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嘛,肯定都是向着自己多些,你们只是想为自己和亲人挣出一条生路,本宫当然能理解,也不会为此为难你们。”
昭月话锋一转,又问:“但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我们在这里斗来斗去,到时候宗望坐收渔翁之利,我们岂不是都亏了?”
见王青山不语,昭月继续道:“这样吧,既然是诚心合作,我也不瞒你们,如今你们被宗望推到前面来流血厮杀,宗望这厮却趁这时候带人去了京城,如今京城已经乱套了,城门紧闭,还不知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件事不复杂,王青山只是略微一思索,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王青山沉吟片刻,道:“那殿下这求和……”
“不是求和!”昭月大声纠正对方话里的歧义,“是议和。”
“有什么区别?”王青山反问道,“反正宗望这计谋是冲殿下来的,于我们就算没有益处,也绝对谈不上危害。但对殿下可就不一样了,若我们不同意,到时候您就是腹背受敌,很难逆风翻盘了。”
王青山说的不无道理,但联想到传闻中叶曦的脾气,他都已经做好被对方反驳并刺几句的准备了。
谁料昭月轻轻一点头,道:“从眼下来看,王将军说的不错。”
“可你有没有想过,宗望对付完我,你们会是什么下场?”
“先不说你们本就是暂时合作的关系,只论宗望这个人,他谋反前在朝中是尚书令,可早年间是武将出身,这件事你们比我清楚吧?”
“让我猜猜,宗望许诺过你们什么?他说他也吃过苦,知道武将不易,对定王之事心存愧疚,他会赎罪。等扶郡王坐上皇位后,一定会善待武将,把你们从前失去的都补偿回来,让你们永远安定的生活。”
“我说的对吧?”昭月微微一笑,“确实很有吸引力,换我我也动心。”
江岩一直被王青山管着,不叫他开口。
可如今听到昭月说这话,他却实在忍不住了:“朝中不肯善待我们,宗望对我们做出许诺,我们同他合作助郡王登基有何不对?总比你这个女人把持朝政好?”
闻言,昭月同情地看了江岩一眼,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那你怎么知道,宗望的许诺不是空话?江小将军难道不知道,到时候若真是西平郡王登基,必然是宗望把持朝政,谁才是真皇帝不是一目了然?哪个武将出身的皇帝,会愿意重用武将?”
昭月说得极快,一连串问题问的江岩根本反应不过来,努力消化半晌,他也想不明白,只能苍白地辩驳一句:“就是不一样!”
“就是一样!”昭月学着他,跟小孩儿拌嘴一样强调自己的想法,“朝中如今为何会轻武将,说到底,也和先祖陛下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有关。掌权者自己身为武将,必然会知道若武将手里有权利,自己将皇权不稳,谁来都是如此。难道宗望会是那个例外吗?”
见对方不语,昭月又问:“江小将军可曾听过杯酒释兵权的故事?”
江岩皱眉,下意识跟着重复:“杯酒释兵权……”
“小将军没听过也正常,这是我家姐姐同我讲的故事。”
省去前因,昭月只着重讲了后半段:“此人当上皇帝后,至多是剥夺了那些陪他一起出生入死之人的兵权。可若换成宗望那个心狠手辣之辈,你们交情又不到头,你觉得他会怎么对待你们?”
“当然,莫说是宗望,在座的各位应该有不少都有些自己的心思,你们把宗望换成自己想想。看将来大计若成,会怎么对待那些和自己一起爬起来的武将。”
其实昭月一直觉得,当年叶鹄叶鹑分明是双生子,最后众人舍弃叶鹄多半也有他头脑简单、又武力高强的缘故。
因为他有本事,所以能一路厮杀成为皇帝,和诸多武将混成朋友。
但也因为他头脑简单,他想不到、或者说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心慈手软,却不利于将来朝堂稳固。
“所以此次议和,本为双赢。我得到我想要的,也在此发誓,从前所有欠了诸位的,叶曦都会补偿!只要忠于朝堂,无愧天下百姓,不起谋逆反贼之心,朝中定会善待你们每个人。如今能否议和?”
虽然前面分析了一大串,但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开始主题。
议和之事,对面一直都在回避。
“你少胡说八道?还议和,谁知道这是不是你的把戏?”胡玄见王青山似乎真的听进去了,顿时坐不住了,质问起昭月来。
不到万不得已,昭月不想和胡玄这个人起冲突,便不去理会胡玄。
谁料胡玄见自己受了冷落,更加恼怒:“你们姓叶的最会作弄人,不是要求和?好,老子准了,你跪下来,给老子磕头,求我!我说不定还能给你这个面子考虑考虑!”
