷叶边红裙,白靴放在椅边,换上一双休闲木屐,手持木梳为自己梳头,身上的花瓣味淡,兰草的幽香味浓。
胳膊真白呀。
云止在心中赞叹,她的宝库里正好有一对镶金雕花的白玉臂钏,她隔空取来送给昆澜。
“魔后,你把这个戴上。我不想和你解契了,这是我违约的赔礼。”
昆澜手中的木梳被灵力震成两截,手里只有梳柄,梳齿卡在头发上,她既吃惊又无措,一时忘了收下礼物。
“是真的吗?”她把断梳收进储物戒里,因为太过紧张,只把梳柄收了进去。
云止替她摘下头发上的梳齿,郑重的说:“当然是真的。”
听到这句话,昆澜激动的抱住她,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云止抚上昆澜的后背,昆澜身上的清香让她闻得有些迷糊。
昆澜靠得太近了,她的心跳声很快很快。
她的额头有一行粉色的字时隐时现,自己看不到,也很难被昆澜看到。
身体又变烫了,怕被昆澜察觉到体温变化,云止找个理由结束拥抱。
“接下来我要亲自为你戴上臂钏,今夜你可不许取下来。”
昆澜点头,从她的怀中离开,伸直胳膊,递到她的手边。
臂钏的口径比手镯大,云止能借这个机会从昆澜的手腕摸到上臂,一对臂钏能让她摸两次,昆澜的上臂很匀称很有力量感,摸起来也滑滑的。
“云止,你的袖子……”
昆澜第一眼就见到了云止肩膀上不规则的袖口,像是和同族打斗过,袖子都被扯烂了,可能是打输了?她委婉的问及原因。
“我担心你穿不惯无袖的衣服,就拿自己示范,把长袖撕了,穿给你看。我不想让你以为,你穿这类衣服是迎合我、讨好我,无袖也是很正经的衣服款式。”
云止很正经的解释。
“哦。还有半个时辰就入夜了,今夜你要歇在灵泉殿吗?”
昆澜的内心还是不安定,云止没有提到该怎么撤下强制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