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然又连打了好几个电话,无一例外都没接通。
他心脏的跳动规律被打破,呼吸都乱了,难以自持地开始胡思乱想。
但同时脑袋里有声音告诉他,贺之衡怎么会出事。
可哪怕万分之一的概率,方然都不能赌。
他又从通讯录里翻找出李叔的电话拨出去。
【嘟嘟……】
方然的心揪起来。
“喂?小方少爷?”
接通了。
“李叔!你知道之衡在哪里吗?我现在联系不上他,他没事吧!”
“啊,这……”
“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对不起啊方少爷,小少爷不让我们告诉你,但他很安全,没事的,你放心就是了。”
“这是什么意思?”
方然眉头蹙得很紧,李叔说了句抱歉,就把电话挂了。
“喂?”他茫然地看向自己手机上通话结束的画面,摸不着头脑。
他抬头凝望会场紧闭的大门,在走廊急得团团转,进退两难。
“然然?”
一道久违的呼唤从背后响起。
方然脑袋里浮现出母亲的脸,扭头,与宋女士面对面。
“妈、妈妈……”他忽然有些无所适从。
“怎么不进去呀,在外面干什么?”
宋女士貌似刚从洗手间出来,把擦干净手的废纸团丢进垃圾桶,才上前搂住方然。
“我……”方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扯了个谎:“我去趟洗手间,失陪一下,妈妈。”
“欸?”
方母注意到他神色慌张地飞快跑开,挽留了一下也被忽视,便放下手:“奇怪。”
方然跑进厕所打开水龙头,打湿双手捂住眼睛。
叮铃——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下。
有条短信,陌生号码发来的。
【你男人挺热情的。】
【图片】
照片上是某酒店的被角。
方然脑子里轰隆一声,耳鸣占据了思维,他扶住洗手台站定,晃了晃脑袋。
豪盛是本地最大的连锁酒店集团,至少有一百家。
他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下楼,出校门,打了辆出租车,他有预感,可能是在学校附近这家。
这消息叫别人看来,肯定是发错了。
毕竟方然没有男人。
可他现在的神经无比紧绷,之前的许多线索交织起来,让他脑海中联想到了最可怕的一个想法。
刚到路边,方然跑下来,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车牌号。
他冲上去拍打驾驶座的车窗。
李叔无奈之下只能把车窗降下来,未曾想方然居然把两条胳膊钻进车里揪住了他的领子:
“出来!开门!贺之衡在哪?!”
似乎是闻所未闻,他这个状态带给李叔的惊吓不小,后者慌张地下了车。
“方少爷,你是怎么找到这里……”
“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他在哪!”
方然情绪十分激动,几乎是在吼,声音大到附近的人投来目光,而他此时此刻无法在意。
他转眼看向车里,里面还有两个人,像是保镖和医生。
“你别激动呀,方然,少爷什么都没告诉我们,只让喊人,说他要是久久没动静就带人直接闯进去。”
“现在什么时间了,嗯?多久了,都给我出来!他在哪个房间?”
方然扯着李叔,又把车里的保镖和医生拽出来。
阵仗太大,一行人刚进门就很快引起了前台的注意。
“方佑安,也可能叫德雷克,有这个人吗?他住在哪个房间?”
“对不起先生,客人隐私我们没办法……”
“够了,别说这些没用的话,那怎样才能知道?里面出事了!非要让我报警吗?”
方然已经完全丧失理智,却还能记起这是豪盛酒店,是盛家开的酒店。
报警都没有盛昭宁的电话管用。
“让你们经理出来。”
他对前台说道,紧接着从通讯录里找到蒋寒的电话,想都没想就打了过去。
“对不起蒋少,打扰你了,盛少爷在你旁边吧,拜托能让他接个电话吗?对,关于之衡的事情,很紧急,谢谢你谢谢你……”
方然跟盛昭宁三言两语解释完,把手机递给管事的经理。
简短交涉,不到一分钟,经理就连连点头找出备用房卡。
十几层的高度,坐电梯上楼,方然的心脏伴随数字的跃动而跳,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其余三人也不敢出声。
他觉得很热又很冷,一背的汗。
【1536】
方然对应着房卡上的号码,吞咽了下口水,突然顿住。
经过三秒钟的踌躇,他最终还是打开了门。
豪华的套间,方然迈进去,眼睛不停地转动寻找,最后在客厅与卧室之间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两具身体。
矮小的那一个是德雷克,他扶墙气喘吁吁,而贺之衡倒在地上,撑着柜子想要站起身。
“妈的……”
德雷克听到门口的动静扭头,下一秒鼻子就结结实实了挨了一拳。
方然一把将他扯到地上踹翻。
贺之衡费力掀起眼皮,看到这一幕,瞳孔忽而聚焦,像是被惊呆了。
私人医生忙提着药箱冲上去帮少爷检查。
而方然只是瞥了一眼贺之衡,反手死死攥住德雷克的衣领,把他的额头抵在墙上:
“你干了什么?”