“胡玄!”胡玄一开口王青山就知道不对,连忙拉住对方,但胡玄这次是铁了心地要说,王青山只得加重语气出声制止。
胡玄反倒来劲了,声音拔得更高,像是要所有人都听清他嘴里的侮辱之句。
王青山心里一紧,连忙看向昭月。
彼时昭月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胡玄,幽幽道:“我好像跟胡将军说过,若再来招惹我,我非要亲自将你的脑袋砍下来。且胡将军的脑袋分明还在脖子上,怎么耳朵就不好使了?没听见我说的吗?从来都是议和,而非求和。”
“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来我这儿充大爷?”胡玄冷笑,激动地站起来指着昭月,道,“什么议和?你滚远些,一个女人,非要掺和朝堂上的事情,难怪要捅篓子!”
昭月面色不变,低叹一声,道:“胡将军还是没有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你也配!我告诉你,你要是个识相的,尽早滚下去!还取我的项上人头,你有那个本事吗?”说完,胡玄回头,又招呼起来,“来,弟兄们!别听这个女人妖言惑众!觉得自己有本事的,都跟老子来!先杀了这个女人,然后再杀到京城去,把那个宗望也砍了!到时候天下就是我们做主!”
“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把刀放下,都把刀放下!”王青山急的跳脚,没想到真有些个拎不清的跟着胡玄闹了起来。
“你少管!王青山,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成天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明里暗里阴阳怪气,说我当不得皇帝,还不是你自己也存着那个心思!”
胡玄目眦欲裂,状若疯癫,似乎要在今日把一切都说开、说断。
他笑着,似乎极为得意,宝贝地摸着自己的大刀,似乎想要用这个作为杀死“叶曦”开始夺位之争第一步的武器。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昭月突然起身,从胡玄背后将人狠狠一脚踩到地上。
昭月很聪明,若单拼蛮力,她自然拿胡玄没办法。
可如今胡玄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对昭月完全不设防,竟真被她踹倒在地。
昭月踩着他的后背,制止了想要上前的浮屏,冷声道:“胡玄,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众人都未料到这个变故,一时间傻了,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幅画面。
昭月一脚踹翻了胡玄,连带桌椅和上面的茶水都一并摔在地上。
一条桌子腿还垫在胡玄身下,咯得他生疼。
昭月甚至言多必错,不想再说,也不想再让胡玄说。
她一把夺过赵华手里的大刀,那是实打实的沉。
赵华看着一只手就能轻轻松松地握住的刀,到昭月手里,却仿佛有千斤重。
昭月双手抓着,其实都觉得胳膊有些坠得慌,但她面上不显,挥起那把大刀,手起刀落将胡玄头颅砍下。
把胡玄所设想的所有反击、怒骂全都堵在了这一刀里。
甚至他还茫然地最后眨了眨眼,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死了。
昭月很快丢了刀,怕别人从刀上看出自己发抖的幅度。
她从一开始就大声说明白了的,别来招惹她,不然她一定不会放过。
可惜胡玄根本没听懂她的弦外之音。
而剩下的人,不管原先明不明白,现在都该回过点儿味儿来了。
若旁人不来冒犯,她就可以容忍。
但若屡次三番触碰到她的底线,那她将百倍千倍奉还。
不只是说她自己,还有大燕。
须臾,昭月无声吸了口气,将胡玄的头颅从地上提起来,迎着众人或诧异或害怕的目光缓慢展示了一圈。
此时她微微颤抖的双手,只是她因为高举着胡玄的头颅胳膊受不住的颤抖,而并非害怕。
她要震慑住他们,她自己就不能露怯。
昭月高声问道:“如今可否议和!”
众人不语,还沉浸在这令人胆颤的一幕中。
见状,昭月又问了一遍:“如今可否议和!”
依旧是无人应答。
这次,昭月将声量放得更大,依旧到了破音的地步,她郑重地又问了一遍:“宗望背信弃义,祸乱朝纲!将大燕搅得鸡犬不宁,要看你我之间搏斗自己却想坐收渔翁之利,若叫他得逞,百姓江山永无宁日!如今可否议和!”