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啊。

方然脑袋里糊里糊涂，早就记不得了。

“可，为什么过生日我不能做饭？”

他把樱桃冲了几遍水捞出来，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器具，拿了一只碗装。

切好的哈密瓜块，被他放进了另一只碗里。

他一手端着一碗，胳肢窝还携起那瓶草莓牛奶，走出厨房往客厅走。

贺之衡看他练杂技一般的动作，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看那些东西完美降落在茶几上才开口：

“你也可以做，不嫌麻烦的话。”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想吃什么？我还是感觉应该再去买点菜。”

“李叔说想要什么不用出家门，有个什么小程序直接一点就送，或者你直接让他去买。”

“这样吗……”

不过他还是没有回答想吃什么啊。

方然暗暗地想。

贺之衡坐在沙发上吃水果，细嚼慢咽，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叫沈意也来吧。”

“真的吗，你真好之衡！”

这句话仿佛正中方然下怀，男生顿时放松心情笑了起来。

“这么开心？”贺之衡不免反问道。

“还好，就是觉得，以往生日只有我和你，但现在还有别的朋友一起参加了，有点不可思议。”

“别的朋友……”

不知怎的，贺之衡轻轻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眼神忽而转换色彩。

方然并未留心，只是窝在沙发里，急着跟沈意发邀请函，问对方想吃什么。

少爷瞧着他的样子，舒出一口气。

他哄不了人，就找个说话天花乱坠的来。

两个小孤儿凑到一起，或许共同话题会比较多，也能互相安慰安慰。

翌日，一大清早，勤劳的方师傅便起来干活，料理食材。

贺少是被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摩擦声吵醒的。

他立在几米开外，不置一词，阴沉沉地盯着方然。

等对方发现了他的踪迹，被吓一大跳：

“之衡你醒了？抱歉啊，我还没搞明白这些东西怎么使，吵醒你了吧？”

方然一边研究，一边在嘴里嘟嘟囔囔：

“昨天应该叫李叔再买几个盘子碗碟的……”

贺之衡没想到他做饭的时候像是变了个人，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絮叨起来没完。

“怎么，是不够吗？”

“嗯……也不是，有点丑而已。”

“我去给你买几个？”

“不用啦，先这样吧，你没事儿就出去，我不喜欢被人盯着做饭，唔！”

滑溜溜的鱼在他手中滑走，险些拍在地上。

贺之衡眉头一跳，迟疑地问出口：

“你能煮鱼？”

“怎么不能呀，你不要说话了之衡，去睡个回笼觉吧，晚安。”

方然一门心思都在那条鱼上，压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冷漠地把他赶出了厨房和餐厅的地界。

贺之衡第一次被他这般“粗鲁”对待，愕然地睁大眼睛。

男人退回到客厅，给李叔发了消息：【你在鸣凤楼待着，时刻准备点菜。】

为了避免今天中午吃不上饭，他只能出此下策。

【还有蛋糕，中午记得去拿来。】

他刚发完消息，方然不知何时飘了过来，身体轻，脚步声也几乎没有似的。

男生把手里的盘子和餐具在他面前摆好：

“忘记了，给你做的早餐，趁热吃。”

他刚要转身走开，围裙里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方然掏出看了眼屏幕，然后扭头对贺之衡说：“你吃好之后就下楼接一下沈意吧，他快到了。”

少爷刚握起叉子来，闻言难免吃惊。

“你说什么？”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让我下楼去接他？”

“对呀，他又进不来，我让他自己跟你发消息，别打扰我做饭。”

他留下一句，没等对方表述什么就再次钻回了厨房里。

外表一副大厨的样子，叫贺之衡莫名有点不太敢惹他，安静地低头吃饱了饭，套上双鞋出门。

手机上，沈意发来条消息。

贺之衡直接拨过去电话：

“你来这么早干什么？”

“啊？我听说他要做饭，所以提前买了点东西，方便打下手嘛，我也会做几个菜的。”沈意老实说。

“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他不会让你进厨房的。”

“为什么？”沈意问了一嘴，却不是那么迫切想知道回答，又说：“我还有几百米就到了。”

“到了在大门口等，我开车过去，顺便去取蛋糕。”

“这么早哦？”

贺之衡只是不太敢把沈意带回家，现在方然跟个炸药包一样，又来了个喜欢犯欠的，还不得把屋顶掀翻。

他冲着小区门口树荫底下两手满满的男生按了几下喇叭。

沈意透过前挡风玻璃确认了一眼，思考了一秒钟，拉开后座的车门，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位置上，然后关了门，坐进副驾驶。

“锦绣尊邸，这楼盘名字真高端啊……欸，你们俩都同居了，方然应该不会介意的吧，我要是坐后边，大少爷您不就成司机了么？”

“谁问你了？”

贺之衡都没抬眼，发动引擎开了出去。

到了地方，少爷不动弹，沈意叹口气，自觉拉开车门下去取蛋糕。

“您好，我来拿贺先生订的生日蛋糕……”

柜台后的小姐姐礼貌应答，说：“您稍等。”

她小心拿来已经打包好的蛋糕，又添上几句客套话。

沈意完全听不见那些了，他两只眼睛黏在蛋糕盒子上。

走出门，他才敢出声：

“我嘞个乖乖，黑天鹅，四位数的蛋糕！”