“啊!你敢打我!你完了方然,我靠,好疼……”
“说话。”
方然不理会他的哭喊求饶,手肘压在他脊背上,骨头发出咔嚓的响动。
李叔真的是瞠目结舌,原来方家少爷还有这么可怕的一面。
“方少爷!我控制他,他跑不了,你快去看看我们小少爷吧!”
他这一声才让方然惊醒,理智回笼。
刹那间的愣神,足够身下的人挣脱开,慌乱地摸索出手机往外冲。
李叔长腿一迈挡住对方的去路,架小鸡崽似的把他控制住,手机摔在地上。
“之衡!你怎么样,有没有事情?”
他的大脑已经不能够把现在的场景完完本本地按照事件还原,但他仍然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相信贺之衡。
医生抽了一管血:
“现在还不能判断,先去医院吧。”
“方然!是他主动找我的!你敢这么对我,你会后悔的!”
德雷克恶狠狠地瞪着他,方然着急带贺之衡去医院,懒得搭理他,又怕他跑了。
医生背起贺之衡朝外走,门外却闯入一个女人挡住去路。
“安安,你在里面吗?”
闻声,德雷克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拼命挣扎,大喊:
“妈妈!妈妈!”
“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谁?快放开他!”
女人扯开李叔的手,而李叔瞪了他一眼,转而望向方然。
方然犹如被点了穴位定格住,浑身血液逆流,震惊地盯着来者的脸。
从悬崖摔进大海,失重与溺毙的痛苦同时降临他的身体,方然呼吸停滞,张了张嘴,嗓子里像是被细针穿透,喘气都难,更别提说话。
方佑安得意洋洋地勾唇,钻进宋女士怀里欣赏方然此刻濒临窒息的状态。
“妈妈救我!那个男人要□□我!!我不认识他!妈妈!我好害怕!”
每一声“妈妈”都好像捅到方然身上留下的血窟窿。
方然深呼吸一口,腿上沉重,布满密密麻麻的刺痛,但他还是迈开了脚步。
“然然,不是这样的,妈妈可以跟你解释,今晚上你就会和安安见面,我没想到你们已经提前有了牵扯……”
方然说不出话,也不想说话,直接绕过他们,跟随医生进了电梯。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车,又是怎么到医院的。
魂魄出走,留下麻木毫无生机的躯壳还在硬撑。
“只是微量的致幻剂,打完吊瓶就没事了。”
方然刚想点头,倏地体力不支,眼前一片漆黑,朝后仰倒晕厥在地。
他感觉自己置身混沌白茫茫的谜团中,仿佛踩在云朵上,使不了劲,被无形的浪花推着走,却也找不到尽头。
眼皮好沉,睁不开。
“方然……”
“方然?”
声音像从天堂里传进来的。
是贺之衡。
方然用尽全身力气侧过身,把眼睛睁开一个缝,看到了贺之衡的脸。
“之衡?”
他突然自梦境中重回现实,掌握了身体的主权,睁大眼睛:
“你有没有事?”
方然挣扎着想要起身,反被贺之衡按住。
“别起来,我没事,喝不喝水?”贺之衡把担忧直接挂脸上的时候不多,让方然觉得自己跟得了绝症一样。
他摇摇脑袋,伸手搭在贺之衡胳膊上:
“真的没事吗?我真的很害怕。”
听他这样说,贺之衡的表情更加难看。
男人攥住方然的手:“你原来一直都知道他是……”
贺之衡说得含糊,但方然能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垂下眼睛。
“之衡,我又不是傻子,你不是暗示过我吗?”
那个所谓收养的法律案例。
“更何况,他是主动闯进我的视线,很容易就跟何晨安之前给我的那张照片对应上了。”
“果然是他。”
贺之衡咬牙。
方然面色苍白如纸,倚着枕头闭了闭眼:“我好累啊,之衡。”
“其实我有心理准备的。”他虚弱地说。
怎么可能。
有心理准备还在大庭广众下晕倒了吗?
贺之衡心里抽痛一下。
“别说了,别管那么多,先吃点东西,我让李叔去买了饭。”他碰碰方然的脸颊。
男生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分不清现在什么时间,或是昼夜。
医生叩门进来查看情况,打开门的一瞬间,方然瞧见了人影。
“他们在外面?”
“不管他们,你休息。”
贺之衡蛮横的口气再次出现。
但医生给出的建议跟他相同,问候了几句就离开病房。
男生嘴里重复着他的话——“不管他们……”
“那你呢,”方然盯着关上的病房门,冷不丁出声:“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他最相信的贺之衡,是让他抛下一切去寻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