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时谨还是不愿意提及自己的事,又一次避重就轻,安予恬一时间松了口气,又有点怅然若失。
就像努力冲刷上岸边的海水一样,永远地在某个至高点戛然而止,向后退去。
她还以为过了这么几天,他们已经算很熟了。
“你要是不满意这个,那就换一家吃。”
即使是这样,时谨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明明他从来不是能压抑住自己情绪的人。
既然身边没有值得信任的人,有时隔着屏幕,也许有些话更说得出口。
时谨听到这句话,还以为她在因为自己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导致被冷落的晚饭表达失落。
他很想解释些什么,却总是说不出口。
安予恬见旁边的人似有所动,有意无意,不住地瞟来期待的目光,双眼中迸发的亮光在愈发长久的静默下又慢慢沉入眸中的海底。
可能自己给时谨的印象始终还是不足以值得信任到这程度。
但是,有一个人也许可以……
“我有时候有什么怕麻烦身边的人,又不倾诉就难以排解情绪的内容时,就会去share和罗伯特对话。”
安予恬率先开口,没有看着他。
她想的是时谨还有予你心安,但时谨第一反应却是自己被错认成罗伯特的那个号,浑身顿时紧张起来,悄无声息换了个姿势坐直。
见时谨没接话有所表示,安予恬接下来的解释打消了他的疑虑。
“罗伯特你知道吧?就是那些机器人,可以根据你发送的内容作出反应和你对话,平台有保密协议,也不怕你的聊天记录会被泄露。”
时谨这才明白,安予恬并没有发现他的身份,反而是为他提供一个建议。
想起自己与她之间闹出的意外,他心想,可能这平台还不够保密。
有了前科,他不敢轻易相信任何机器人,但他想起了怀诚那个号中已经意外窥得一角的人。
先从线上和人交流开始锻炼好了。
等他慢慢习惯这个节奏,再以一个更自然完美的方式告诉安予恬。
时谨点点头,接受了她的好意,饿意后知后觉在胃中翻滚,发出足以让身边人听见的咕噜声。
“噗…要不要再去逛逛,买点吃的?”
安予恬努力吞下已经窜到唇边涌出一个音节的笑声,发出提议后想掏出手机看看周边的信息,屏幕解锁后弹出的是她之前点开后还没退出的怀诚主页。
“……”安予恬飞速摁灭了屏幕,低头心虚地用余光打量着时谨,对方好像还没来得及看向她的手机。
咳了两声,她状似无意地开口:“你看看这附近有什么呗。”
时谨没有在意她一瞬间的异样,手机掏出到一半,想起自己下来之前停留在怀诚账号主界面,动作慢了下来,睁眼说瞎话:“我手机快没电了,我们直接去吧。”
“走。”
俩人飞速起身离开,没人想在一片黑暗中点亮屏幕,让上面的内容一览无余。
即便过了饭点,他们也不愁没吃没喝。
街道两侧继续支着晚饭时搭起的雨棚,各家餐馆收拾起门口街边一片狼藉的饭桌,吃饱的人们漫步于街道上,天南地北地聊着属于各自的话题。
安予恬和时谨没有走很远。时谨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住思考晚上是否要尝试和予你心安对话。
在他屡次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终于停下转身查看情况时,身后的安予恬低着脑袋险些又撞上他,被时谨单手抵住脑袋推开距离。
时谨对上对方惊魂未定的眼神:“你在做什么?”
他四下看看周围,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安予恬回过神,隔着时谨依然抵着额头的手指缝隙看他,时谨莫名觉得自己指尖触碰的皮肤升温了几度。
她的声音不大,刚好是让他能隐约听到的程度:“我就,就是在……呃……”
越往后,越听不见关键部分,时谨不住侧头靠近,才听清后面的内容。
安予恬实在是一个人太无聊,反正他也不在状态,于是干脆一个人踩起了时谨的影子玩儿。
时谨这才放开她,面色也闪过一分不自然。
虽然鲜少有和人同行的经验,但他也知道这样把别人晾在一边不大好。
时谨试探地建议安予恬是否需要先回去,得到的却是继续和他一起行动的答复。
开玩笑,她怎么可能放任现在的时谨一个人在外面乱晃?
万一又碰上董诗怎么办。
身边跟着一位百般聊赖又不远离开的人,时谨随便买了点食物,就和安予恬一起各回各房间。
月牙高悬于天,半天中得到充分休息的安予恬没有任何困意,点开予你心安的账号,果然多了一个红点。
【怀诚】:在吗?
发送时间是刚刚。安予恬几乎以秒回速度发了出去。
【予你心安】:嗯嗯,怎么啦?
怀诚开始给她发送消息,却与时谨晚上原本想说的内容无关,讲述的全是他上午赶海的经历。
安予恬迷茫地看着对面缓缓发过来的几大段文字,扒拉几下屏幕,发现这是上回聊天的结尾对方答应过她的事。
现下她已经作出了回复,又重新装死也不大好,只能硬着头皮把自身经历的文字转述版重新阅读一遍。
但安予恬没想到时谨写的并不是流水账,即使是这样一件事,都能写得张弛有度,明明她也是亲历者之一,竟也看得津津有味。
原来每一个螺与贝壳的纹路和色彩都是独一无二的搭配;原来螺还分群居与独居;原来有一种鱼生活习性会向岸边爬,偏偏有好心人一直把它们往水里丢;原来有人会把各个沙坑当打地鼠玩儿……
在她沉浸于自己的玩耍之间时,时谨观察到许多她未曾在意的细节,却没有打扰正在兴头上的她,只是默默记在心里,在深夜用文字向另一个人描绘出一卷卷被她遗落在角落的画面。
他讲了许多上午的事,但鲜少提到安予恬,也没有说出她当时意外滑倒溅一身泥沙的糗事,即使偶尔不得不提到她的存在,也是用“朋友”的称呼一笔带过。
看上去完全不用担心他会在背后擅自嚼人舌根,但安予恬看着他分享的其他内容,明明是自己之前主动问的,却还是一股异样感在心头挥之不去。
这股感觉在对面开始试探地讲述下午的遭遇后达到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