他以前所有的那些富二代男朋友，都没一个像贺之衡这么大方的。

沈意不禁唏嘘，上了车，贺之衡继续驱车，不是回小区，反倒越来越远了。

“还去哪儿啊？你不会没准备礼物吧？”

“这话听上去有点恶人先告状的意思。”

“怎么可能，我早就准备好了，铛铛铛铛——”

他伸手拿过后座的一个精致的袋子，上面画着可爱动物图案。

贺之衡在等红灯时施舍过去一个眼神，不偏不倚地跟上面黑猫商标的俩大眼珠子对上。

“Jellycat，什么东西？”

“玩偶品牌啊，超贵的，你这么有钱居然不知道？”

“你给方然送玩偶？”

“嗯哼。”

“你觉得他会喜欢这种东西？”

“喂，别太刻板印象了，我买的可是巴塞罗那熊，玩偶中的顶流好不好，你怎么知道他就不喜欢了？别拿你的想法强加给他。”

“我不仅可以强加给他，还能要求你现在就滚下车。”

贺之衡缓缓将车停到路边，冷漠地眼神撇过去。

沈意双手握着安全带，咽了下口水，刚才的气势全然消失，挂上生硬而尴尬的假笑：

“嘻嘻，贺少，我开玩笑呢。”

贺之衡没反应。

沈意撇着嘴，拿出手机点亮，戳开他跟方然的聊天框，哭喊道：“然啊！你老公他欺……”

少爷一记眼神攻击，沈意立马噤声，取消发送。

“让你下去拿蛋糕，少墨迹。”

“啊？”沈意看向车窗外，外面是酒店，大门旁的一个小角写着蛋糕房的名字：“还有蛋糕啊？”

他气喘吁吁地捧着巨大的包装箱回来。

“我去，这是塞了几斤干冰哦！”

他起初还不理解贺之衡买两个蛋糕干什么，后来看到了小票，后一个是经典的草莓芝士蛋糕。

方然爱吃草莓这件事连他都知道，贺之衡估计是怕那黑天鹅好看不好吃吧。

天呢！

沈意感觉自己的心被击中了，他怎么就碰不上这么体贴痴情的男人！！

“贺少，你真的太帅了。”

他不得不开口赞叹。

贺之衡不吃这套：

“少拍马屁，警告你，待会儿上楼别胡说八道，他最近遭遇了不少事。”

“什么事儿？”

“……你等他自己告诉你吧。”

“哦，那行，不过——”沈意忽而想起什么：“他昨天告诉我他要去心理咨询，找林老师。”

“昨天？”

“嗯！他主动提的，我说陪他一起去，他就没下文了。”

沈意说完，贺之衡不禁抬手蹭了蹭自己的下巴，思考片刻，只说一句：“我知道了。”

回到锦绣尊邸，沈意忍不住噗嗤一笑，他还是觉得这楼盘名字念出来很羞耻。

进家门之后，他的嗅觉先启动，嗅到一股饭菜香气，还有些隐隐约约的……糊味。

“喔！你胆子还真够大的，敢把他自己放在家里炸厨房！”

“闭嘴。”

贺之衡伸出手指嘘了一声。

他俩走进餐厅，一跨进去，还在灶台边背对他们的方然，就好似后脑勺镶了只眼睛，瞬间回头。

方然的视线先落在贺之衡身上，转而看向沈意：“你们回来了啊？”

他话音刚落，沈意便小跑着凑过去，肉眼可见地，方大厨脸上的笑容凝固，一把将他推开。

“诶呦！”

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沈意震惊了，却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地转过身颠勺：

“都出去，我还有两道菜，马上就好了。”

凝视着他冰冷的背影，沈意憋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转头看向厨房外，贺之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拔腿逃跑。

敢情除了路怒症之外，还有下厨急躁症啊。

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男人肯出去接自己了。

方然忙完这一大桌子菜，才走到客厅喊他们来吃饭。

沈意战战兢兢地起身，提醒他摘围裙。

那一丝糊味的来源，似乎是有些煎焦了边的糖醋排骨，但瑕不遮瑜，整体看着卖相还算不错。

“哇塞！小然然，你还有这一手呢？”

沈意打开相机，围绕餐桌各个角度咔嚓拍了好几张。

“照着网上教程随便做做，快坐下吧……之衡，给你筷子。”

他现在温柔乖巧的样子，仿佛刚才厨房里的那个是不小心冒出来的第二人格。

贺之衡没表现出什么，说道：

“吃饭之前，先吹蜡烛许愿吧。”

“哦，好……”听了他的话，方然一转头，发现桌子上的俩蛋糕：“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拍照，一个吃咯，欸，你说说你们家少爷，是不是穷奢极欲？”

沈意矫揉造作地坐在他旁边阴阳一嘴，而贺之衡落座到方然的另一只手边。

他俩像左右护法，还在暗暗较劲。

“是这样吗？那你喜欢哪个拿回去就好啦。”

方然说完，才转头看向贺之衡：“可以的吧，之衡。”

“你生日，随你。”

贺之衡把他的手机夺过来，对着满桌子的饭菜和蛋糕定格，又保存他闭眼许愿时的情景，偷偷发了个朋友圈：

【有你的二十岁。】

没屏蔽任何人。

发完他才意识到，这是方然的微信账号。

那又怎样。

反正他是故意的。

方然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朋友圈就多了条动态，他正两手攥在一起，心里还默念着——“我想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幸福的家。”

然后睁眼，他卯足了一口气，吹灭全部的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